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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的思溪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2-02 16:17:38

無奈的思溪(我的思溪)1

圖為思溪廊橋。 俞儉攝

兩條溪流相抱,宛如一條玉帶纏腰,将整個村莊環抱起來;溪上三座橋,一座石橋、一座木橋、一座廊橋,像玉帶上三個扣緊緊鎖住。

綿延起伏的青青山巒四面圍合,一個全然徽派建築的村莊就靜靜藏在深廣平闊的山坳中。村莊兩邊平疇遠畈,境界開闊,展現一幅豐饒富庶的農耕圖景。依山傍田有一條平整的石闆路,通向更深進的山村。

單單從村名來說,江西婺源的這個村子就富有詩意:思溪,一個詩意的村莊。

傳說八百多年前,從河北河間遷來一對夫婦,在這片荒蠻之地,結廬定居,鑿引山泉,日夜掘出一條溪來,引水到家門前。從此,子子孫孫,辟地墾荒,耕耘稼穑。

先輩人這樣選址和布局,講究天人合一,“泗水萦回而财賦豐裕,群山環繞而人文聿興”,八百多年生生不息,注定這是一個山清水秀、風景優美的村莊,成就了一個物阜民豐、繁衍興盛的莊園。至今尚存百餘幢明清時期徽派建築,高牆大柱、雕梁畫棟,可知其一時興盛輝煌,曾号稱縣府北門出城“第一村”,為徽商文化的代表。 廊橋

“郁郁層巒夾岸青,春溪流水去無聲”。思溪,就這樣詩意地流淌在歲月深處。婺源縣地名志專家老陳說,無論遠處瞻望,還是近身觀賞,村在畫中,村即是畫。

村人有詩雲:“兩岸芳洲過行客,橋梁千古卧長虹。”廊橋建于明景泰年間,名稱“通濟橋”,含通達四方、利濟萬民之意,已有五百多年曆史。

進村必須過橋。廊橋兩邊一節節橋凳,寬寬欄杆做靠背,可坐、可靠、可躺、可睡,也不知倚靠過多少人的夢,村民乘涼休閑聊天,一年到頭,從早到晚,橋上人聲不斷。過往行客總愛坐下歇息一會兒,靜靜看着橋下流水出神。

近鄉情更怯,歸鄉意更濃。每次回家從廊橋經過,都要點頭緻意,招呼打個不停,親切如同天天見面又像是多年未見,直到走下那一排長長的青石台階,進入村巷。

橋下溪流無聲,溪邊古樹青翠欲滴,臨水照影,愈顯清幽,溪岸蹲有幾個農家婦女洗物什,撩撥起清脆的水響。剛放暑假的少年遊泳不過瘾,打起水仗,浪花飛濺。以前回家度假最喜歡在溪中遊上幾天,那是真正的放松。偶遇漫空晚霞在溪水中浸開,像是放養了萬千金魚在快活地遊,金光耀眼。幾排正在寫生的學生對着眼前美景專注地臨摹,也成了一道風景。

村中老屋新房,一律是徽派建築,黛瓦粉牆、飛檐翹角、雕花窗、石門坊,踏着青石闆鋪就的村巷,一顆心頓時就安靜下來。多年來還是這樣,各家大門不上鎖,虛掩半開,或有老人閑靜恬然坐在門口,或從門裡蹦出孩童跑去村巷,遇見的每位村人,臉上自然流露着微笑,微笑中帶有誠摯的善意,神情也是平和怡然,仿佛溪流的輕悠舒緩,聽不出一絲内心的呐喊。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地方的語言大抵也能反映一個地方人的性情。與之對話,會發現他們說話不緊不慢、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俨然一副世事看淡、無欲無求的樣子,與安靜祥和的山村環境相諧相生。

到此一遊,方知遇見“詩和遠方”,甚至會驚奇,從浮嚣紛擾的生活走來,還能遇見這樣一個純真溫潤娴靜的詩意村莊。

在這個近千人的村莊聚族而居,人情熟絡,每一個人都互相認識,都有一種親切感,不受外在滋擾,鄉親們浸潤在從内心汩汩流淌出來的安穩的鄉情詩意之中。 日常

這些年,這個“中國曆史民俗文化村”也在悄然發生變化,更多年輕人奔向更廣闊的生活,在外打工做生意;近年又以儒商第一村打造為4A級景區,旅遊業興起,農家樂漸火,現代商業氣息漸濃,但流淌在村巷的鄉情,依然如村前溪水一樣綿延不絕,遊人的腳步和喧鬧并沒有打破山村的靜美。

