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克強總理在2016年全國人大上作政府工作報告，說出“活躍二手車市場”7個字，被“三座大山（限遷、稅收、臨時産權）”壓得喘不過氣的二手車商一度歡欣鼓舞、士氣大振。然而，兩年過去了，二手車市場仍在爆發前夜徘徊，其中一個無法回避的原因便是各地取消限遷的進展過于遲緩。顯然，國家對于有着深挖國内需求潛力作用的二手車行業的發展不甚滿意，李克強總理又在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進一步強調取消二手車限遷。三年兩度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二手車的春天還會遠麼？

3月5日上午9時，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在人民大會堂開幕，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再次談及二手車問題。“全面取消二手車限遷政策”，盡管隻有短短11個字，卻是擲地有聲，仿佛吹響了限遷破冰的沖鋒号，行業期盼已久的二手車全國範圍内大流通似乎近在眼前。

限遷像被推倒的“多米諾”

備受行業诟病的二手車限遷，其起源要從2008年北京舉辦奧運會說起。為解決環境污染問題，北京從這一年開始對從外地遷入的二手車設置排放限制，禁止國一以下的汽油車和國三以下的柴油車遷入。由于地緣關系，河北、山東、内蒙古等地一直是北京二手車的主要流入地，北京對二手車流入設置嚴格的環保标準限制，導緻這些車隻能落戶在北京周邊省市。不過，同樣也肩負環保重任的河北省随即效仿北京，擡高了省内多座城市的二手車遷入門檻。

2011年12月，因為空氣污染、交通安全、車輛購置稅等因素，河北省相關部門出台限入政策，禁止國三标準以下、6年以上車齡的外地二手車進入本地市場。

随後，限遷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迅速蔓延到全國。上海、天津、山東、廣東等省市，都以大氣污染防治重點城市為由，紛紛出台二手車限遷政策。甚至相對偏遠的雲南、新疆、西藏、海南等地為了避免自己淪為“限遷窪地”，也相繼出台了限制低排放标準的二手車落戶本地的政策。

據中國汽車流通協會統計，至2016年初，全國共有299座城市對遷入機動車有排放限制，即95％的城市出台了二手車限遷令。其中，執行低于國五排放标準不能落戶的城市有18座，國四标準以下不能落戶的城市為230座，國三排放标準的城市有44座，國二以下标準的城市有7座，就在這7座城市中還有3座城市要求，車輛初次登記日期不得超過3至5年。

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副秘書長羅磊介紹，這些實施限遷的城市有些出台了正式通知，而有些隻是向車管所口頭傳達了限遷要求，沒有經過地方人大審議或者聽證會。

二手車行業慘遭打壓

目前我國二手車交易中，正常水平的跨區域流通比例約為20％左右。然而由于各地的限遷，這個比例被人為壓縮了。

據公安交管部門披露的數據，2012年全國二手車交易720萬輛，轉籍117萬輛，轉籍比例為16.25％；2013年二手車交易770萬輛，轉籍128萬輛，轉籍比例16.62％；2014年随着限遷政策在全國大面積鋪開，二手車交易量雖有所上漲，達到955萬輛，但轉籍量卻縮水至119萬輛，轉籍比例下降至12.46％。

2016年1月14日，環保部和工信部聯合發布的《關于實施第五階段機動車排放标準的公告》提到，2016年4月1日東部11省市開始執行國五排放标準，讓本就飽受限遷之苦的二手車行業再蒙一層陰影。

在經過環保部和工信部确認後，盡管明确了新标準隻針對新車，不适用于二手車，但仍不能打消二手車商的疑慮。因為此前，較早執行新車國五标準的廣東省，就曾将二手車遷入标準也一并提升到了國五。浙江省杭州市相關部門提出，從2016年4月1日開始，持外省車牌的在用車想要過戶到杭州，必須達到國五排放标準，否則不予過戶。江蘇省南京市環保部門也表示，實施國五排放标準後，國四排放标準的二手車不能在南京正常轉手過戶，隻能賣到未實施國五标準的地區。

