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水岸,住着一戶人家,家裡有個老爺子,叫李老爺。李老爺家很有錢,祖上做過官,也做過大生意,因此家中極為富貴,在當地也很有名氣。
李老爺沒啥愛好,不喜歡養鳥遛狗,也不愛種花打太極,就喜歡吹牛、說謊話,打诳語。要是自己說說也就罷了,李老爺偏偏喜歡到人多的地方說,每次吹牛、說謊都被人笑話,甚至被人戳穿,十分尴尬。
有時候,李老爺被人家怼了,也很難堪,但他不肯悔改,依舊我行我素。
李老爺的兒子叫李三郎,覺得父親這樣一大把年紀,家裡有很有地位,卻經常被人怼,被人罵,甚至被人說“為老不尊,不給兒孫做榜樣”,實在太丢人了,他多次勸谏父親,但并沒用。
後來,李三郎決定想個辦法,改變父親。
李三郎找到至交好友,問他怎麼辦。好友說:“令尊就是喜歡誇誇其談,這是性格使然,再加上我們年紀輕,說話沒分量,所以很難阻止他。因此,隻能順着他。依我看的話,不如請一位高人,用來輔助令尊,或許有用。”
“順着他?此話怎講?”
“就是說,請一位善于解嘲圓謊的人來,為令尊作伴。假如令尊吹牛說謊了,他可以圓回來,反虛為實;假如令尊被人嘲笑了,他可以解嘲,或者反過來嘲弄對方,避免尴尬。如此一來,令尊大人就無憂了,你也不用擔心面子了,不是很好嗎?”
“要是能這樣,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會跟父親争吵了。如此之人,即便一年給他幾百兩銀子,我也在所不惜。隻是,上哪裡去找這樣的人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你說多給錢,豈能招不到人?”
李三郎一聽,覺得很有道理,馬上提出一年給三百兩銀子,高價誠聘人才。消息散布出去後,不到幾天,就有一位淳于先生毛遂自薦。李三郎與他談了一會兒,覺得不錯,就引他去見父親。
李老爺已經知道兒子的意思,于是也和淳于先生聊了半個時辰。聊完後,李老爺很高興,從此以後,無論去哪裡都帶着先生。私底下,他還稱淳于先生為圓謊先生。
這一日,李老爺帶着淳于先生到江邊溜達,隔壁老頭像往常一樣,過來找李老爺聊天。他問道:“幾日不見,有什麼新故事嗎?”
“當然有啊。昨天,我跟先生到這裡遊玩,對面有一個人,拿着巨大的斧頭,看起來足有四五十斤重,然後不斷砍樹。結果,那把斧頭不知道怎麼了,被甩到了江水之中,從水上漂着過去了。我一看,發現斧頭沒有手柄,你說奇怪不奇怪?”
李老爺自然是在吹牛,他老毛病又犯了。
隔壁老頭不知道真假,問道:“你說那是一把巨大的斧頭,雖然沒有手柄,但斧頭怎麼能浮在江面上呢?也許,隻是一把戲劇中的木斧頭道具吧。”
李老爺卻摸了摸胡須,一臉認真,說:“老夫一開始也覺得奇怪,覺得是木頭做的斧頭,但仔細一看,斧頭就是镔鐵造的。”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圍過來了。他們一聽李老爺這麼說,都笑了,說他撒謊、吹牛。
此時,淳于先生笑了,說:“李老爺說得沒錯。我昨天也在,親眼看到了。為什麼镔鐵斧頭會漂浮在水面上呢?因為斧頭砍中了一棵樹枝,陷在了樹枝上,那人用力拔掉了斧柄,所以斧頭卡在樹枝上,而樹枝又落到了水裡,所以斧頭是卡在樹枝上,漂浮在水面上的。”
衆人一聽,知道這話有道理。斧頭自己不能浮在水面,但如果砍在樹枝上,樹枝就能浮在水面了。
一個人看大家沉默,氣氛有些尴尬,又随口說了一句:“哎呀,那确實沒錯。畢竟,昨天的風很大,樹枝被挂到江水中流走,也很正常。我昨天看一棵樹,差點都被風卷起來了!”
李老爺又接過來吹牛了,說:“卷走樹算什麼?我家園子裡有一口井,直接被風吹到牆外面了!”
人們不信,紛紛說:“井很深,又有磚石固定,怎麼可能被風吹走呢?你說吹走井欄或許還差不多!”
