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賈府哪個部門的待遇最好，紅利最多，首屈一指的要數寶玉的怡紅院了。

寶玉是家族的嫡系繼承人，賈府的金鳳凰，王夫人膝下隻有這麼一個兒子了，自然格外金貴，更兼銜玉而生，出生就頗富傳奇色彩。賈府的最高在位者賈母，對這個生得俊秀，和自己已逝老公有些相似的孫兒格外偏愛，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東西全給他。

寶玉的怡紅院，便也成了油水最多的地方，不少人擠破了頭也想進去。在這裡當差，活兒少而輕松，管理也随意，拿到的錢還挺多，還經常有機會得到賞賜。更重要的是，萬一走了狗屎運，一不小心入了多情公子的眼，說不定将來就能被收入房中，成為姨娘，實現階級的跨越。

而一度熱鬧，繁華的怡紅院，最後卻受了重創，别的地方或者也有丫環因犯錯被懲罰，甚至被攆的，但怡紅院卻是大面積地中槍。除了襲人等少數幾個頭腦清醒的，那些漂亮張揚的女孩子卻流散各處，或病死，或出家，結局令人唏噓。

曾經風光無限，享受小姐般待遇的丫環們，猶如被溫水煮青蛙，當走到末路時，除了驚愕，便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一、管理者太松散

寶玉既是怡紅院的主人，也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可以說，他是毫無管理經驗的，但他卻握有相當大的權利。一種管理者，便是一種風格。比如賈母處，絕對是井然有序，所有人盡職本份；也比如迎春屋裡，下人敢和主子當面叫闆，轄治着主子；再有探春處，手下的丫環伶牙俐齒，卻從不生事。

相比其他屋裡的各種規矩，或是不被重視，那麼在怡紅院工作的丫環簡直像是到了天堂。

寶玉是很有人情味的，也對女性非常尊重，欣賞。他的一番女兒論，将女兒形容為水做的骨肉，或是無價的珍珠，可見女孩在他眼裡，是世上最美的精靈，應該被愛，被呵護，無論對方是主子，還是沒有地位的奴才，都不能被輕賤。

在他的怡紅院，不是以才識人，也不是以德配位，隻要是好看的小姐姐，哪怕什麼也不會，能和寶玉玩在一起，就是最棒的。

如果說哪裡最沒有規矩，無疑是怡紅院了。隻要入了寶玉的眼，别管大丫環還是小丫環，都可以享受到副小姐的待遇，可以和主子分享最好的東西，主子還會時不時留下美食，如此的尊榮，在别的房裡，可能需要很費力才能得到，而在怡紅院，卻來得很輕松随意。

歸根到底，寶玉還不成熟。而那些沉浸在美好時光中的丫環，卻忘記了，怡紅院既被賈母，王夫人等随時關注着，也被一些心懷不軌的人虎視眈眈。寶玉可以和她們盡情玩耍，卻對她們的成長沒多少幫助，甚至當她們出了事後，他連一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

有一個脾氣太好的上司，往往并不是一件幸運的事。

二、認識不清自己的位置

能夠進怡紅院的丫環，要麼有背景，要麼自身條件突出，是人群中的佼佼者。比如賈母親點的晴雯，襲人，比如特别對寶玉胃口的芳官。

溫柔會使人喪失雄心，而安逸會令人失去鬥志。怡紅院的丫環，不乏優秀者，卻少有能認清形勢，擺正自己位置的。在怡紅院安逸的生活裡，在寶玉高高的擡舉裡，難免有不昏頭的。隻不過有人暗渡陳倉，有人明目張膽。

其中，有自以為被賈母給了寶玉的襲人，和寶玉一早發生關系；有聲稱敢把老太太水倒了洗手的秋紋；更有“爆炭”晴雯，動不動就說出攆人的話；以及會兩句戲文便像擒了賊王的花旦芳官。

她們皆是如花似玉，被寶玉欣賞依戀，待之如姐妹家人。于是，她們産生了錯覺，以為這裡真的是自己的家，可以百無禁忌，以為自己的美貌，便是最大的保護傘。她們被人戲稱為“副小姐”，不過是沾寶玉的光。但到底，她們隻是沒有地位的奴才。如探春所說，不過是貓兒狗兒，喜歡了可以玩一下，不喜歡也不用在意。

她們都有過不幸的過去，晴雯是奴才的奴才，芳官是下九流中的戲子。而一到了怡紅院，她們都風光起來，晴雯既不把管家襲人放在眼裡，也不把主人寶玉放在眼裡，經常憑着一張利嘴出言不遜。芳官更是被慣得柳嫂子給她的豪華套餐都嫌太膩了，全篇中，也就隻有賈母說過這樣的話。