車王二手車超市創始人兼CEO李海超在接受《中國汽車報》記者采訪時直言，如果當時限遷政策在全國範圍内繼續肆意蔓延，而國家相關部委沒有進行任何遏制行動，衆多二手車商可能因無車可賣而遭受滅頂之災。

螳臂難擋解限“車輪”

就在行業面臨生死考驗時，限遷變本加厲地在全國蔓延的勢頭終于得到遏制，行業迎來了轉機。

2016年3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促進二手車便利交易的若幹意見》（以下簡稱“國八條”），要求各地取消已經實施的限制二手車遷入政策。

但是，寄托行業厚望的“國八條”，落地之難出乎很多人的意料。2016年3月以來，部分地方二手車商不時向行業商協會和媒體反映，當地政府對落實破除二手車限遷政策推三阻四。比如，個别地方環保局依據之前發布的環保文件，推遲或阻礙破除限遷；部門地方人大此前通過的相關規定，形成了具有一定法律效力的法規，地方政府以此為由拒絕破除限遷；有地方政府認為，“國八條”是由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不具有法律效力。

針對解除限遷過程中的種種問題，2016年12月，環保部辦公廳、商務部辦公廳又聯合印發《關于加強二手車環保達标監管工作的通知》，統一了取消二手車限遷政策的标準。

商務部市場體系建設司政策處處長肖榮臣在接受《中國汽車報》記者采訪時說，“國八條”的落地情況沒有達到預期，這可能由于地方環保部門在執行過程中存在理解不一緻、标準不統一的問題。他強調，除黃标車外，符合在用車排放标準的二手車轉籍就應不受限制，也就是說，凡是當地允許上路行駛的車輛，就必須允許遷入。

今年初，兩次商務部例行發布會上，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均提到2018年将繼續大力活躍二手車市場，重點推動取消二手車限遷政策，明确取消限遷政策标準，加大督促力度。商務部官方平台透露，截至今年1月末，推動取消限遷取得了重大進展，絕大部分地級以上城市取消了限遷，僅有四省市的部分地區尚未完全取消限遷，但正在加快推進中。

羅磊預測，二手車限遷政策全面取消後，以前困擾消費者的“異地購買二手車落戶難”的問題将得到徹底解決，未來五年二手車轉籍比例會提升到25％左右，二手車市場潛力将得到進一步釋放，年交易量有望在2020年觸及兩千萬輛關口。

直擊一線

黑龍江哈爾濱

車商千萬元囤車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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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限遷政策遲遲沒有落實，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大車商的積極性。

在哈爾濱市松北區的市政府大樓東配樓哈爾濱市商務局辦公地，哈爾濱市商務局市場體系建設處負責二手車市場監管工作的副處長趙興亞向記者坦言。

趙興亞告訴記者，2016年黑龍江省政府發布落實“國八條”的通知後，車商們很受鼓舞，一位車商得知限遷即将取消的消息後，立即豪擲上千萬元，從外地購買了上百輛二手車，準備趁車價還在低位徘徊之時率先囤貨。結果這兩年，黑龍江周邊各市遲遲沒有取消限遷的實際行動，在巨大的貸款、庫存、車輛貶值的壓力下，這位車商隻能無奈将這批車又銷往外地，損失慘重。“一開始這位車商還經常給我打電話詢問取消限遷的事，後來可能也不抱太大希望了。”趙興亞說，“對于取消限遷工作的落實，其實我們也很着急，但這不是市商務局單憑一己之力能推動的，還需要市公安與環保部門的配合和支持。”

公開資料顯示，2016年10月，黑龍江省就出台了《關于加強汽車和電動車市場監管維護道路交通安全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出積極促進二手車流通，不得違反規定增加限制二手車辦理交易的條件；不得制定實施限制二手車遷入政策，已經實施的要一律取消。

