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微博客服專家團隊針對賬号異常關注發布的公告

紅星新聞記者丨陳怡帆 潘俊文 實習生丨陳鵬多

實習編輯丨朱潔英

近日，不少網友反映稱，自己的微博賬号關注列表“失控”，新增不少陌生關注，數量從幾十到幾百不等，均非自己操作完成。

另一方面，部分微博大V對于異常增長的非目标粉絲也頗有微詞，不少觀點質疑新浪或存監管失職。

然而記者調查發現，刷粉市場極少通過盜取真實賬号提供服務，從關注機制暴漲的粉絲多為低活躍、假用戶，均難以解釋真實用戶的異常關注問題。

對此，新浪微博回應稱，異常關注系第三方應用利用系統漏洞導緻，建議用戶升級客戶端，退出所有登錄設備并重新登錄。後續通過及時修改密碼，清空第三方應用授權等方法提高賬号安全性。

多名法學界人士表示，強行關注嚴重侵犯用戶權益，若存在盜号行為，或涉嫌違反去年起施行的《個人信息保護法》。更有專家建言微博運營方，強化用戶溝通渠道，為用戶提供一對一專項服務，及時處理此類問題，避免矛盾激化。

↑圖為網友關于微博關注列表失控發文的截圖

買粉市場“真人粉”非真人

近日，不少網友反映稱，自己的微博賬号關注列表“失控”，新增不少陌生關注，數量從幾十到幾百不等，均非自己操作完成。

據悉，這一現象被微博方面定義為異常關注，即非用戶本人操作的關注行為，意味着賬号在用戶不知情前提下新增陌生關注。

其中，使用頻率偏低的微博用戶登錄時，發現賬号已被“塞”入了上千陌生關注；還有用戶手動取關陌生賬号後，其關注列表仍在不斷增長。更有用戶指出，已經去世的友人賬号疑似“複活”，開始持續關注并轉發大量推廣内容。

一名受訪網友告訴記者，自己的關注列表被“塞”入了500多個娛樂領域賬号，期間她每天都會登錄并浏覽微博内容，但仍然無法抑制關注增長。最後，她通過卸載并重新安裝微博的方法解決了問題。

另一方面，多數網友都将問題原因投向了新浪公司，認為其存在監管不力問題。

↑圖為一位微博賣粉商家提供的價格

事實上，微博買賣粉絲的問題由來已久。在産業鍊龐大的刷粉市場，早已存在“僵屍粉”與“活粉”兩種影響買賣價格的服務類型。

記者從多家提供“刷粉”服務的公司處了解到，“僵屍粉”實際是由軟件生成的虛假粉絲，沒有頭像、博文，也不能進行任何互動，與真實粉絲有明顯差異，價格也十分便宜，是早期選擇最多的服務。

而随着管控愈發嚴格，“活粉”才成更為“優質”的買賣選擇。據店家介紹，“活粉”有頭像，有昵稱，自帶粉絲，會不時進行博文更新等操作，是“百分百真人”的活躍賬号，不會被微博封号清理，适合“個人、明星、企業推廣”，甚至刷完後還會出現“少量取關”，但其強調，即使出現取關，也能和他聯系，及時補上。

随後，記者分别以15元/50個和90元/1000個的價格在兩位賣家處購買了共1050個“活粉”。交易過程中，店家要求記者以支付寶掃碼或微信紅包的方式進行支付，錢款到賬之後，對方才向記者索要了微博ID與主頁鍊接。而從記者購買粉絲到“活粉”全部關注完成，前後耗時不到1天。

但記者發現，這些活躍粉絲并不像商家描述的那樣“百分百真人”。部分“活粉”的微博主頁顯示，其不時更新的博文多為轉發，并沒有太具個人色彩的原創博文。其次，有轉發内容在多個粉絲賬号裡高頻次出現，進一步觀察，可以看出這些賬号在博文内容上十分相似。

