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6日,王為念在做一期認親節目,他看着頭發已經花白的張宗水,問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是真的話,你願意讓山楂妹有時間的時候,去看看媽媽嗎?”
這個老實的山東漢子,強撐的笑容說:“願意,願意,如果說不願意的話,那就忒自私了....”
現場觀衆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王為念為這個男人的無私,獻上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他真的有這麼無私嗎?
男人拉着王為念的手還是忍不住哽咽了,
“.....就這樣,搶跑了....”
這時候山楂妹再也忍不住,跑上前緊緊抱着養父張宗水。
她後悔了,她不應該來認親,她真的後悔了...
山楂妹原名叫張月喬,是《星光大道》2013年度的亞軍,冠軍是“大衣哥”朱之文。
她不足1米5的個子,藏着巨大的爆發力,一首《活出個樣來給自己看》唱出了她骨子裡的不屈和頑強。
而她的人生似乎從降生開始,就離不開這兩個詞。
事情要從1984年12月說起,那一年的山東特别冷,大雪紛飛,滴水成冰。
張宗水和妻子韓邦蘭早早開始張羅早飯,聽着外面吵吵嚷嚷,韓邦蘭端着飯碗就出了門,站在了鄰居家門前。
鄰居告訴她,他們莊子附近的八一礦區,有人扔孩子,不知道又是哪家為了要兒子,多生了女兒,扔在這裡了。
這麼冷的天,孩子就包着個小褥子,圍了很多人,就是沒人敢抱回家....
在那個年代,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韓邦蘭一下子心動了,她和丈夫張宗水結婚十幾年,就生有三個兒子,一直想要個女兒,這女兒不就送上門來了嗎!
韓邦蘭二話不說,撂下碗筷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趕去了礦區,見到了人群堆裡的女嬰。
孩子大概才有幾天大,整張臉已經凍得發紫,咿咿呀呀的小聲抽泣着,氣息越來越微弱。
韓邦蘭見狀立馬脫下棉衣包住了她,貼着心口窩抱回了家。
張宗水看着妻子抱着一個孩子回家,吓了一跳,後來聽妻子解說了前因後果,也就默認了。
他給女孩取名叫張月喬,告誡三個兒子,要疼愛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妹妹”。
他們知道女孩有點小毛病,左手有六根指頭,
在一些地方,迷信的老人認為,六指是一種不祥之兆、天生命運比較坎坷。
張宗水認為這大概是孩子被丢棄的原因,不過他不信命,也就沒當一回事。
可一周後,當他們打開包裹,給孩子擦洗臍帶的時候,才發現孩子被親生父母丢棄的原因不簡單。
張月喬後背上還有一個小孩拳頭那麼大的疙瘩,看着就有些吓人。
再一打聽,原來他們并不是第一個撿走張月喬的人,之前就有礦工将孩子撿回家,發現孩子有病後,就丢棄了。
這樣的事兒經曆了兩回,張宗水夫婦是第三個撿到張月喬的人。
看來,張月喬的病不簡單。
可他們已經和孩子相處了一個星期,孩子乖巧懂事,每一聲啼哭都給這個家注入了無限的歡樂和活力,
讓他們現在再丢棄這個孩子,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韓邦蘭抱着孩子默默的流眼淚,張宗水坐在門口抽了一根煙,一咬牙一跺腳,進屋跟妻子說:
“咱妮這病必須得治,到咱家就是咱家人,砸鍋賣鐵我也給她治,收拾東西,抱上孩子,走,進城”。
在徐州的兒童醫院裡,醫生診斷得出,張月喬背後的疙瘩是脊椎骨膜膨縮,
如果不及時治療的話,會随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大,最後很可能導緻下半身癱瘓,甚至可能根本養不活。
而要治療做手術,醫療費加後期恢複,大概需要2000塊。
那個時候,2000塊對張宗水一家來說可是個天文數字,
他家祖孫三代在地裡刨食兒,再加上三個兒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家裡根本沒有多少積蓄,這醫藥費從哪裡來?
張宗水想起了家裡的兩頭年豬,他将兩頭年豬賣了,又找親朋好友借了1000塊,才勉強湊足1500塊手術費,給張月喬做了手術。
張宗水和妻子韓邦蘭是真的将張月喬當親生女兒一樣疼,
那段時間,為了給張月喬看病,他們夫妻倆常住在城裡,三個兒子被丢在了家,拜托給鄰居照看。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看見家門緊鎖,三個兒子不知所蹤,着實吓了一跳。
後來他們才發現,三個兒子拿着鐮刀在地裡收麥子。
而當時,他們最大的兒子才12歲,老三才8歲.
