甲骨文、金文、小篆“率”字
“率”,是個很有意思的漢字——義項很多,讀音也不少,最常用的就有兩個——“shuài”和“lǜ”。
“率土”,是“國境”;“率先”,是“領頭”;“率性”,是“依循本性”;“率意”,是“盡心”或“任意”,等等。
以上用法,現在都讀作“shuài”。
“率更”,是掌管“漏刻”的“官職”,漢代即設,唐歐陽詢曾任“太子率更令”;“圓周率”,是指“圓周”之“算法”,凡計算皆可稱“率”;既又引申為“規格”“标準”,《禮記》《漢書》多有此用法。
這些用法,現在仍讀作“lǜ”。
同為一個漢字,讀音何以差别如此大呢?
“率”,《說文》曰:“捕鳥畢(畢)也。象絲網,上下其杆柄也。”
段玉裁《注》雲:“‘畢’者,田網也(畢字本義),所以捕鳥,亦名‘率’。按:此篆本義不行。”
他說,“率”字“捕鳥網”這個本義,人們後來不用了。
瑞典有一個著名的漢文字學家叫高本漢,他有一部很有名的《漢文典》。其在“率”字目下也專門講到:“《說文》說此字義為捕鳥的網,但無書證。如果《說文》不誤,則此字為‘網’的象形”。他說,其他義項,就都是“假借”了。
漢字訓诂,“書證”很重要。抑或許慎搜集到了證據而未能流傳下來,也未可知,《說文》中有謬誤,但他治學之嚴謹是負有盛名的。
許慎無緣見到甲骨文,甲骨蔔辭中已有“率”字,的确似“網”之象形。
可是,甲骨文中“率”字,業已是“跟随”和“率領”之義了。
可知,“率”是個“丢失”了造字“初心”的字。
殷商之時,“率”,已作為“部首”造字,如“䢦”,即“遵循”“跟随”之義。
後來的金文、小篆中,又有以“率”為部首所造的字,如“彳亍”中間加一個“率”字,這個字現在打不出來了,見上圖,是“将帥”之“帥”的原字;如“膟”,在《禮記·郊特牲》中,指“腸間的脂肪”,等等。
段玉裁說,上面這些字,在先秦典籍中,大多用“率”字,如“将帥”不寫為“将 彳亍中間一個率”,而寫為“将率”;遵循、跟随之“䢦”,亦寫為“率”。
“帥”的本義是頭上戴的“佩巾”,先秦時,也多假借為“将帥”和“䢦”。長此以往,“将帥”成了固定詞彙,原字反而難尋,“帥”如同“率”一樣也“本義不行”了。
古人何以如此?
第一,叫“同音假借”。
第二,叫“書寫從簡”。
“同音假借”,是從殷商開始就有的“書寫簡化”傳統。
那麼,“率”古音怎麼讀?
段玉裁的《六書音韻表》将“率”歸入第十六部,“帥”,亦在此部。
唐陸德明所著《經典釋文》考證了《周易》《尚書》《周禮》《左傳》等十四部先秦文獻,其雲:“率,音律。”
段玉裁以《詩經》為例,說,“莅”“率”同韻。
“蟋蟀”的“蟀”,當為魏晉之後才有的字。漢字前,“蟀”寫為“上帥下蟲”,讀為“lǜ”,《說文》中收錄了這個字。
漢語漢字中,有一個重要的組詞和韻律的規律,叫“雙聲疊韻”。“雙聲”,指兩個字的“聲母”相同;“疊韻”,則指“韻母”相同或相近。
“蟋蟀”古時讀為“xī lǜ”,亦符合“疊韻”規律,與“莅”“率”在《詩經》中押韻同理。
“率”字讀音的變化,應該“小變”開始于隋唐之前,“大變”發生于唐宋之後。
《集韻》《韻會》《正韻》等注“率”字,為“力遂切,音‘類’”。這就是現在所發的“lèi”這個讀音了。
同時,聲母也發生了變化。
《集韻》《韻會》《正韻》等又将“率”的某些用法,注為“所律切”“朔律切”,聲母由“l”變成了“s”或“sh”。
金代韓道昭所著《五音集韻》中,将“率”注為“所滑切,音刷”。
這就與今天的讀音“shuài”,非常之接近了。
元至明清,唐宋開始的“古白話”大普及,也是漢語漢字讀音的基本定型時期,這從“北方曲藝十三轍”便可看出,盡管幾大系方言依然存在且仍很具生命力。
“率”之既讀“shuài”又讀“lǜ”,就是這樣經數千年延續發展而來的——其中既有傳承,又有演化,還有約定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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