然而無論是國務院辦公廳的“國八條”，還是省裡發的通知，都沒能在哈爾濱得到落實，即使是省内的其他城市，有限制的放開限遷，也是從最近才開始。

哈爾濱太平機場進入市區的機場路、城鄉路兩邊，汽車交易市場、4S店、二手車展廳鱗次栉比，尤其是二手車店面，在一些路段幾乎百米内就有兩三家。在哈爾濱國際汽車城二手車交易市場，各家二手車銷售人員悠閑地喝着功夫茶，交易市場裡的顧客寥寥無幾，記者一個人走在大廳中格外顯眼。一家經營大排量SUV的二手車商在得知記者來意後，有些不耐煩地告訴記者，二手車要遷入哈爾濱必須符合國四以上排放标準，綏化市上周才解除限遷，國三排放的車也可以落戶了。“解除限遷的事我們說了也不算，我們這裡經營的都是高檔車，對我們影響不大。”他說。

在城鄉路百豐現代4S店，記者見到了哈爾濱市工商聯汽車商會副秘書長劉軍，他在哈爾濱市從事二手車生意已9年有餘。

劉軍介紹稱，目前黑龍江省内大多數市、縣的二手車遷入标準仍是國四及以上排放。2011年，黑龍江省開始對新車執行國四排放标準，當時省内新車上牌标準提高到了國四标準，二手車遷入标準也随之提高。從2011年至今，哈爾濱市的二手車國四遷入标準一直執行至今，惟一的變化是2006年哈爾濱市行政區劃重新劃分後，從2017年開始，原來周邊12個縣的黑L牌照小轎車過戶為哈爾濱市黑A牌照時，不限制國四排放，不過這相當于市内過戶，外地車輛遷入标準仍未放開。

劉軍告訴記者，黑龍江省是東北地區重要的車源流入地，去年的二手車交易量已經超過新車，車源主要來自浙江、天津、北京、上海等地。雞西市甚至80％的二手車都來自北京。遷入标準提高到國四排放，對于三四線城市經營中低檔二手車的車商來說影響巨大。

趙興亞表示，取消限遷對提升本市二手車交易量、給消費者提供更多選車必然有好處。去年，哈爾濱市二手車交易量已達21萬輛，并呈現了逐年上升的趨勢，如果解除限遷真正落實，交易量将有更大提升。“我們希望上級部門加大力度推進這項工作，各部門積極配合，盡早落實總理的要求。”趙興亞說。

河南鄭州

全面解限還需邁過一道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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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城市都陸續解限了，惟獨鄭州遲遲不動。2016年底，剛開始限制國四排放二手車遷入時，我還和市場内的同行們去車管所讨說法，一年過去了還沒動靜，我們真是沒招了。

鄭州市北方市場商家佰仕達名車總經理秦宇輝在與記者的對話中滿是無奈。

鄭州，位居中原的二手車交易樞紐，2016年11月1日，開始實行國四排放限遷。為此，記者曾在2016年底奔赴鄭州調查當地二手市場。當時，二手車商可謂如臨大敵，甚至準備退市。雖然采訪當天正趕上下鄭州大雪紛飛，但聽說有北京來的記者要采訪當地二手車限遷的事情，好幾位車商從多家二手車市場趕來反映情況。當時，他們一緻反映，最可怕的是在鄭州市政府的“率先垂範”之下，河南省内多座城市也紛紛開始效仿，将二手車遷入門檻擡高到國四排放标準，導緻省内二手車流動受阻嚴重。

值得慶幸的是，時隔8個月，2017年5月底，河南省發布《河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促進二手車便利交易的實施意見》，其中第一條就提出“除國家要求淘汰的黃标車（指排放水平低于國一排放标準的汽油車和國三排放标準的柴油車）以外，不得對環保檢驗合格的車輛設定限制遷入政策”。政策一經發布，河南省很多市區就開始了落實工作，記者聯系各市車管所調查了解到，南陽、洛陽等地均解除了二手車限遷，惟獨鄭州市仍在執行國四限遷标準，而鞏義市車管所則聲稱暫時可以放開國四排量車型遷入，不排除随後發生變化。

“目前河南省其他城市确實已經陸續放開二手車限遷，但鄭州不在其中。”河南省一位汽車行業機構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們也為此事與商務廳進行了溝通，但由于鄭州市的環保問題過于嚴重，放開是個難題。

