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那盞燈,抹不盡的鄉愁
文/昱陽
兒時的煤油燈被我從那百年老屋裡翻出來了。提着那燈的瞬間,我塵封已久的記憶也随之打開了,往事曆曆在目。
1983年前,家裡還無電燈,全生産隊因我家隔山跨嶺,我們是最後一戶安上電燈的。每到晚上一盞獨一無二的煤油燈,凝聚着一家人,它在哪,人就在哪。小小的那盞燈,跳躍着火紅的光,冒着濃濃的青煙,把整個房間照亮。大人們忙活兒,孩娃們做家庭作業,都得圍着它,不知從哪代傳下來的“枚子“(謎語)“一顆谷,撒滿屋”。也不知大人們說過多少遍讓我們猜。闆壁上歪歪斜斜寫着而又不知作者是誰的詩,形象生動地描述着這燈,“ 少年時代伴溫馨, 一豆昏黃灑滿庭。殘月萱堂勞作夜,孤燈長照讀書丁”。黑暗中的那豆大的光,是最溫暖最難忘的,驅散了黑暗的不安、恐懼、寒冷,帶來了希望和期盼。
每到缺油的時刻,聽大人們就念叨:“搞個甚子弄點錢去打點煤油?”那時的我們,就思考着如何掙點錢貼補家用,刮棕、砍竹麻、刮構皮、撿無名子、挖中草藥……乃門(哪種)能換錢就搞乃門。童年是清貧的,也是最活潑樂觀的。為了燈亮,挖空心思,也受盡了考量,增添了生存的法子和生活的樂趣,雖苦但樂着!
後來到學校寄讀了,見到了煤氣燈。那個新鮮玩意忒亮,亮的刺眼,專門的老師管那個東東。一到晚上,老師的一番神操作,它就發出嗡嗡的聲音,把整個教室照得“白窪窪的”(明亮)。不想學習的調皮生,偷偷地備有橡筋箍箍和紙團把那個石棉泡子一彈,全教室就烏區嗎黑(一片漆黑)了,管燈老師得來鼓搗大半節晚自習才又弄亮它。于是我萌生了一個生财之道,自制煤油燈,賣給同學們,以解決燃眉之急。
家的坎下有紙坊,廠裡水木匠開兵師傅是我族兄。其實他的年紀比我父親還大,隻要嘴乖,求他是有求必應。我把我的想法和設計告訴了他,他包做我包賣,每一個燈給他買一包一角五分錢大公雞牌的香煙。就這樣成交了我人生中第一單生意!我把小煤油燈背到五裡開外的學校裡就偷偷地去賣,一塊錢一個或者兩斤飯票一個。沒錢的同學隻好從口糧中節省來換隻煤油燈。因為我設計的那小燈有六方形栎木底座,罐頭瓶蓋卷的燈芯,玻璃藥壺娃子盛裝一兩左右的煤油,棉花擰成繩做的燈撚子,既不容易拌倒又小巧玲珑。隻要煤氣燈一壞,我的生意就來了,同學們找我交易的就多,且不還價,再貧困的同學也要備一個以防不适之需。那時是雙課桌,一個出燈一個出油,和諧使用。
可好景不長,被學校校長知道了,給我扣了個“投機倒把”的罪名,帶的燈被沒收了,要我寫檢讨,寫了N遍怎麼也不深刻,文筆始終沒達到校長的滿意。心裡一橫,幹脆不寫了,大不了開除我。可天不生絕人之路,學校的煤氣燈石棉燈泡用完了,要過一周從縣城買回來,這時我賣的煤油燈派上了用場,班主任老師就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去找校長說情,他幫忙“敲邊鼓”。正值晚自習,我跑到校長那兒去說情,可哪知校長是個“老油條”,死活不願給,一個勁兒地叭嗒叭嗒他那七分錢一包的山羊牌紙煙,使我怒怨油然而生,又奈何不了。
正在納悶時,靈機一動。大哥不是在供銷社背腳(轉運)嗎,我去碰碰運氣。一口氣跑到供銷社,一看早已關門下班了,蔫耷耷地轉到後門,正好大哥在那兒。使了個眼色讓他出來,說明來意。兄弟間隻有我最小,都是寵我的,大哥爽快地就答應了我的所需,拿了一包九分錢紅花的香煙,我大哥并給營業員登哥打招呼說我老幺來買東西,您隻管給,賬由他來接。
趁着上弦月,我屁颠屁颠跑到校長那兒,挨挨擦擦地小心翼翼地站在校長身邊,低得連我自己都聽不清地說:“校長您把燈給我,我這是為您校長在分憂好不?轉眼同學們要小升初了,學習耽擱不得,學校又沒照明工具了,我這不是給您們排憂解難了嗎?”邊說邊往他那灰中山服荷包裡塞進了那包煙。他似套非套地做作一番,用他那瘦的像幹柴的手伸進衣袋摸了摸,這一下校長開竅了,喜笑顔開,又是道歉又是誇獎了我一陣,也不為難我了,沒收的燈全給了我。那批燈賣完也就收手了,隻好去搗鼓三角七一斤煤油分十份去賣,賺一角三的生意了。後來學校裝上了電燈,那玩意比煤氣燈又亮又省事多了,自然我的财路也斷了。
後來停電隻是偶爾的,煤油燈、煤氣燈偶爾登場作秀。到了初中,學校有發電機,一旦停電,發電機仍然供電照明,那些我倒賣的煤油燈也就銷聲匿迹了,成了一段故事,一段生活的縮影。
夜色蒼茫,遠處華燈閃爍,流光溢彩。歲月流逝将煤油燈的曆史已經翻過了一頁,但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對煤油燈的情感不但沒有退減,反而更加強烈。兒時居住過的那間百年老屋,老屋裡的那盞煤油燈一次又一次的在我回憶錄浮現,摻和着學生時代的點點熒火,在眼前橘黃色的遠景之中,怎麼揮也揮不去……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