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漢時期,西域是帝國非常重視的一個地方。狹義上看,西域專指蔥嶺以東而言;廣義則凡通過狹義西域所能到達的地區,包括亞洲中、西部,印度半島,歐洲東部和非洲北部都在内。後亦泛指我國西部地區。漢以來,對玉門關、陽關以西地區的總稱便是西域。《漢書·西域傳序》:
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其後稍分至五十馀,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馀裡,南北千馀裡。東則接漢,阸以玉門、陽關,西則限以蔥嶺。秦末漢初期間,廣袤的西域大地上,活躍着大小五十多個國家,随着不斷的相互征戰與吞并,公元前138年張骞出使西域時,“西域”曾先後存在有36個國家。後人稱之為“古西域三十六國”。“古西域三十六國”與現代具有嚴格的組織機構和政治意義的國家不同,它所區分的是一些以綠洲或草原地域為單位的部族或民族在特定曆史條件下以生産為單位的某種生存方式。
但由于北方遊牧民族——匈奴數次南下侵略,使得生活在西域的人民不堪其擾,帝國統治者為保國泰民安,數次派軍出塞以禦外敵,并在西域置郡與邊關。
漢代敦煌境内長城及絲綢之路圖
所以曾經的西域是戰略重地和文化交彙樞紐,也是商貿繁華之地。但到了唐代詩人王之渙的筆下,卻已經蒙上一層“羌笛何須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悲涼。幸運的是,随着古絲綢之路的新建設步伐有力推進,這片廣袤的大地得以重新煥發生機。但還有幾個曆史上存在争議的問題,在這裡做一些梳理。
1、春風不度的玉門關究竟在哪兒?許多學者都曾讨論過中國古代“有域而無疆”的狀态,但毋庸置疑的是,邊塞,曆來都是國家特别重視的一個問題,故有《墨子·号令》:“數使人行勞賜守邊城關塞、備蠻夷之勞苦者。”在指責統治者剝削人民的同時,也記載了他們對邊境的重視。漢武帝修築酒泉至玉門間的長城,玉門關當随之設立,成為最重要的關塞之一,在漢代曆史上,霍去病、張骞、李廣利、窦融、班超等人都在此處留下過足迹。
“列四郡,據兩關”是古代對西域轄地的重要認識,其中的“四郡”分别指漢武帝分别于在公元前121年,設立酒泉郡、武威郡,公元前111年設立張掖郡,公元前88年又設立敦煌郡,史稱“河西四郡”;但“兩關”指的是那兩關呢?學者潘發俊根據《漢書·西域傳》的記載:元鼎二年,
始築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稍後發徙民充實之,分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兩關也。元鼎二年置酒泉郡,同時置玉門關,稍後置武威郡;元鼎六年置張掖郡,同時在張掖西北居延古道上置肩水金關,為河西北境邊關;天漢二年置敦煌郡,同時置陽關為西境邊關,認為“據兩關”當指陽關和金關,與玉門關無關。但是,《漢書》龍勒縣又有注文稱“有陽關、玉門關,皆都尉治”,将陽關與玉門關并稱,同屬一個都尉治理範圍。
而且,古代的玉門關一直都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小方盤城遺址嗎?近百年來, 不少學者就玉門關關址問題考證,有研究認為西漢玉門關位于嘉峪關市嘉峪山石,東漢魏晉玉門關才位于敦煌小方盤城。
小方盤長城遺址,“小方盤”為東漢時期的玉門關
2、玉門關裡的将士名片關塞是屯兵要地,戍守在居延的将士,除了邊地騎士,還有很多來自内郡的戍卒、田卒和刑徒。漢朝前期對北方匈奴基本采取守勢,漢武帝時期對匈奴實施了三次大規模的反擊并獲得勝利。為了鞏固既得成果和穩定西北邊疆,漢廷征調大匹人員來此戍邊,這些人被稱為戍卒。
公元前101年,為解決駐紮西域的漢軍和往來使者的糧食供應,漢朝開始在天山南部的輪台、渠犁等地駐兵屯田,并置設“使者校尉”統領之,“屯墾戍邊”由此成為曆代中央王朝開發邊疆、鞏固邊防的重要舉措,“使者校尉”是漢朝政府設在西域地區最早的地方官員。
張朋軍的碩士學位論文研究了漢代居延地區的戍卒,他認為:
由于受環境因素的影響,居延地區的戍卒大多來自于附近的幾個郡,如魏郡、張掖郡等。戍卒的身份既有普通農民、良家子弟,也有刑徒與罪犯,可見漢代對于戍卒的身份并沒有嚴格的規定。這些被征調過來的戍卒平時主要從事與軍事有關的活動,包括候望、畫天田、通烽燧等。除了軍事工作外,為了補給軍需,這些戍卒們也會從事屯田等農業活動。關于戍卒的經濟來源,一般都是由政府供給,同時政府也會為他們提供一些必要的文化教育與醫療保障。漢代政府對戍卒的管理已形成一套完整的制度,從戍卒的名籍、到服役期限、免役條件以及應對逃亡等都有嚴格的規定。
氐池騎士名籍
隧卒名籍
從居延漢簡出土的部分騎士和戍卒的名籍可知,戍守在此地的分别有是觻得騎士、昭武騎士、氐池騎士和隧卒等。在簡牍上,明确寫下了他們有各自的身份、居所和編号和姓名。不過,從簡牍外形上來看,當的官大,連“名片”都可以用更大的竹簡寫;小小兵卒的名字隻能委屈地擠在一塊兒。
