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清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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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幾道嶺,穿越一片楊樹林,便到了這條幹涸的河道。站在河岸邊,李老奎總會默默地注視着前方,從早飯到午飯,從午飯又到晚飯,有時癡了,競站在那裡一整天,落日的餘輝映着他那逐漸彎曲的身軀。
河道形成了多少年沒人知道,在李老奎記憶裡,這條河的河水是清澈透明的,從來沒有幹涸過。河底鋪滿了細細的,金黃色的沙粒,水中遊滿了各色各樣的魚兒。特别到了夏季,河兩岸樹木成林,綠草叢生,各色的野花吸引的峰兒,蝶兒徑相飛舞。河中除了魚兒,還吸引許多知名或不知名的鳥兒飛來嬉鬧玩耍。這河白天是男人的天下,晚上是女人們的天堂,他們把這當成天然浴場,洗刷去一天的汗水和疲勞。
但後來,漸漸的,由于挖沙排污,河道變的又寬又深,露出污泥河底,變成了幹涸的河道,偶爾有水,也是發黴發臭的污水,再也不是當年的清河水了。 河道是呈南北走向的,分東西兩岸。河西岸是李老奎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雲河村,河東岸便是他日夜相望的村莊---北莊。北莊有他的大女兒冬梅。
李老奎望着北莊,微微地歎了口氣。他今天出來的特别早,幾乎是和着朝陽的腳步一齊來到這裡。夜裡老伴又托了夢,罵他是個狠心腸。“梅她娘,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咱大妮。嗚……嗚嗚……”他競在夢中象個孩子一樣嗚嗚大哭起來,醒來後淚水都濕了枕巾。他想起來了,今天是二月初五,是老伴的祭日,二妮和三妮都要來給她娘上墳。大妮會來嗎?不會的,她不會來的,她恨他這個爹,隻要自己還活着,大妮永遠都不會來的吧。
“大妮,梅呀,爹想你呀!”望着眼前升起縷縷炊煙的村莊,李老奎眼中流出的兩行熱淚,淚水被凜烈的寒風吹得冰涼,他覺得後背一陣飕飕發冷,好冷好冷,他喃喃自語着:“該!李老奎,你活該!活該你這一輩子見不着你大妮。”
“爹,你怎麼又上這裡來了?”遠處傳來一陣急匆匆地腳步聲, “這麼冷的天,可别凍感冒了。”
李老奎回頭望去,是二女兒春梅,手裡拿着件棉上衣正火急火燎地向他走來。
李老奎由着春梅給他披上棉衣,他問:“二妮來了。三妮呢?來了嗎?”
“來了,秋梅早來了,要來找你,我沒讓她來。”春梅說,“走吧,爹,咱回家。”
“我想等等你姐,她今年要來的。”李老奎說,”你娘昨晚上托夢給我,讓我等着你姐,說她要來,她會來的。”
“嗯,爹,我知道,我知道我姐會來的,我們回家等。回家等。”春梅強忍住眼淚流出,攙扶着爹向回走去。
春梅原本要從橋上走過去,可爹還是倔強地從河岸上走了下去,走過這條又寬又深的河道,艱難地攀爬上河西岸。春梅小心翼翼地攙扶着爹,望着不遠處那座新修的大橋,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來。
這座大橋是前幾年才修建成的,雖然算不上宏偉壯觀,可也堅實耐用,方便了兩岸交通。據說花費了上百萬,而且是個人捐資修建的。在大橋落成的當天,全村全鎮乃至市裡的領導都親臨了現場,兩岸的群衆把大橋圍得水洩不通,都想看看這個出錢給他們造橋的人。爹沒有去,他隻是癡癡地坐在院當中,口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爹病了,而且是春梅記憶裡病得最重的一次,一連幾天高燒不退,說胡話。吓得她和秋梅六神無主。本家叔伯嬸子大娘都到齊了,聽着爹在叫:“大梅呀,大妮子!梅她娘,我對不住你呀,對不住咱大梅呀。”
“你爹要走了,”大娘說道,“他這是在等人,等你姐。”
春梅哭了,她鼓起勇氣去了河東岸,可姐姐卻沒在家,去了遠在南方的兒子家。春梅一邊哭着一邊向回走,她心中暗暗哭叫道:“姐,快回來吧,咱爹可不輕呀。”
等她回了家,爹已經穿上了壽衣,躺在房屋中間的靈床上。她再也忍不住了,不顧别人的勸說,伏在爹床頭哭叫道:“爹,你可不能走,不要走啊,我姐一會兒就趕過來看你的。”
爹競然醒了過來,他環視着周圍,目光最終落在春梅臉上說道:“二妮子,我有點餓了。”
春梅給爹做了一小碗荷包蛋,爹狠吞虎咽地吃下去,沒事人似的下床去了。
爹活了過來,而且一過又是幾年。衆人都說是個奇迹,說他李老奎壽還長着呢。李老奎自己心裡知道,他不能走,他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秋梅在家已生着了爐子,爐火旺旺地把冷清的屋子燒得暖暖的,春梅和秋梅一左一右伴在爹的身旁。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爹呆呆地望着門外,又重複着多年來重複過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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