兄弟三人從來沒有埋怨過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妹妹”奪取了他們父母的關注,反而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對妹妹隐瞞身世,像對待親妹妹一樣疼愛她。
因為幾次大手術和常年吃藥,張月喬要比一般孩子們矮小,常被同學們嘲笑戲弄。
這時候,哥哥們就會緊緊捂着她的耳朵将她擁入懷裡,惡狠狠瞪對方一眼,轉頭安慰她說:“他們都是瞎說的,你别聽他們的。”
當然了,張月喬在痊愈的過程中,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無限的歡樂。
張月喬從小積極樂觀,性格開朗,是全家的開心果。
她似乎天生就會唱歌,2歲時就能跟着電視上唱“鞋兒破,帽兒破...”,可把張宗水樂壞了。
200塊的随身聽,1000塊的VCD,為了女兒學唱歌,張宗水下了血本。
後來長大後,她毫不意外地考上了藝術學校,想要繼續進修唱歌藝術。
卻因為拿不出學費,隻能選擇辍學,這是張宗水一輩子的遺憾。
那一年,張月喬的大哥要蓋房子結婚,二哥也要說媳婦,三哥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她也考上了藝術學校。
三哥要1萬2千的學費,她這要8千,家裡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
最後張月喬主動選擇了辍學,将學習的機會給了三哥,三哥沒去中央美術學院,讀了附濟南的一個藝術學校,學費隻要6000。
為了給哥哥們攢錢,張月喬跑到了滕州打工,工作之餘還會到夜市上唱歌,一首歌1塊錢,每個月還能有200多塊的工資。
也正因為在夜市上唱歌,張月喬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廉傑,作為唯一一件忤逆父親的事情。
廉傑是在附近市場裡賣水果的,晚上喜歡在夜市轉悠,意外被張月喬的歌聲吸引了。
張月喬雖然隻有1米5,但是性格開朗,歌聲嘹亮,廉傑經常來照顧她的生意。
一來二去,兩個人熟了,越聊越投機,慢慢地兩個人相愛了。
談了幾年戀愛後,兩人都認定了對方,打算結婚,沒想到卻遭到雙方家長的極力反對。
廉傑父母嫌棄張月喬個子矮,還生過大病,身體不好,怕将來會遺傳給孩子。
張宗水夫妻也看不上廉傑的家世,家住山溝溝裡,比他們家還困難,将女兒嫁過去,不是吃苦受累嘛。
不管張月喬和廉傑如何規勸父母,他們就是不同意。
最後兩個年輕人被逼無奈,學着影視劇裡的情節,來了個為愛出走,這一走就是半年多。
當然了也像影視劇裡的情節一樣,最終他們兩個還是被家長找到了帶回了家,經過絕食等艱苦鬥争,雙方父母終于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2007年,23歲的張月喬和廉傑結婚了,
也是在婚禮前夕,鄰居說漏嘴,張月喬才得知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而是抱養的。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因為父母和哥哥們對她太好了。
在張月喬的記憶裡,平時家裡有什麼好吃的,從來不用爸爸媽媽交代,哥哥們都知道要留給她。
母親大冬天裡下地刨蘿蔔,父親每天挑燈給别人做根雕、剪紙、石刻等零工賺錢,一切都是為了她。
張宗水夫妻眼看瞞不住,也就和盤托出了她的身世,
得知自己被抛棄的真相,張月喬抱着養父母大哭一場,發誓要一輩子報答養父母的養育之恩。
2008年,張月喬和廉傑的兒子出生了,
懷胎十月,讓張月喬體會到了母親,孩子的意義,也更加想知道自己身世的内情,
她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狠心的父母,能像丢垃圾一樣将自己的孩子丢在冰天雪地的路邊,連條活路都不給她留。
張宗水夫妻聽到張月喬尋親的想法,苦笑一聲,
他們有些傷心,有些失落,害怕丢了唯一的女兒,但是他們也理解女兒想找到來處的心,因此選擇了支持。
最初幾年,張月喬在丈夫的幫助下在網上尋親,幾乎無人問津,漸漸地,張月喬也沒了尋親的心思。
卻不想從2012年開始,事情有了巨大的轉機,但尋親尋來的不是希望,變成了煩惱。
雖然一開始張宗水夫婦一直反對,但是後來他們不得不承認,廉傑确實是個稱職的丈夫,對張月喬也是真的好。
