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唐朝年間，有一位叫白樂天的侍郎，平時經常念佛讀經，一次因母親生病，發願手抄《金剛經》一百卷，為母親祈福。

白樂天手抄的《金剛經》原本留在各個寺宙中，幾百年後，大多都不見了。到了明朝嘉靖年間，隻留下完好無損的一卷，在江蘇吳中太湖内洞庭山的一個寺裡。這一卷《金剛經》上面，留下了曆朝的很多名士和文人墨客的題名和日期，所以成了寺裡一代代相傳的寶物。

嘉靖四十三年，吳中發生水災，農田盡淹，顆粒無收。因為當地缺糧，平時常來寺裡捐糧的施主也不來了。眼看寺裡的僧人快斷糧了，寺裡有個叫辨悟的們人對衆僧人說：“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等着餓死，我想不如把白侍郎的《金剛經》真迹拿出來，到城裡找個懂古董的人家，當一些米回來，等明年收成好了，再去贖回來。”

住持說：“聽說這部經值不少錢，但空守着它也不能當飯吃，把它拿去當米回來也好。不過，這年頭，誰肯出這樣的閑錢當這樣的東西？”

辨悟說：“這個時候想要找一個識貨的人确實不容易，不過我認識王相國府的管家嚴都管，他雖然不認識白侍郎的《金剛經》，但他多半也聽說過。看在我的面子上，當他十擔米，應該不成問題。”

于是，住持把包《金剛經》的包袱拿了出來，打開包袱一看，發現四周鑲裱的紙都快脫落了。住持把包袱原樣包好，遞給辨悟。

②

辨悟雇了一條小船，帶了一位道人，來到了城裡相府門前。辨悟見到嚴都管，把來意說明了，說想用《金剛經》當100石米。

嚴都管打開包袱一看，發現隻是一些破破舊舊的紙張，臉色馬上變得不好看，嘴上也嫌棄起來。不過，當他翻到後面時，發現上面有很多大官和名人的題名或印章，連自己的主人都在上面題了名字，這才面帶笑意地說：“這樣看來，你這東西應該也值點錢，我家老爺才會在上面題名。不過，隻能當50石。”

辨悟心想，能當多少就當多少吧，當多了，到時也難贖回來。于是，他謝過嚴都管，跟道人雇了腳夫，把當來的米挑上船，高高興興地回寺裡了。

③

再說相國夫人，平時樂施好善，誠心向佛。有一天，她無意中翻看賬簿，看到裡面一頁寫着“當洞庭湖某寺《金剛經》一卷，當米五十石。”心裡覺得奇怪，就叫人把《金剛經》拿進來看，發現隻是一疊古舊的紙張，心想：“這應該是寺裡的傳寺之寶，寺裡的僧人沒飯吃了才拿來當的。不過，以後他們應該也沒有能力贖回去，留在這裡，我心裡也不安穩，不如把經還給寺裡，那五十石米就當我捐奉的好了。”

于是，相國夫人叫來嚴都管，叫他把《金剛經》還回去。那天，剛好辨悟過湖那邊辦事，順便去拜見嚴都管。嚴都管說：“你來得正好。”他把相國夫人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辨悟，辨悟一聽大喜過望，捧回經包，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④

到了船上，當天乘船的人很多，大多數人都認識辨悟，大家互相搭起話來。船行到湖心，辨悟把用《金剛經》當米和相國夫人行善的事告訴了大家。聽說一本舊的手抄《金剛經》當了五十石米，很多人不相信，都說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經文？

辨悟原本不想給大家看，但無奈衆人都說想看，就解開包袱，剛揭開第一頁，誰知道一陣風吹來，把已經脫落的第一頁吹了起來，衆人一看，趕緊去抓，卻一個個落了空。辨悟眼睜睜看着那張紙飛上半空不見了，心裡懊惱不已，隻得趕緊把包袱包好，再也不說話了。

辨悟回到寺裡，隻說相國夫人還回《金剛經》，卻沒說被風吹走了一頁。住持接回包袱，也沒有檢查，就放回原處了。

⑤

沒多久，常州來了一位新上任的柳太守，上任之前，他聽朋友說起蘇州某個寺裡有白侍郎的一卷才抄《金剛經》價值千金，就起了貪念，想把經書搞到手。

當時，有幾個富翁有事求柳太守，柳太守就暗示他們：自己想要蘇州的那一卷《金剛經》。那些富翁紛紛到寺中打聽價錢，寺裡的僧人卻告知是寺傳之物，不能賣。富翁們沒辦法，就忍痛送幾百兩銀子給柳太守，說《金剛經》是鎮寺之寶，是非賣品。柳太守收了銀子，也就不再追問了。

