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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所行之事不可逆也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2-01 02:13:11

吾所行之事不可逆也(不通古今之變則無以言通史)1

  通史與斷代史是曆史撰述的兩種主要形式,而有關通史與斷代史認識之分歧,由來已久。在漢代,旨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司馬遷,撰寫了中國史學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叙述自傳說中的黃帝至漢武帝之時的中國曆史。班固不贊成《史記》有關漢代曆史的處置,在他看來,“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于六世”,司馬遷将其“編于百王之末,廁于秦、項之列”,未能突出漢代的曆史地位。班固所撰《漢書》斷漢為史,“起元高祖,終于孝平王莽之誅”,以彰顯漢代“膺當天之正統,受克讓之歸運”(《後漢書》卷40下《班彪列傳》附《班固傳》),成為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

  此後,學者或重通史編纂或主張斷代為史,莫衷一是,馬班優劣,聚訟紛纭。劉知幾推崇斷代史,反對通史,指責通史“事罕異聞,而語饒重出”,“遂使學者甯習本書,而怠窺新錄”(《史通》卷1《六家》)。鄭樵則主張通史,抨擊斷代史。其表彰司馬遷深谙“會通之旨”,能“會《詩》《書》《左傳》《國語》《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之言,通黃帝、堯、舜,至于秦漢之世,勒成一書”;指責班固“斷漢為書,是緻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間隔”,遂使“會通之道,自此失矣”。同時,對揚班抑馬的史家提出批評。“奈何諸史棄遷而用固,劉知幾之徒尊班而抑馬!”(《通志·總序》)章學誠倡導撰述通史,一方面通過對鄭樵所提出的“通史之義”的闡發,提煉出“通史家風”這一概念。另一方面針對劉知幾所謂通史類史書“事罕異文,語饒重出”之說,指出“史書因襲相沿,無妨并見;專門之業,别具心裁,不嫌貌似”,通史之可貴在于“卓識名理,獨見别裁”,并提出通史編纂有六便二長(《文史通義》卷4《釋通》)。綜觀學者有關通史、斷代史的論争,不難發現,這種論辯反映出史家撰述旨趣與考察曆史視野的差别。旨在“通古今之變”的史家,着眼于會通,因而主張撰寫通史;屬意于“包舉一代”的史家,重在綜一代之興廢,故要求斷代為史。

  通古今之變與通史撰述

  “通古今之變”是司馬遷撰寫《史記》的目标之一。實現這一目标的方法,就是“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迹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拾遺補藝,成一家之言,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史記》卷130《太史公自序》)。所謂“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是就文獻的搜集與整理而言的,要求将《六經》異傳、百家雜語熔鑄為一家之言。而“原始察終,見盛觀衰”,是就考察曆史的視野而言的,要求将曆史現象視為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考察其發展變化。因此,必須将曆史作為一個發展的過程來把握,探尋其發展變化之理。“論考之行事,略推三代,錄秦漢,上計軒轅,下至于茲。”(《史記》卷130《太史公自序》)至于漢代曆史,在司馬遷看來也不過是曆史發展中的一個階段,“維我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絕業”。

  章學誠曾稱贊《史記》“範圍千古、牢籠百家”(《文史通義》卷5《申鄭》),從曆史撰述範圍和文獻采撰兩方面,肯定司馬遷奠定了通史規模。此後,志在“通古今之變”的學者多緻力于通史撰述,形成了“通史家風”。杜佑旨在“酌古之要,通今之宜,既弊而思變”,撰寫了典章制度通史《通典》。馬端臨認為“典章經制,實相因者也”,應以“融會錯綜、原始要終”的方法,推尋出“其變通張弛之故”,在杜佑的基礎上撰寫了《文獻通考》。鄭樵強調“會通之義”,決心彙天下書為一書,撰寫貫通古今的通史《通志》。當代學者考察中國古代通史傳統時,曾指出:“不通古今之變,則無以言通史”(施丁:《說“通”》,《史學史研究》1989年第2期),并将“通古今之變”視為通史精神(劉家和:《論通史》,《史學史研究》2002年第4期)。反過來也可以說,隻有具有“通古今之變”情懷的史家,才會緻力于通史撰述。

