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騷可以不朽,有《離騷》為證。古音離、牢同聲,離騷者,牢騷也。牢騷到了屈原筆下,情辭并茂,遂成千古絕唱。但《離騷》畢竟是文學作品,未必有牢騷的代表性,不妨再舉顔驷。
顔驷,西漢時人,名不見史傳。古人将立德、立功、立言稱為三不朽,顔驷一樣不沾。使他至今活在人們口頭筆下的,就是他的一通牢騷。
顔驷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郎”,那是皇上身邊的護衛陪從。郎,就是“廊”,在宮廷廊下當差,譬如荷戟守衛的就是執戟郎,官雖芝麻,總算也吃着一份皇糧。何況按今之例,首長身邊當差,升遷在望。但顔驷從漢文帝經漢景帝到漢武帝,皇臉三變,卻為“郎”依舊。直到漢武帝看到一個“尨眉皓發”的老家夥還在廊下當差,問他何時為“郎”,這才給了他一個發牢騷的機會。
他說:臣在文帝時為郎。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這一通牢騷令武帝憐憫,于是賞了他一個“會稽都尉”,掌管一郡軍事。
這段牢騷被寫進了《漢武故事》,這故事又被張衡在《思玄賦》中引用,于是流傳至今。但牢騷之不朽,并非因為顔驷的運氣,也不是因為武帝的憐憫,而是因為這種因一人之好惡決定人才命運的制度流傳了多年。
舊譜不改,顔驷不死。顔驷不死,牢騷不止。此牢騷之所以能不朽也,此不朽之牢騷不獨顔驷也。
摘自 | 《領導文萃》2022年10月上
稿件來源 | 《忽然想到》
本文作者 | 陳四益
責任編輯 | 少時
微信編輯 | 箋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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