“不是井邊欄杆,就是一口井,都被吹到牆外面了。”
大家哈哈大笑,都笑話李老爺吹牛。
淳于先生趕緊制止大家,說:“李老爺說得沒錯啊,你們聽我說就知道了。老爺家園子裡的牆,種類很多,有磚石壘成的牆,有紫竹長成一排形成的牆,還有用荊條編成的牆。雖然材料不一樣,但都是牆。剛才老爺說得牆,是竹子做成,也叫竹籬笆牆,上面還有許多薔薇花,很漂亮。竹籬笆牆邊,有一口井,昨天狂風把竹籬笆牆吹到了井令一邊,導緻牆在裡,井在外,這不就是井被吹到了牆外嗎?我昨天還親自去看了呢,确實如此。”
大家一聽淳于先生解釋很不錯,不再取笑,李老爺有淳于先生做助攻,頓時神氣了許多。
看着大家都不說話了,李老爺繼續吹牛,說:“我昨天跟先生在小園子裡閑坐,牆外忽然飛來一隻肥鴨子,而且已經煮熟了,我一把接住,聞着還挺香,于是就跟先生分着吃了,現在嘴裡還有鴨肉的香味呢!”
“哈哈,這種好事隻怕在夢裡吧?”
淳于先生又出來圓謊,聽說:“這事倒也不假。園子東邊,是一戶農家,丈夫很節儉,妻子很懶,還貪吃。她家裡有一隻肥鴨子,丈夫讓她好生養着,要到中秋才能殺吃。昨天,丈夫出去幹活,妻子嘴饞,就把鴨子煮熟了,想偷偷吃掉,再怪黃鼠狼偷走了鴨子。結果,她剛煮熟鴨子,丈夫就回來了。不得已,她就把鴨子扔到了老爺的園子裡,又正好被老爺接住了,所以我們确實吃了飛到手裡的鴨子。”
大家一聽,又不說話了。
等大家都走了以後,李老爺又問先生:“我那天吃了鴨子,到今天都快三天了,怎麼也沒有大便呢?”
“這個……老爺你還是多運動吧,光耍嘴皮子不行,得練練腿腳。”
幾天後,李老爺又到江邊玩,這一次,他牽着家裡的大狗。
一人看到後,問道:“這狗看起來好壯啊,莫非是獒犬?”
李老爺接過來說:“也差不多吧。前幾天,這條狗自己遊過大江,到了一家,偷了價值千兩白銀的肉。那人看到後,追着狗到了我家,要賠償。老夫沒辦法,隻好賠了人家一千多兩銀子。”
幾個人不信,說:“狗到人家偷肉吃,這倒是聽說過。但是,一千兩銀子足夠買一百多頭豬了,足有一萬多斤肉,一條狗怎麼能吃完這麼多肉呢?”
說着,大家又哈哈大笑,仿佛識破了李老爺的牛皮。
淳于先生接過來說:“你們懂什麼啊,就在這大笑?這條狗又不是吃豬肉,他吃的其實是人肉!”
大家更不信了,說狗再厲害也不如人,不可能吃人肉。
淳于先生說:“你們等我說完啊。這條狗會遊水,昨天到了對岸的人家裡。那人以前很有錢,現在窮了,所以有病沒錢治,病死在了破屋裡。他的兒子出門買棺材,沒有關門,大狗遊水後,太餓了,就聞着屍體味道,找到屍體,吃了那人的肉。兒子回家後,看到父親屍體很生氣,追着狗打,狗跳到江裡遊水,他就駕船追狗,就這樣追到了老爺家。他說不賠一千兩,就把事情鬧大,我老爺心善,又覺得他可憐,就出了一千兩銀子。”
大家聽他說的在理,不再哄笑。
又過了一陣子,李老爺家的童子去放牛,童子牽着牛出去時,先生正好看到了。那頭牛很肥碩,先生連連稱贊。
李老爺以為他想要牛,又開始吹了,說:“這可是老夫家的寶貝,叫萬裡牛。我剛騎着它,去了一趟爪哇國,才剛回來。萬裡牛有些累了,我讓這些下人用遼地人參去喂它才行,而且一次得吃十斤人參。”
這一次,先生沒說什麼,施禮後就走了。
很快,李老爺病倒了,兒子李三郎侍奉他。他想起來前陣子吹的牛,忽然狠狠地打了自己幾巴掌,說:“老東西啊老東西,你怎麼一輩子也不能說句實話呢?先生對你如此好,你怎麼對他還要撒謊吹牛呢?你死了也是活該啊!”
李三郎一聽,趕緊請先生來幫忙。
先生得知後,歎一口氣說:“他一輩子都在吹牛、撒謊,都已經成了本能,改變不了了。要想改變,除非讓他騎着吃十斤遼地人參的萬裡牛,到爪哇國裡躲避,或許才能活下去吧。那樣的話,我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李三郎一臉懵,不知道什麼意思。
淳于先生看了看他,說:“一輩子說謊,無藥可救了呗。我為了這些錢,也變得跟令尊一樣了,謊話張口就來,都不會說實話了,哎呀,真後悔啊!”
如果現在世界有圓謊先生,恐怕會成為香饽饽,說不定有人開高價聘請。甚至,圓謊先生說不定還能開直播,寫專欄,收徒,教你怎麼撒謊,去騙财騙色,呵呵。畢竟,他們的謊言,比說謊人更高級,又更容易讓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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