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長在塞北農村,塞北農村的火炕實在是讓人懷戀,火炕曾溫暖了我的整個童年。
我童年是上世紀七十年代,那時塞北農村還不富裕,甚至可以說仍然貧窮和落後,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每到冬天,塞北一帶冷得出奇,天氣寒冷加之衣食條件差,人們的手腳常被凍壞,所以一個冬天要沒有特别的事情就呆在家裡“貓冬”。
那時的塞北農村,因為條件差,沒有爐子,更沒人用煤,屋子裡禦寒便隻能靠火炕了。
火炕構造簡單而又巧妙,用土坯建造,我們将大的土坯叫泥闆,小的土坯叫土脊,土脊用來建炕體中的網絡型煙道,泥闆用來蓋在煙道上當作炕體的表面。
泥闆有兩寸左右厚,土脊由于要承重比泥闆還厚些,這樣使它們能充分地吸收熱量。同時,土坯具有散熱慢的特點,在睡覺前将炕燒熱,一宿也不會變涼,可以舒舒服服一覺到天亮。
給火炕提供熱量的有兩個火眼,一個是與火炕緊接着的竈台,一個是留在火炕另一邊的活口,我們稱它為小竈。
竈台一般都很大,上面安放一個大鍋,無論是做飯還是做菜,均在大鍋裡完成。
大鍋底下是竈膛,裡面生火,竈台一側有風箱,人用力拉動風箱,那竈膛裡的火便呼呼地燃起來,充滿整個竈膛,火和煙就通過火炕裡的網絡型煙道七拐八拐竄出煙囪,把熱量留在了火炕中,這時火炕便慢慢地熱了起來。
燒炕的火,還有軟硬之說。硬火指燒“硬柴”,如劈柴、樹枝、樹根形成的火,軟火則是燒“軟柴”,像麥稭、玉米稈等。
當然,硬火熱量大,且維持得較為持久,軟火就差多了,至多是一團火苗,呼地一下猛燒過就成了一陣輕煙。
能夠在平時多辛苦攢下足夠的硬柴,算是人們在寒冷冬季的一種福分。
火炕除了用來烤火,還做些其他事情,燒烤點大豆、花生、紅薯或土豆什麼的。 用火炕裡的柴火燒出來的東西是脆中帶酥,焦裡帶嫩,别有一番風味。
冬天是農閑季節,吃完晚飯,一家人盤腿坐在熱熱乎乎的炕上,火炕成了有形的磁場和交流的平台。
奶奶說起東家娶的新媳婦如何如何漂亮,西家的二小子不孝順他娘。
爺爺叼着長長的煙袋鍋,講起了自己在山裡放羊碰到的新鮮事,比如碰上什麼樣的鳥,什麼樣的野獸,爺爺用青筋暴露的大手比劃着,像個小孩子,讓我們感到那個動物仿佛就在眼前。
父親則會慢慢地抽着一毛錢一包的紅滿天牌卷煙。
母親手裡做着針線活兒,講起了一個與我有關的故事,雖然我自己不記得,但母親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剛滿周歲時得了一場大病,到地區醫院住院才治好,為此家裡卻幾乎變賣了全部财産,窮的就剩一條火炕,由此我的家人也成為村裡進過城的人中屈指可數的幾個……
一家人圍坐在火炕上的時候,每一個家庭成員都或多或少地講述了自己的見聞,說出了想說或沒有時間或沒有機會說的話,這種場面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
有時,當一家人正拉呱的熱鬧,串門兒的鄉鄰不約而至。那客人的腳還沒邁進門檻,“冷死啦”的喊聲早已竄進屋子裡。原來,外面的世界正是冰天雪地。客人一進屋,便把雙手伸進火炕上的羊毛氈下,然後盤腿上炕開始東拉西扯,沒有了邊界……
每當大雪飄飛的日子,爺爺不出去放羊、拾柴了,便會在火炕上放上小飯桌,炒一兩個下酒的小菜,燙上一壺白酒,慢慢地品着。
有時候還會招呼父親喊上本家的幾個長輩或後生一起對飲,那是他們最為幸福的時刻,這種單純的幸福是令人陶醉的。
酒暖炕更熱,此時一盅白酒下肚,回腸蕩氣,渾身通泰,不久便飄飄欲仙了。大家共享勞動一年後收獲的樂趣,說着彼此喜歡的話題,貧賤也好,富貴也罷,全不放在眼中,一切都被抛到了九霄雲外,沉浸在眼下這真實的快樂之中,這快樂是發自内心的,沒有一點虛假的東西。火炕,更是鄉下人嚴冬裡最可依靠的安慰。
如今,我們已經離開家鄉那個小山村多年,鄉親們大都也用木床和火爐代替了火炕。
爺爺奶奶相繼去世,童年火炕上的故事也成了遙遠的往事,但每每想起它,總會有種不盡的眷念,它永遠讓我留戀和懷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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