不過，柳太守心裡還是一直放不下這一卷《金剛經》。一天，江陰縣正好破了一單搶劫案，其中一個盜賊是遊僧，柳太守心中暗喜，心想“機會終于來了。”他叫來一個衙衛，讓衙衛暗中叮囑遊僧，過堂時招供說賊贓窩藏在洞庭山某寺内，就不給他上刑。

遊僧按衙衛的吩咐招供了，柳太守大喜，馬上發出文書，叫人去蘇州府捕盜廳，要抓捕寺中的住持。

辨悟見住持無端端地被抓捕，放心不下，就和另外一個道人跟着去了常州。

柳太守見住持被押來了，也不審問，直接就打入大牢。然後對差役說：“你去跟那與和尚同來的僧人說，趕緊回寺裡取《金剛經》來救人，遲了就來不及了。”

差役把太守的話轉告了辨悟，辨悟隻得連夜趕回蘇州。幾天後，辨悟取來了《金剛經》，交給差役。

柳太守聽說取回了《金剛經》，大喜過望，叫家裡人都來看。誰知道打開一看，隻是一堆散脫的紙張，紙張也又黃又舊，仔細再看，少了第一頁，就大笑着說：“可見道聽途說的事不能全信，這個雖然是古迹，但缺少了第一頁，哪裡就值得千金？都是那些窮酸讀書人以訛傳訛罷了，還枉費了我這麼多心思，也冤枉那個和尚坐了幾天牢。”

柳太守的家眷們看到傳說中的經卷沒什麼好看的，就勸太守把和尚放了，把經卷還給人家。太守同意了，就把人放了出來。

辨悟把《金剛經》少了一頁的事告訴住持，住持感慨地說：“這應該是天意吧，如果不是少了一頁，這部經就在我手裡失傳了，現在雖然少了一頁，但也總算是保留下來了。”

⑥

住持、辨悟和道人三人雇了一隻小船回蘇州。船将到楓橋時，忽然風雨交加，船無法行駛。放眼望去，隻見遠處有一處光亮的地方，就叫船家往亮處駛去。沒多久風停雨歇，那處亮燈的地方原來是一間䓍屋，裡面燈火通明，還傳來一陣木魚聲。

船停靠在岸邊，辨悟上岸前去草屋借火。屋裡是一個老人，老人給辨悟點着了油燈。辨悟借着光亮無意中擡頭一看，隻見屋内的壁屋的牆上貼着一張紙，他大吃了一驚，說不聲“怪哉！怪哉”。老人問他為什麼吃驚？辨悟說：說來話長，我的師父還在船上，我請他過來再跟你細講。

住持和辨悟來到老人屋裡，跟老人打過招呼，拿了燈來到牆邊，指着那幅字紙說：“師父，你看這是什麼？”住持仔細一看，原來這一張紙正好是《金剛經》被風吹走的第一頁。

師徒二人問老人怎麼會有這張紙？老人說自己原來是個打漁的，從小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一天晚上，忽然從天上飄來一件東西，在他的門前落下，隻見一道火光落地，他拾起來一看，原來是寫滿字的紙。老人覺得奇怪，就把紙貼在牆上，每天對它禮拜。

後來有一個道人看見了，就告訴老人說這是《金剛經》的第一頁，說如果他想念全經，就教他念。說來也奇怪，道人隻教了他一遍，老人就全部記住了。道人臨走時還對老人說：“善守此幅，必有後果。”

住持和辨悟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老人，并取出包袱中的《金剛經》給老人看，請求老人把這一頁紙還給他們。老人聽了，趕緊就去牆邊把那一頁揭下來還給師徒二人。

當晚，老人留師徒二人在家裡過夜，住持悄悄地說：“剛開始我們還恨柳太守，現在想起來，這應該也是天意。你丢失了第一頁，寺裡沒有一個人知道，一直珍藏至今。如果不是經曆這般波折，也再也找不回這第一頁了。”

辨悟也說：“也許是上天知道柳太守起了不良之心，所以才會起風吹跑一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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