  20世紀,史家将“通古今之變”的撰述旨趣發展為在曆史的沿革流變中揭示曆史發展規律,因此也主張撰寫通史。在他們看來,通史能夠顯示社會進化發展原理,激勵國民愛國情感,而斷代史難以實現這一目标。章太炎指出:“竊以今日作史,若專為一代,非獨難發新理,而事實亦無由詳細調查。”“所貴乎通史者,固有二方面:一方以發明社會政治進化衰微之原理為主,則于典志見之;一方以鼓舞民氣,啟導方來為主,則亦必于紀傳見之。”(章太炎:《緻梁啟超書》,湯志鈞編:《章太炎政論選集》上,中華書局1997年版)許之衡甚至将以朝代為斷限的斷代史等同于帝王之家譜,“斷代者,徒為君主易姓之符号,是朝史而非國史也。謂為二十四朝之家譜,又豈過欤”(許之衡:《讀〈國粹學報〉感言》,《國粹學報》1905年第6期)。梁啟超在20世紀初欲草一中國通史,以助愛國主義之發達。他認為以一朝為一史是帝王家譜,非國民運動之史,“《史記》以社會全體為史的中樞,故不失為國民的曆史;《漢書》以下,則以帝室為史的中樞,自是而史乃變為帝王家譜矣”(梁啟超:《中國曆史研究法·過去之中國史學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20世紀,不少史家将撰寫一部理想中國通史作為自己的追求。從20世紀初梁啟超倡導撰寫中國通史,到白壽彜多卷本《中國通史》出版,史家撰寫了一百多部中國通史著作。

  究一代之始末與斷代為史

  班固在《漢書·叙傳》中指出:“固以為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典籍,故雖堯舜之盛,必有典漠之篇,然後揚名于後世,冠德于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也’!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紀,編于百王之末,廁于秦、項之列。太初以後,阙而不錄,故探纂前記,綴輯所聞,以述《漢書》,起元高祖,終于孝平王莽之誅。”(《漢書》卷100下《叙傳》)這是說,唐虞三代之所以能揚名後世,是因為有典籍記載其功績。對于“漢紹堯運,以建帝業”如此偉大的功業,應以如椽大筆予以記述,使“巍巍乎其有成功”的大漢,也能“煥乎其有文章也”。因此,他把“宣漢”并以此論證東漢王朝的合法性作為撰述宗旨。為凸顯大漢之功績,他斷漢為書,将紀傳體通史改為紀傳體斷代史。

  劉知幾對《漢書》極為推崇,指出:“曆觀自古,史之所載也,《尚書》記周事,終秦穆,《春秋》述魯文,止哀公,《紀年》不逮于魏亡,《史記》唯論于漢始。如《漢書》者,究西都之首末,窮劉氏之廢興,包舉一代,撰成一書。言皆精練,事甚赅密,故學者尋讨,易為其功。自爾迄今,無改斯道。”(《史通》卷1《六家》)他從兩個方面肯定了《漢書》的成就:第一,完整地記述了一個朝代的曆史。此前的史書,無論是《尚書》《春秋》,還是《竹書紀年》《史記》,都未能做到這一點,這是班固的創舉。第二,叙事嚴謹,内容豐富,便于學者研讨。這是相對通史而言的。《史記》“多聚舊記”,“時采雜言”,“故使覽之者事罕異聞,而語饒重出”。自梁武帝撰《通史》以來,這類史書“蕪累尤深,遂使學者甯習本書,而怠窺新錄”。(《史通》卷1《六家》)《漢書》叙事嚴謹,文贍事詳,故而學者尋讨易為其功。《漢書》因有這樣的優點而成為後來史家的楷模。東漢末年,荀悅将紀傳體斷代史《漢書》改為編年體斷代史《漢紀》。《漢紀》“叙緻既明,論議深博,極為治之體,盡君臣之義”(《舊唐書》卷62《李大亮傳》),頗受歡迎。

  魏晉南北朝和隋唐時期,斷代史成為曆史編纂的主要表現形式。劉知幾将這種現象概括為“班、荀二體,角力争先,欲廢其一,固亦難矣”,并認為“後來作者,不出二途”(《史通》卷2《二體》)。劉知幾偏愛斷代史,将眼光局限在班、荀二體上,不能預見史學表現形式的發展,故而認為“後來作者,不出二途”。但他所說的“班、荀二體,角力争先,欲廢其一,固亦難矣”,則是對唐初以前史學發展的總結。楊翼骧指出,斷代史适合中國曆史王朝興亡變化的特點,且斷代史搜集材料較方便,故而《漢書》之後,斷代史不斷出現(《楊翼骧中國史學史講義》,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46頁)。

  時之所宜與才之所長

  唐代學者皇甫湜在《編年紀傳論》一文中,針對有關編年、紀傳二體優劣的争論,指出:“得良史之體者,在适不在同。編年、紀傳,系于時之所宜,才之所長者耳,何常之有?”這是說,采用編年體還是紀傳體專史,應依據實際需要和史家自身的特點,不必拘泥。這雖是就紀傳、編年體而言的,亦可以借之來衡評通史與斷代史。史家撰寫通史或斷代史,也是“系于時之所宜,才之所長”。

