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譯文】
哀公問有若道:“年成不好,用度不足,如何是好?”有若答道:“何不行十取其一的稅法呢?”哀公說:“十取其二都不夠用,十取其一怎麼得了?”有若答道:“百姓若足,您何慮不足?百姓不足,您何忍自足?”
【注釋】
“哀公”,即魯哀公,魯定公之子,小孔子三十歲。姓姬,名将,春秋時期魯國第二十六任君主。公元前494-前468年在位,期間執政大權一直為上卿季氏所把持。
“有若”,即《論語》首篇第二章中的“有子”。雖然是孔子晚年弟子,也不在孔門十哲之列,但在孔門弟子中卻很受推崇,這從其《論語》中僅次于孔子的出場順序以及不稱其字而稱“有子”就可看出。
“年饑”,即年成不好,糧食歉收。“饑”,谷物收成不好。
“用”,用度、費用。
“盍”,音“何”,何不,表示反問或疑問。
“徹”,指周時十取其一的稅法。
“二”,即十取其二的稅法。
“孰與”,表示反诘。可譯作“怎能、哪會”等。
【評析】
年成非常不好,稅收大幅減少,用度嚴重不足,哀公十分煩惱。于是便問有若:該當如何是好?有若建議哀公減稅,用回以前十取其一的“徹”法。哀公不解,便問有若:現在十取其二尚且用度不足,怎麼能十取其一呢?
有若回答道:“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通常對這一句的解釋是:“如果百姓的用度夠,您怎麼會不夠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夠,您怎麼又會夠呢?”但這隻是其表面含義,有若其實另有深意。實行“徹”法,眼下的稅收隻會更少,此理有若焉能不知?但有若仍建議哀公減稅并作如此一語雙關的回答,其深層用意,是在提醒哀公為君與為政的本分乃是為“百姓足”,而非求其自足。
據《說苑·政理》記載,魯哀公曾問政于孔子。孔子曰:“政有使民富且壽。”哀公曰:“何謂也?”孔子曰:“薄賦斂則民富,無事則遠罪,遠罪則民壽。”意思是說,為政要使民衆富足平安。哀公擔心自己會因而“用不足”,故曰:“若是則寡人貧矣”。孔子曰:“詩雲: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見其子富而父母貧者也”。孔子說,為政者若和善友愛,像父母慈愛子女一樣愛民如子,自然也會得到民衆的衷心愛戴。如是因,如是果。又怎麼可能會有“其子富而父母貧”的情況出現?
《尚書》雲:“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甯”。就是說,為政者要愛護人民,絕不可以欺壓百姓。人民是國家之本,隻有人民安定,國家才能安甯。孔子也說:“君子之行也,度于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就是說,為政者應當依善法,行善政。要厚待百姓、行事公正、輕徭薄賦。今為政者對民衆施以重斂,是在欺壓百姓,而非愛護百姓。若遇“年饑”而“百姓不足”,則本何以固?邦何以甯?因此,有若才“以道事君”,教哀公不要隻想着己“用不足”,而要厚施薄斂,節用足民,以安民心,以固邦本。
兩千年前的東漢儒家經論著作《白虎通義》是這樣定義“君”的:“君者,群也,群下歸心也。”可見,隻有能使“群下歸心”的領導者才能成其為“君”;而不能使“群下歸心”者,雖有“君”位,亦不成其為“君”。也就是說,在儒家看來,“君”作為執政權力的象征,其合法性應當完全出于“群下歸心”,出于民心所向,而非出自槍杆子之下的武力威脅與筆杆子之下的欺騙宣傳。因此孟子說武王伐纣是“聞誅一夫纣矣,未聞弑君也”。哀公身為魯君,使“百姓足”乃仁道所在。若“百姓足”,則是“求仁而得仁”,何必有己“用不足”之怨?而若“百姓不足”,則必群下離心而不堪為“君”,雖己用充足又何足道哉?
本章有若答哀公之言,充分體現了儒家的“民本”與“富民”思想,同時也深刻地揭示了一個極為樸素的真理,即:自古至今,從來都是人民養活了人民自己,而為政者的一切公私用度則都取自于民。因此,是人民供養了為政者和政府,而不是為政者或政府養活了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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