“現在鄭州市很多小型二手車商已經幹不下去了。我也轉變了經營思路，主要收車齡短的準新車，才能堅持至今。”秦宇輝對記者坦言，鄭州市的環境污染問題備受民衆關注，但到底是不是二手車的問題，還需進一步推敲。

據記者了解，今年春節過後，鄭州市一直是霧霾天氣，而彼時已經是鄭州市實施國四限遷近1年半時間。

3月21日，記者聯系了河南省商務廳市場體系建設處進行咨詢，但負責該事務的處長在外出差無法與其取得聯系。随後記者緻電鄭州市商務局，一位處長告訴記者，商務局已經發布了取消二手車限遷的通知，但具體執行落實還得靠市政府、環保局以及公安交管部門的配合。而記者緻電鄭州市環保局機動車污染監管支隊得到的答複是，鄭州市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大氣污染攻堅難的問題一直未得到有效改善，并且根據監測，機動車污染在大氣污染中的貢獻率達到27％～30％，因此鄭州市決定堅持國四限遷标準。而且就目前看，鄭州市大氣污染情況已得到一定改善。

廣東深圳

不求解限隻盼經營更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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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在深圳市區聚集了很多二手車商家，如今幾乎沒有了。

3月中旬，記者來到深圳市的一家二手車商店内，其負責人告訴記者，從深圳市2014年開始限牌時起，深圳市的二手車生意就開始變得越來越艱難。而後2015年開始實施國五排放标準，2017年5月限定必須本市戶籍或擁有居住證，以及繳足兩年社保的外地戶籍居民才有搖号資格，2017年9月開始限行……每項措施的實施，對深圳市二手車商來說，都如同雪上加霜。

“如果全面取消二手車限遷政策真能落實到位，那麼對我們這些苦盼行業爆發的從業者來說自然是件好事。”深圳市邦世汽貿總經理洪晔對記者坦言，雖然大家确實都盼望着解限的“大刀”也能“砍”到深圳，但鑒于深圳這座城市的特殊性，對環保的要求會相應更高，取消限遷并不現實。即便限遷政策取消了，但當地仍在實施購車搖号資質等限制，也使深圳市民在購買二手車時會主動選擇車齡短且車況好的車型，排放标準較低的老舊二手車隻能轉到深圳乃至珠三角以外的地區。

“過去，在深圳從事二手車生意的朋友，近兩年要麼轉行要麼搬到别的城市。”前述二手車商負責人告訴記者，深圳市二手車生意不好做，大家隻能通過其他渠道尋找出路。比如，與二手車電商平台合作，實現車源全國性流通，收車、賣車都會相對便利許多，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規避因為限遷而造成的國四排放以下車輛貶值過快的問題。

“除了與電商平台合作，我們着重增加了新能源汽車的收售量。”洪晔告訴記者，深圳市對燃油汽車限牌，但對購買新能源汽車未做限制。近兩年，深圳市新能源汽車保有量逐漸上升，二手車的流通需求随之增長，但是在新能源二手車交易過程中，頻頻遇到問題。

“一是沒有相對明确的定價體系，二是消費者的接受度還比較低。”說到這裡，洪晔還給記者講了一件事情。去年，他的店收了一輛接近全新的二手新能源車，但放置了半年多銷售員也沒能出手，最後還是他親自出馬才賣了出去，而他吸引客戶的賣點就是深圳市的燃油汽車牌照受限。“未來新能源汽車一定有更大的市場空間，希望相關的配套标準也能盡快健全起來。”洪晔強調，“這對無法解限城市的二手車商而言，無疑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一番采訪下來，記者發現深圳市的二手車商們對限遷政策已擁有足夠的寬容，也能夠從市政發展的角度來理解限遷，但在其經營過程中仍然存在其他方面的制約。“現在外遷車輛的提檔過戶是個大問題。”多位二手車商負責人向記者反映，當地提檔過戶時間過長，經常兩三個月才能完成，這無異于加大了二手車商的經營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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