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槐蔭書話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動态

安徒生的童話故事《醜小鴨》，是全世界的讀者都熟悉的經典作品。一個北歐寒冷地帶的作家創作的文學作品，為什麼會受到全世界讀者的喜歡？

讀《醜小鴨》，在人生的三個階段，其讀後的感受是有區别的。

少年時讀，《醜小鴨》是個迷人的童話。鴨媽媽在翅膀下孵小鴨，小讀者在等待小鴨從蛋殼裡滾出來；等其它小鴨都從蛋殼出來了，卻還有一個大點的蛋沒動靜，小讀者也跟着鴨媽媽在着急。待最後一個蛋也裂開，可憐的醜小鴨出世！别的小鴨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奇異的新天地，而醜小鴨的出世，卻是命運的不公。醜小鴨的遭遇，是因為他的長相與衆不同，鴨類看不起他，連雞類也嘲笑他，排擠他。可憐的醜小鴨，孤苦無依。

醜小鴨逃離他出生的地方，冬天，他在河水裡差點與冰凍結在一起，多虧善良的農人救了他，他才在新的環境裡活下來，一天天長大，顯出了原形。顯出原形并不是別人的贊美，而是他在湖面的倒影裡發現了自己。小讀者看到醜小鴨變成了美麗的白天鵝，像在魔術師原先一無所有的長袍裡看到一隻白天鵝撲通鑽出來，感到驚奇快活！兒童讀童話，是沒有善惡心、分别心的。安徒生的童話種子，從此就播種在孩子們的心田裡。

青年階段讀《醜小鴨》，可憐的醜小鴨簡直可代入現實的生活。中學生住校，大學生從農村來到城市，同學之間開始比較：某位同學的家庭狀況，穿衣打扮，說話的口音，生活習慣，會成為另一些同學輕視嘲笑的原因，醜小鴨的故事，在校園裡重演。比較，使一些同學産生自卑。安徒生的醜小鴨，畢竟是動物世界裡的弱者，醜小鴨不會自辯，隻能選擇逃離，在逃離——時間中證明自己。他的鴨媽媽當初對他從蛋殼出來晚都不耐煩呢。他是難産的，本來就天生的不如人。我揣測，會有同學在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時，想起安徒生的童話。好在，人是會思想的蘆葦，當他遭遇不公時，這種遭遇會反過來給予他力量，他要從醜小鴨蛻變為白天鵝，要在奮鬥中展開美麗的翅膀，證明“醜”是外部的雞鴨對他的誤會。許多在現實生活中走入内心，在精神上不斷攀升高峰的青年，都有醜小鴨的心路曆程。我記得在一本書裡，思考的一代青年說過一句話：“我從小就讀懂了《醜小鴨》，但現在才讀懂《海的女兒》。”

青年人喜歡文學，老年人喜歡哲學。一個走入老境的讀者，假如還讀《醜小鴨》的話，他讀出了什麼？人生的酸甜苦辣，他已嘗盡；種種遭遇，皆成過去，他還會對當年在鴨場的不公正待遇耿耿于懷嗎？老年人讀《醜小鴨》，也會再回到童年時的心境，讓童話回到童話，享受安徒生的藝術魅力。如果要再思考的話，老年人會想，安徒生創作這篇作品的靈機是什麼？安徒生是否也有醜小鴨的經曆？從安徒生在生活、愛情上的不幸分析，這是有可能的。

經典作品，是藝術性和思想性的統一。我讀安徒生的童話，認為，他的全部作品，是在傳播公正、自由和博愛，是貫穿基督教精神的文學作品。他的作品裡寫到的一切不幸、苦難、不公正，隻有以博愛來化解，而不是以暴易暴，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愛你的鄰人”，“人家要你的内衣，你把外衣也給他”。對人類社會，安徒生有一種諸生平等的觀念。對醜惡現象，他隻有悲憫，并企圖以童話改造、拯救罪惡世界。在《醜小鴨》裡，被誤解的小鴨是不反抗的，非但不反抗，他對雞鴨對他的态度都感到莫名其妙。到他證明自己高貴的身份時，“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點兒也不驕傲，因為一顆好的心是永遠不會驕傲的。”醜小鴨在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時，他采取的行動本身就是高貴的。因為，在童話裡，他本來就血統高貴，是顆天鵝蛋，暫時生在鴨子家裡，又怕什麼！

我的《安徒生童話全集》，是葉君健先生翻譯，上海譯文出版社在1978年按舊紙型重印的。我看重且喜歡這個版本。我還有一冊《安徒生童話選集》，是1955年，我國為紀念世界文化名人安徒生誕生150周年的特印本。在那個經濟還落後的年月，這本精裝的紀念集，既表明我國對世界文化名人的重視，也展現了我國翻譯界、出版界的最高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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