同時，記者以互動态度私信粉絲列表裡的幾十位“活粉”，望了解其關注原因。但截止發稿前，尚無粉絲發來任何回複。記者就無法互動問題詢問賣家，對方表示，兼職真人粉博文内容高度一緻、無法互動都是正常現象，隻要不被封号，就無需擔心。

事實上，據媒體報道，“活粉”與僵屍粉并沒有本質區别。都由公司在網上購買郵箱注冊并統一控制，不定期進行轉發博文等維護操作。為維護“活粉”賬号，賣家通常會雇傭大批兼職人員，并要求這些兼職人員也掌握上百微博賬号。

而前述關注列表“失控”用戶持有的是真實賬号，與“活粉”和“僵屍粉”有着巨大差别，難以證實有真實賬号流入刷粉市場。

誰在控制真人粉的關注？

除了特意“買粉”外，不少受訪對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微博會給他們派送“粉絲”。

多名微博大v表示，在微博發布熱門原創内容後，會被定時“塞粉”。“有時是僵屍粉，有時是做數據的營銷粉絲”，知名遊戲博主小馮告訴紅星新聞，他偶爾會點開看粉絲的平時關注和微博主頁，從而識别哪些是僵屍粉，“近4萬粉絲中，活躍粉在1萬左右。”

總體而言，這種“漲粉”對微博博主影響不大。在小馮看來，“甚至算是微博系統給你的一種獎勵，鼓勵你持續創作”，畢竟，粉絲數多少決定了微博博主的商業價值，粉絲數量越多，甲方給的廣告費相應越高。

不過，小馮認為，自己粉絲列表中的“僵屍粉”、“營銷粉”數量會拉低活躍粉絲的占比，從而導緻微博推廣價更高，平時微博分發效果變更，“因為推廣是按人頭數交錢，粉絲數越多花費越貴，但如果粉絲裡水分越高，那麼花的冤枉錢就越多。”

↑采訪對象微博數增長後，購買微博推廣價格增長。

由于被“塞”的粉絲不一定對自己發布的内容感興趣，娛樂領域博主小劉表示，希望微博的推薦機制更完善一些，“别人注冊或者登錄時，微博向用戶推薦關注我，他們可能沒注意就同意了。”

可見，“買粉”，難以買到；“派粉"，多為低活躍賬号。那麼，究竟是何種原因導緻了真實賬号的異常關注？

微博方面曾在2021年10月的專項治理活動中透露，将對部分用戶利用站方及第三方平台漏洞漲粉或盜取用戶授權進行惡意強加關注等違規行為進行專項清理。實則是對用戶質疑作出回應，指出異常關注系第三方應用利用系統漏洞導緻。

5月11日，記者就此事向新浪微博方面求證，一名工作人員回應稱，異常關注系用戶賬号被黑産盜号造成。了解狀況後，微博方已經上線了新盜号保護策略，對所涉及用戶賬号進行了隻讀保護。

至于過世賬号出現異常關注情形，微博工作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被盜賬号與是否去世或者90天未使用沒有關系，微博建議用戶定期更新密碼，确保自己在各個平台或應用的賬号安全。”

此前，官方認證為“微博客服專家團隊”的賬号曾在4月21日發文稱，微博技術部門已對用戶反饋的異常關注問題進行了排查并修複，并建議用戶升級客戶端，退出所有登錄設備并重新登錄。

該博文還提醒用戶，可通過及時修改密碼，清空第三方應用授權等方法提高賬号安全性。

我們對微博賬号享有哪些權益？

那麼，異常關注是否構成對用戶權益的侵犯？除了等待官方修補漏洞與重新登錄等補救措施外，用戶是否還有其他維權途徑？

首先，多位受訪法律界人士認為，異常關注已經構成權益侵犯。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數字經濟與法律創新研究中心主任許可表示，用戶操作賬号添加關注，是正當的使用行為，但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為用戶強行添加關注，則存在對用戶合法使用權的侵犯。

對此，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網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劉曉春也持類似看法。她認為，對于用戶關注權利的保護是一種對使用權、控制權的保護，更多是賬号使用上的權利。