他支持張月喬繼續唱歌,鼓勵她去參加比賽,激勵她登上更大的舞台。
2012年9月,山東電視台《讓夢想飛》節目組在棗莊進行海選,張月喬在丈夫的支持下報名參加,過五關斬六将,獲得了去濟南比賽的資格。
在濟南舞台上,張月喬穿着一身碎花衣服,挎着一籃子自家種的山楂出現,不僅歌唱得好聽,還賣力宣傳家鄉的山楂有多好吃,逗得觀衆哈哈大笑,
性格爽朗利落,就像她手裡的山楂一樣酸酸甜甜,因此有了個山楂妹的稱号。
之後,張月喬登上的舞台越來越大,一步一步走到了萬衆矚目的星光大道上,而她背後的身世,也被越來越多的人關注。
從一開始站上舞台,張月喬就說,自己想通過參加節目獲得知名度,然後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所以從她出現在媒體面前那天起,關于她身世的報道就沒有停過,尤其是在她拿下星光大道年度亞軍的時候,上門認親的人是一波兒接着一波兒。
這讓山楂妹既牽挂又痛苦,期待又厭倦。
據山楂妹的婆家人統計,短短半年時間,他們就接待了七八波上門認親的“親生父母”。
他們大多來自山楂妹的家鄉棗莊,可也有一些十分離譜的,
比如一戶濟甯人家,孩子走丢的地方,距離山楂妹老家有100公裡遠,而且一問才知道,孩子丢的時候已經10歲。
還有人說不清孩子的外貌特征,或者隻能報出媒體上的公開信息。
最離譜的是一對東北夫婦,他們趁張月喬在外演出,直接找到她的養父母,明知信息對不上的情況下,還在她家厚着臉皮賴了一周,讓養父母好吃好喝供着他們。
這讓山楂妹有些惱火,“可煩死人了,夠了。”“我覺得她們根本就不是來認親的,純粹是來玩的。”
後來也有一些靠譜的媒體幫她尋親,比如說王為念王芳這對搭檔,他們為了幫山楂妹尋親做了三期節目,
而陪山楂妹上節目的,不止有她的丈夫,還有養父張宗水。
每次等專家宣讀結果的時候,張宗水心裡總是五味雜陳,他支持女兒尋親,私心裡又不希望找到。
他告訴自己要堅強,但是等看到女兒和疑似親生母親的女兒拉着手哭泣時,情感上又繃不住了,
“我養了這麼多年,被搶走了.....”
看着養父張宗水的淚水,山楂妹後悔了,
曾經也有主持人勸過她,不要認親了,好好孝順養父母最重要。
其實,山楂妹想認親,從來不是想多要一個親人,而是想要一個答案。
曾有記者問她,“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親生父母真的見面了?那麼你會怎麼樣?”
山楂妹想了一下,忽然就平靜了,
“我覺得真的有那麼一天,我的親生父母來找我的話,我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要孝順養父母。你來認我,我就是看看你,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在山楂妹心裡,對親生父母是有恨的,
她說無論什麼樣的原因,她都不可能原諒親生父母,
“如果你真的很窮,你可以不生我;如果你沒有能力救助我,你可以把我送人甚至賣掉,可你把我扔了,你幹嘛連一條活路都不給我留呢”。
在14年6月最後一次認親失敗後,山楂妹宣布不再尋親,将用餘生來報答養父母的養育之恩。
“有生無養,斷指可報;有生有養,斷頭可報;不生而養,百世難報”。
張月喬成名後,養母韓邦蘭因為糖尿病的折磨身體一直不好,她主動承擔起了養母的全部醫療費,在床頭侍奉,一直到她去世。
子欲養而親不待,養母早逝成了張月喬心裡永遠的痛,從那之後她對養父更好了。
這些年,她出名了,掙錢了,給養父修繕了房子,能給老人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
山楂妹是幸運的,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的來處,卻在養父母和哥哥們的愛中長大,找到了自己的去處。
她生在苦難裡,卻長在蜜罐中,在一場場鬧劇中看到人生的真谛。
“血濃于水”永遠是這類故事的主旋律,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适合,因為還有句話叫“養育之恩大過天”。
如何掌握這中間的平衡,這是個千人千面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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