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下雨了，滴在泥土上的聲音很清晰。氤氲的江南氣息，是熟悉的味道。暮色散開，雨卻沒有停歇。如今國破山河在，山外的天地間已然換了一幅景象。
還未寫下《虞美人·聽雨》的蔣捷望着草廬外陰沉的天空。聽着滴滴答答的雨聲，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開始歎息。
也是一個雨天的傍晚，年少意氣風發的他在繁華的臨安府閑逛。此時金兵已南侵多地，用不了多久就會打到這裡。可是這和他一個小小的讀書人又有什麼關系呢？
雨越下越大，他尋思找一個避雨的地方。正好聽見歌樓上傳來美妙的瓊音，于是上樓賞舞。
舞姬們都是濃妝豔抹，穿着五彩缤紛的素裙。在紅燭盞盞的夢幻燈光下翩翩起舞，那高超的舞技引得堂下陣陣喝彩，自己也打賞了一些細碎銀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閣樓裡的人越來越多。這潺潺的雨落下的聲音，此刻是如此的美妙。
又過了十年，蔣捷高中進士，被封了一個小官。終日碌碌無為，混吃等死。眼看着金兵就要打過來了，京城裡的達官顯貴都攜帶金銀細軟和家眷去更遠的地方避難。
當官的第二年，南宋滅亡了。這讓蔣捷更加失望，是對自己的無能的失望，也是對國家的無能的失望。在拒絕了金人的高官厚祿之後，他深懷亡國之痛，決定離開這個地方，去竹山隐居，再也不踏入官場。
沒想到這一去，到如今已經十餘年。他清楚地記得，走的那天天空飄着蒙蒙的細雨。茫茫的江面，水田一線。他站在船上，看着路過的山河湖泊，那是故土的模樣。以後，可能就不複遇見了。
擡起頭，看看黑雲密布的天空，一隻南飛的孤雁在陣陣哀嚎。怕是和自己一樣吧，在這西風中和曾經的故土告别，依依不舍的情愫吧！
雨滴落在水面，叮咚的聲音，竟是那樣苦澀！蔣捷從回憶中醒來，已是入夜時分，桌子上還掉落了幾根自己的白發。外面黑得不像話，已經看不見一絲光亮了。隻能聽見密雨淅淅瀝瀝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伴着窗戶鑽進來的冷風。這讓蔣捷倍感凄涼。
他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這雨什麼時候能夠停下來？也許這人生的悲歡離合的經曆是無情的，還是讓台階前一滴滴的小雨下到天亮吧。”
沒有睡意的他，研墨提筆，寫下了這飽含他一生感慨的不朽詞篇《虞美人·聽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摘自：2021-01-21《安慶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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