  一般說來,通史的編纂往往出現在社會發生顯著變化之後,巨大的社會變化需要思想家、史學家予以解釋。司馬遷《史記》、杜佑《通典》、司馬光《資治通鑒》,都試圖回答時代提出的問題。從史學發展來看,到一定階段,也會出現撰寫通史的要求。司馬光指出,自司馬遷、班固以來的史書,“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讀之不遍,況于人主,日有萬機,何暇周覽!”(司馬光《進書表》)《資治通鑒》的編纂即是為解決讀史繁難問題。20世紀40年代,王袍沖指出:“現在是中國通史的饑荒時代,一方面因為這一百年來,内憂外患,相繼不絕,國家天天在驚濤駭浪中,有時候痛定思痛,都想翻翻前史,以為當前的借鏡。一方面因為西洋的新史學,已經灌輸進來,一切舊史,舉不足以應時代的需求,厭學者的欲望。”(王袍沖:《理想中的中國通史》,《大學》1942年第1卷第9期)這是從社會需要和史學發展,說明20世紀前期史家撰寫中國通史的迫切性。通史“其例綜括千古,歸一家言,非學問足以該通,文章足以熔鑄,則難以成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通志》),對史家在才、學、識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隻有具備通識的史家,才能寫出通古今之變的通史。通史的撰述不僅系于“時之所宜”,而且系于“才之所長”。

  斷代史也是時代的産物,如班固斷漢為書,是“宣漢”這一時代要求在史學上的反映,正如陳其泰所言,“時代召喚‘漢書’出世”(陳其泰:《再建豐碑——班固和〈漢書〉》,三聯書店1994年版)。漆俠論及斷代史的撰述時,曾指出“隻有真正能夠盱衡一代,将一代政治經濟文化作為統一整體,從其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相互作用中論述其發展,才有可能寫出一部較有深度的斷代史”(漆俠、刁培俊:《漆俠教授訪談錄》,《曆史教學問題》2000年第1期)。這說明史家須具有“包舉一代”之能力,才能撰寫出理想的斷代史。“系于時之所宜,才之所長”這一特性,通史、斷代史的撰述在史學發展史上呈現出不同的發展态勢。

  史學研究者既需要“通古今之變”,“考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在‘通’字上下功夫,重視各種社會現象的内在聯系,重視貫通古今的發展規律”(白壽彜主編:《中國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導論卷《題記》),也需要究一代之始末,詳一代之興廢。誠如杜維運指出,通史能見曆史之大,斷代史則現曆史之細。曆史洪流,自遠古浩浩蕩蕩而來,惟通史能顯此一洪流,然其細流,則被淹沒。斷代史以時間所涉較短,曆史細流,賴以彙集。所以,凡被通史所捐棄的大量曆史事實,在斷代史中皆有可能保留。曆史得以豐富,是斷代史的大功。(杜維運:《中國史學史》第一冊,第六章《經學極盛下的史學發展》,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

  通史、斷代史都是呈現曆史的恰當形式,二者相輔相成,并非劉知幾、鄭樵所認為的那樣非此即彼。如果沒有斷代史的基礎,難以産生高水平的通史;如果缺乏通史的眼光,斷代史的研究也難以深入。範文瀾指出,通史要在直通、橫通的基礎上做到會通,需要全國的史學工作者分工合作,或從事斷代史或專題史研究,使局部研究與綜合研究互相促進,才能寫出理想的中國通史。漆俠指出:“我認為,中國學術界缺乏一部像樣的中國通史,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對斷代史的研究不夠。”(漆俠、刁培俊:《漆俠教授訪談錄》,《曆史教學問題》2000年第1期)“中國目前沒有一部好的通史,缺乏像樣的中國通史著作,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沒有好的斷代史。”(漆俠:《曆史研究法》,河北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同時,他也強調通史對斷代史研究的重要性,“搞斷代史應以通史為基礎,曆史的‘流’斷不了,否則就會失去相因之義”(漆俠:《曆史研究法》)。白壽彜指出,通史與斷代史是辯證的關系,沒有斷代史的基礎,不能寫通史;沒有通史的基礎,斷代史也寫不好;通過通史提高斷代史的水平,反過來也提高了通史的水平(白壽彜:《關于史學工作幾個問題》,《白壽彜史學論集》上,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研究專項“新時代中國特色曆史學基本理論問題”(18vxk006)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蘭州大學曆史文化學院教授、史學理論與史學史研究所所長)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趙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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