在封建時代，等級制度森嚴，尤其是賈家這樣的大族。認識不到自己的位置，隻會被人抓住把柄，遭人嫉恨。

三、不識人性的複雜

在怡紅院這樣寬松而福利超級好的地方，内部的争鬥也從來沒有停止過。

寶玉眼裡漂亮的花花草草，也會在暗地裡掀起血雨腥風。明着欺負不得志的小紅，或明或暗晴雯和襲人一派也是不對付的，不過晴雯總是貪圖嘴快，心裡沒什麼小九九，但是襲人就不簡單了。

她們敢明目張膽打壓小紅，不過是因為寶玉對小紅沒印象，就算是吃了虧，小紅又能怎樣呢？到底她們才是寶玉跟前的紅人。

而對于在寶玉跟前得寵的人，她們就變成了最友善的小姐姐。晴雯雖嘴厲害得很，她們一時不能拿她怎樣，但背地裡的小動作，又有誰會知道？芳官因為洗頭受到不平待遇，寶玉領着一幫丫環替她打抱不平，施以援手，有的和幹娘對吵，有的替芳官洗頭，後來還讓芳官吹寶玉湯裡的浮沫兒。乍一看，好像一個溫馨無比的大家庭。

芳官來到怡紅院，一下子到了天堂。什麼也不用做，隻要和寶玉天天地玩，便有錦衣玉食，便能指手劃腳，她說什麼，寶玉都會聽進去。于是，她錯誤地以為，自己在怡紅院是很混得開的，還撺掇寶玉将柳五兒弄進怡紅院來。

那些比芳官來得早，資曆深的丫環們，從來都沒有欺負她，也從來不要求她幹什麼。芳官比晴雯還活得恣意張揚，甚至都鬧到怡紅院之外去了，和颠三倒四的趙姨娘扭打在一起。最後也沒人拿她怎麼着，連句責備都沒有。

隻是群芳夜宴上，襲人将醉倒的芳官扶在寶玉旁邊躺下，才讓人驚覺裡面的水之深。第二天醒來，襲人反說芳官不害羞。簡單的芳官還真以為是自己亂睡下了。

而襲人和寶玉怄氣時，喚了兩個小丫環進去，其中一個叫“蕙香”的，被寶玉改名成了四兒。她長得有姿色，心思又活絡，自以為機會來了，變着法兒籠絡寶玉，甚至說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即是夫妻這樣的話。她不知道，當她極力想要上位時，那些大丫環們正在外面虎視眈眈呢！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

不識人性，是一大悲哀。人心有毒，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在大觀園被抄檢時，凡是略活潑張揚的丫環，都被清理了出去。她們是吃驚的，畢竟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也不能算是真的大罪過。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隻有一個寶玉的王夫人，甯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一時間，現實露出了猙獰的面目，當她們察覺時，已為時太晚。

四、徒有其表，卻沒有求生技能

怡紅院裡的女孩兒，都是數一數二的漂亮，聰明。不過當寶玉對她們沒有要求時，大多數人也就對自己沒有了要求。

襲人家去後，麝月稱銀子卻不識戥子；晴雯在賈母房裡練就一手的針線活兒，到了寶玉身邊，卻橫針不拈，豎線不動；芳官更是除了唱戲，生活裡什麼也不會。

環境在變化，如果早年，陪寶玉玩耍便是她們最重要的工作内容，而漸漸長大，便又不一樣了。她們中，最好的莫過于成為姨娘，而差一些的，仍然是嫁給小厮，或外頭聘去。成為姨娘畢竟太艱難了，相當于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她們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怡紅院，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加上自己沒有危機感，她們的前途是一片迷茫。

但是她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成天除了享樂，便是争風吃醋，鬥嘴皮子，空令年華虛度。相比之下，被踢出局的小紅，憑自己的本事謀得鳳姐兒秘書的職位，又和賈府中的清流公子賈芸情投意合，終身有靠，雖然這條路走得更費力，卻也更踏實。

而在王夫人一聲令下後，怡紅院那些被驅逐的丫環，能有什麼好的出路呢？一時間被打回了原形，不過仍是被賣，被攆，自生自滅。享受慣了小姐般的生活，晴雯很快一病不起，香消玉殒，這對她來說，未必是太壞的結局。那些活着的丫環，不僅面臨着生計的問題，命運更是充滿了兇險。她們什麼也不會做，但願在一番挫折後，能夠汲取教訓，自立起來。

在怡紅院的日子，是一場美夢，但夢總是要醒的。不要等到一無所有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煮熟了，動彈不得，也無處可去，隻能生死由命了。

作者：阿五，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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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少讀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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