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中西樂器中,我隻鐘情箫。
我是一個極簡主義者,而箫正是一種極簡主義樂器。
笛箫是一家,但箫比笛子更簡,因為笛子要貼笛膜。别小看那個小小的笛膜,要是它破了而手邊又沒有,笛子就無法吹。笛膜易耗,想到要為笛子時時備着膜總覺得不便。而箫則不然,拿起來就吹。
當然,作為一種樂器,我不能僅僅因為箫的極簡就選擇它。我選擇箫是因為它雖然極簡卻極富表現力。
蘇轼在他的千古名篇《前赤壁賦》中曾描寫過箫的表現力:“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袅袅,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可見連蘇轼這樣的詩詞文賦書畫通才都曾經被箫的感染力深深打動。
箫和笛子是本家樂曲,但音色區别卻十分明顯,笛子更像嗓音亮麗的小姑娘,非常擅長表現歡快的情緒。而箫卻像低聲輕語的娴靜姐姐,更适合表現黯然神傷。笛子有時會顯吵,而箫有一種自我壓抑的克制。
清人漲潮是一位很會審美的生活藝術家,他的《幽夢影》裡有一則見解,說“宜于耳複宜于目者,彈琴也,吹箫也”,意思說适宜耳聽又适宜眼看的有彈琴和吹箫。他後面還有半句話,是說有的樂器演奏隻适合聽而不适合看。漲潮的言外之意是有的樂器演奏起來不雅、不好看,甚至難看。而我也基本可以推斷,他見不得的是鼓着腮幫搖頭晃腦的吹奏表演。如此挑剔的漲潮給了箫和琴同等評價,而自古以來又有琴箫合奏的傳統,可見箫雖然極簡,但卻有為古人所推崇的不俗品格。
“細軟”一詞指珠寶、首飾、貴重衣物等便于攜帶的東西,在古典小說中一個人開始收入細軟了,接下來的情節就一定是帶着這些能随身帶走的财富開始逃亡或逃難。
一支箫,竹子的勁節尚曆曆在目,它可以細,卻絕不會軟。但在我看來,一個人若深愛他的箫,就一定會因攜之方便而将箫也視為細軟,不論是因為兵荒馬亂,還是因為個人遭際,他帶上财寶的時候也一定會帶上他的箫。因為與珠寶、首飾、貴重衣物這類财物細軟想比,箫就像王導當年避亂江東時縫進衣袖的鐘繇《宣示表》,同屬另一類,是精神細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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