其實大家更熟悉的是西域都護府——漢朝時期在西域設置的管轄機構——裡的官員。通過傳世文獻可知:“都護”是漢西域地方最高長官,“秩比二千石”,相當于内地的“郡都尉”。“郡都尉”是郡太守的副職,掌管軍事。西域因地位特殊,故設“都護”,實際上與郡級區劃相等。其主要職責在于守境安土,協調西域各國間的矛盾和糾紛,制止外來勢力的侵擾,維護西域地方的社會秩序,确保絲綢之路的暢通。“都護”統管着大宛以東、烏孫以南的三十多個國家,各國“自譯長、域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将、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绶”,确認是漢的官員。
3、關口與長城是一個整體的防禦體系與玉門關緊密聯結在一起的,便是漢長城。與幾乎全部用石頭築成的秦長城在構築方式上不同,漢長城因所在地區多為草原地貌,無險可依、無石可用,隻好夯土為牆,經兩千多年風雨寒暑,今天的漢長城遺址高度多在0.5至1米左右,寬約4至8米,許多地段被今人當做道路使用。
漢長城又稱外長城。安西境内現存漢長城150公裡,烽燧70座,城障3處。東起玉門蘑菇灘,沿甘新公路南側,疏勒河北岸,逶迤向西,與敦煌境内的西堿墩相連。這些漢長城及沿線的城障烽燧,是漢代河西完整的軍事防禦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西漢王朝構建河西乃至整個北方防禦工程的曆史縮影。
黃永美認為:西漢長城既有沿用前代長城的部分,也有西漢政府新建部分,而且不斷完善,形成以牆體為主體,以天田、塹壕、關城等為輔助的長城防禦體系。所以西漢長城通過各防禦設施相互依托、相互作用防禦匈奴等少數民族不定時的侵擾,這是長城的外防功能。
漢長城遺存
西漢長城的完善和功能的有效發揮,促使匈奴政治局勢發生新變化,呼韓邪單于向漢稱臣,且其政權趨于穩定。在長城内外政局穩定下,西漢政府開發長城地帶,加強與匈奴和西域諸國的聯系,各民族間的交流從語言、服飾、音樂到農業生産技術、手工業技術等等,交流方式、内容和規模增加,相互認同度提高。當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非常驚訝于這種看起來矮矮的小土堆竟然能抵禦住匈奴的高頭大馬,但轉念一想它們都可以保存兩千多年,還真是堅固的“濃縮便是精華”的曆史證據啊!
4、嚴密的漢代烽燧制度關塞與長城用于抵禦鐵騎,二者都是靜的狀态。當發現外敵正在入侵時,率先“動”起來的是發揮警報作用的烽火。
劉鵬和廖華力合作的《漢代烽燧制度研究——以出土簡牍為中心》表明:中國曆史上的烽燧制度由來已久,其多設在西北邊塞要地,曾在古代邊疆戰争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多數研究者認為,烽燧是指烽煙,即烽火台上所發出的狼煙,但通過對出土簡牍、相關文獻及實物的梳理,對漢代烽燧制度及相關問題進行全面闡述,可以對烽燧制度及其與漢代邊塞戰争的關系形成新的認知。作為邊防軍事通訊的重要手段,《居延漢簡》對其有部分記載:
臨莫隧長留人,戊申日西中時受止虜隧塢上表再通□,堠上苣火三通。(126·40 536·4)樂昌隧長已,戌申日西中時受并山隧塢上表再通,夜人定時苣火三通。己酉日西中時團。(332.5)□檄塢上旁蓬一通。(349.27)旁蓬一通,夜食時火一通,人定時發塢上苣火。(349.14 349.29 536.3)·午日下餔時,受居延蓬一通,夜食時堠上苣火一通,居延苣火(332·13)塢上旁蓬一通,同時付并山。丙辰日入時(349·11)□火明天禁止往來行者,定蓬火輩送便兵戰鬥,具毋為【虜】。(273.19A)□□吏□□□東□官署及武,收【虜】□廼□敢言之。(273.190)□匈奴人入塞及金關以北,塞外亭隧見匈奴人舉蓬燔積薪,五百人以上加舉二蓬望禁奸隧塢上蓬火(256.1)
記載了烽火使用情況的簡牍
都知道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但敢拿軍事信号開玩笑的昏君畢竟是少數。真正的烽火一旦點燃,那就意味着戰鬥即将打響,邊關将士們還是很認真地對待“點火”這件事的!連烽燧使用情況、多少敵人用多少量、點多大的火都記得一清二楚,可不能兒戲。
1963年的《烽火戲諸侯》連環畫封面
參考文獻:
潘竟虎、潘發俊:《漢玉門關地理位置再考》;
張榮芳:《西漢長城的修繕及其意義》;
劉鵬、廖華力:《漢代烽燧制度研究——以出土簡牍為中心》;
黃永美:《西漢長城功能再探》;
張朋軍:《漢代居延戍卒研究》。
(本文圖片除漢畫像與連環畫封面以外,均為作者親自在甘肅和台灣等地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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