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穿梭于幽深滄桑的村巷,村裡人依然保持着一種日常生活的節奏,勞作和休憩,忙碌與閑适,有一種安然自在的狀态,熱鬧紛華是别人的,我自守常守靜。20多部影視劇在這裡拍攝取景,剛開始村人有點新鮮,如今已覺平常,和遊客談起也不顯出稀奇。長年在外的人回家,往往會覺得這裡并沒有多少改變,鄉親們繼續着往常的生存姿态和生活節奏。

村巷擺出一些土特産攤點,也不吆喝,任由随意取看,要是買了還塞一包送你。村巷前頭那座小木屋最引人關注,早年是裁縫店,老闆賢哥盤下來改為小賣部已有三十多年,舊式貨架有些搖晃,櫃台玻璃已花樣模糊,日常用品、煙酒糖果、紙張文具,一應俱全,而且越來越豐富。一本賬簿記得滿滿的,付款方式卻已多樣化。小賣部前總聚着很多村人在打牌,看牌的打牌的全然一副悠閑自在樣子,有的剛從田間菜園勞作回來,鋤頭菜籃順手放在腳邊。

賢哥已近古稀,依舊煙酒不離,身體卻健朗,平日很輕松,逢年過節有一陣忙。他還是鄉村遠近聞名的大廚,誰家紅白喜事,請他主掌酒席,和所有村鄰幫忙一樣,他從不收工錢,有煙有酒就行。兒女都已成家立業,賢哥和老伴的日子過得不慌不忙,穩穩當當。

日間的熱鬧随着夜色降臨很快消退,村莊沐浴在夜色和靜谧中。思溪村的夜可是真正的甯靜,似乎都能聽到月亮升起來、星星蹦出來的聲響,偶爾有人走過青石闆鋪的村巷,就像打着節拍一樣響在夜空,格外清晰,更覺虛靜空靈。當時鐘敲響九下的時候,村中已阒然靜寂,村人似乎進入了夢鄉。

村莊是在雞鳴和鳥叫聲中醒來的,村人也起得很早,田間菜園總有一些事做。霧岚迷蒙的早晨,遠山近林若隐若現,霧裡辨不清人影,隻聽到說話聲、腳步聲和各種勞作的聲響。直到太陽的光芒将霧收起,又展開新的明朗的一天。

村人勤勉踏實,依時生活,随遇而安,整個村莊氛圍安靜祥和,雞犬相聞,炊煙袅袅,飯菜飄香,一切都是那麼柔軟,溫馨,都給人一種朦朦胧胧的詩意。他們懂得享受生活,或者這就是村人生活本來的樣子。 老屋

明叔退休後回到了思溪村。這裡有他熟悉的山水環境,有熟悉的人事風俗。還鄉,就是要享受一份鄉土的味道與清靜。明叔的老屋已設為旅遊點,他在離老屋不遠的一塊舊宅基地建起新房,依然保持徽派建築風格,隻是缺一方天井,新房配備自來水、燃氣等現代設備,日常生活頗為方便。

明叔七十多歲,還常騎摩托車到鎮上、縣城轉一轉,也常邀村人到新房喝茶。明叔時不時回老屋轉悠,看看土鍋土竈,喂喂魚缸裡的魚,和遊客講講雕花門窗上“十二月花語”。夏夜在堂前支個竹床打個蒲扇,深冬用土竈蒸糯米炖土雞。老屋天井通風透光,天井四周水枧将雨水彙流入溝,此為“四水歸堂”之意。老屋的靜,總有一種氣場,秋雨綿綿的日子,明叔喜歡坐在老屋廂房聽雨,雨聲淅淅瀝瀝如大珠小珠,落在青瓦上、落在石闆上、落在心上,有一種清歡禅意。

凡有機會,明叔便來一番“講古”。左宗棠與太平天國石達開部對峙時,曾駐軍思溪一帶,得到明叔祖輩慷慨援助,結下深交,并親筆題贈“風神送日月 潇灑走江湖”楹聯,留存至今。清末重修頤和園時,思溪村木商巨賈進貢一大批木材,慈禧太後禦賜“望重鄉闾”金匾,懸挂祠堂幾十載。