但許可和劉曉春也提醒稱，用戶的關注權利是否屬于個人信息保護範疇還需進一步讨論。

在我國，個人信息的界定已有法條規定。2021年11月起正式施行的《個人信息保護法》規定，個人信息是以電子或者其他方式記錄的與已識别或者可識别的自然人有關的各種信息，不包括匿名化處理後的信息。

劉曉春表示，用戶的關注權利其實可以分為兩個層次。一是使用權，二是用戶關注了誰，屬個人信息範疇，可受《個人信息保護法》保護，未經允許不可随意散播。

“如果是盜取用戶的賬号和密碼，那肯定是涉及到個人信息保護。”許可表示，強行關注難以納入個人信息保護範疇，但操作若是通過盜取賬号進行，則涉及侵犯個人信息，可以從個人信息保護角度進行維權。

四川一上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林小明律師持有不同意見。他認為，微博賬号若經過實名認證等手段加注，則可能使得使用賬号的自然人能夠被識别，那麼微博賬号則可歸類于個人信息。

事實上，此前就有用戶因強行關注提起侵害個人信息權益的訴訟。2019年，有用戶認為微信讀書在未經其有效同意的情況下獲取其微信好友關系，為其自動關注微信好友，并向共同使用微信讀書的微信好友默認開放其讀書信息，遂将“微信讀書”背後公司訴至法院，要求停止侵權。2020年，北京互聯網法院作出裁決，認定“微信讀書”App(V3.0)為用戶自動添加關注微信好友的行為，沒有征得同意，構成對其個人信息權益的侵害。

另一方面，多位受訪專家認為《微博服務使用協議》（下稱“《服務協議》”）對用戶權利保護出現失位。

劉曉春表示，從《服務協議》來看，沒有明确規定用戶可以自主決定關注對象。同時，絕大部分條款也都不是去規定用戶權利，“主要是在規定用戶應當遵守的義務，包括對用戶權利的一些限制。”

對此，林小明分析稱，《民法典》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拟财産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同時明确，私人的合法财産受法律保護，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侵占、哄搶、破壞。他認為，盡管目前尚未通過立法對虛拟财産的内涵和外延進行明确界定，“但根據普通一般人的認識，包括微博賬号在内的相關數字财産屬于個人财産已是不争的通識。”

“因此，未經允許對真實用戶的微博賬号強行添加關注侵犯了個人财産，應當予以制止，而即便微博平台與賬戶使用者約定可不經允許決定添加用戶關注列表，也因涉及身份關系以及格式條款而應認定無效。”林小明稱。

不過，劉曉春表示，很多網站會将賬号的所有權規定給平台，規定用戶隻享有使用權，“所以賬号本身是不是财産，能不能繼承，暫時沒有達成共識。”

而在許可看來，随着《個人信息保護法》的制定施行，對于過世賬号的保護已有明顯推進。他指出，目前在沒有生前約定的情況下，近親可以基于自己的正當利益查閱過世賬号信息，也可對賬号内信息進行删除權，但并不能使用過世用戶賬号再發布消息。不過，《服務協議》規定，用戶申請開通微博服務後在任何連續90日内未實際使用，則微博運營方有權終止服務、回收用戶賬号，因此，如用戶死亡，則在90天後過失賬号将被回收，相關的個人信息應删除或匿名化處理。

但許可補充，微博運營方在異常關注問題上還可以采取更積極的行動。他建議，運營方應履行告知程序，讓所有用戶在打開微博時都能收到公告，知曉可能存在的異常關注問題，以及為何出現此類情況；其次，運營方要積極地對技術問題查缺補漏，做好全流程監督管理。

“現在用戶之所以會有很多的不滿，其實就在于溝通不暢。”許可認為，除了及時補救外，還要健全用戶的救濟機制，成立專項小組提供一對一解決服務，“當用戶投訴到客服，發現異常關注問題，或者存在被盜取風險時，可以迅速地給出回複和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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