明叔最津津樂道的是村莊家族式管理,祖上四兄弟瑾、瑛、玟、琯,沿海沿江做茶葉、木材生意,鼎盛時期村中有九大茶号幾千做茶工人,财源滾滾,大興土木,連片建高牆大宅、宗祠,購置幾千畝良田作為“族田”,景德鎮東流一帶都設有田莊,族人十八歲前口糧、孩童上私塾全都免費,一直延續到上世紀40年代,至今留有家族式管理遺存和一個個神奇傳說。

每次回家,最妙的是到村野漫步,眼界豁然開朗,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村南村北盡煙霞。怡情于山水之間,陶醉于田園之樂,每一步都宛如踏在清新美妙的畫卷,會暫時忘掉世間其他東西。

從早年間思溪八景中的“泗塔凝霞”“梵宇淩雲”可以想見,觸目浮屠聳碧微、層層連漢映霞紅的高塔,重重阊阖雲封鎖、夜半鐘聲播碧空的廟宇,曾經多麼令人神往,現已不見蹤影。隻有川流環帶、檀峰旭日、天潭蘸月等自然景觀、田園風光,依然帶給人們美的享受。

溪水一路迤逦,使村莊景緻愈顯輕靈,兩岸是任意生長的灌木叢,有迎春花、金銀花,搖曳多姿。沿溪水通往更遠山村的道路兩旁,不知名的花草靜靜生長在那裡。路遇來往行人,總是莞爾一笑。 鄉愁

這裡一年四季山清水秀,平疇織錦,一派甯靜質樸的田園之美。成熟的夏日和金秋,藍天白雲,早晚彩霞,都非常壯觀,倒映在溪水中成為一幅瑰麗的畫卷,把村莊映照得更加甯靜。水稻插秧和收割時節,展現出一種勞動美的圖景,如今村人的勞作已沒有以前夏收夏種雙搶時節的辛苦緊張,更多的是在輕松忙碌中品嘗豐收的喜悅。

一位老農牽着老牛在田邊緩緩地走,老牛時而低頭吃草,時而擡眼看山望天,成了一道别緻的風景,吸引遊人紛紛拍照。老農是村裡能人勇哥,本房親戚、兒女都在大城市安家,他不願跟随,獨自在家種着二三十畝田,全是機耕機收,老牛早已不用幹活,陪他散散步說說話,一起回想“汗滴禾下土”,如今“悠然見南山”。此時,勇哥不擇地坐下,悠閑地抽起煙來,仰頭看藍藍的天上白雲飄,又扯扯牛繩似乎說着什麼,見我路過輕輕笑一笑。

思溪對我來說,是一個時間靜止的所在。忙忙碌碌一年中,我要回家兩三次,每次回家都似乎洗肺洗心,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着勤勞、善良、安甯,眼無點塵,心無雜念,遍地歡喜,火熱世俗的日常生活卻有着恬淡怡靜,超然豁達,一顆浮躁的心就此安定下來。想着勇哥神情溫和安詳,我希望自己也能變成他那樣。少年跌跌撞撞行走半生,這一刻突然渴望變老,和勇哥一樣留在這裡,靜守清歡。

一切都在變與不變之中,踏着現代文明的節奏,鄉土社會自有微妙的變遷。我少年時代的村野,那些一度火熱的場所,如榨油坊、流水舂碓、茶葉初制廠、水輪泵站、碾米廠、曬谷場、養豬場,不知不覺都已消失在時光之中。

那片梨林、槐樹洲、大樟樹也不見了,連同少時的遊戲,村巷捉迷藏,溪水中遊泳摸魚蝦,雪天捕鳥,也都難以重現眼前,還有藥香氤氲的中藥店,如果心性淡泊的道公還在世,或許一定能守住中藥店。

“此夕情無限,故園何日歸。”當我經過廊橋,走出村莊,蓦然回望,發現積澱了厚厚歲月的思溪村像是一尊菩薩靜靜坐在山水之間,安然自若,保持千年不變的端莊祥和神态;也頗似一個美麗可愛的嬰兒躺在綠野清流的輕柔搖籃中,安享溫馨甜美。無論走多遠,隻要一回頭,老家都在,童年都在。緊抱村莊的玉帶溪水蜿蜒而行,此刻似在向我招手,還有話要說,這讓我突然憶起,母親說兩水抱村就像系一條腰帶抱着一個孩子,這是母親的詩意,如今母親已經離開十多年了。

“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安居于這塊大地之上”,思溪,就這樣詩意地流淌在歲月深處。(俞儉)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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