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每次想起《三俠五義》,陶潛的這首《雜詩》不知不覺就湧上心頭,雖然靖節先生為時光易逝而感慨,但是“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兩句,會在我的心中,悄然融入俠義江湖,融入一個叫做陷空島的地方,兄弟五人,姓氏各異,性情迥然,卻是榮辱與共、休戚相關。
很多時候,談起焚香結拜的異姓兄弟,被推崇的往往是劉關張桃園結拜,帝王将相,江山霸圖,劉關張三兄弟貧賤不離,富貴相倚。後世評書裡邊不總是說,甯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也許太完美的诠釋,多了後人yy的粉飾和編撰,我還是喜歡《三俠五義》中,陷空島的五鼠兄弟。也許是因為他們是普普通通的江湖人,沒有太多的背景,沒有令人敬畏避諱的後台,也沒有和什麼門派結下梁子,若不是錦毛鼠白玉堂一時興起,攪渾了江湖這趟水,他們兄弟五人會在陷空島上,臨風把酒,月下舞劍,耳畔無江湖恩怨,滿懷明月逍遙自在;眼中唯水天一色,一葉扁舟優哉遊哉。
記憶中,讀過的第一部書就是《三俠五義》,那時節,應該是我小學四年級,因為家中觸手可及的地方,都是各種書,喜歡讀書,好像是水到渠成的時候。從想讀書開始,我就喜歡讀厚的書,越厚的越喜歡,曾經奢望有天遇到一部永遠也讀不完的書,和人生一樣厚。所以在一大堆書中,《三俠五義》是最厚的一部,書頁已經泛黃,黃中還略略地帶着暗暗的黑,翻開書頁,那股子腐朽的味道,和滿屋陽光彼此糾纏着,我跳過了序言部分,直接到正文。
始終不喜歡序,不喜歡跋,就是作者本人寫的序言,也不喜歡先看,不想那些先入為主的想法和觀點引着自己去讀故事。
充滿神秘色彩的包公出世;自帶主角光環的落井得寶鏡,毒餅狗叼走;泥盆告狀中那個倔強的張别古;狸貓換太子中落難的李宸妃;被封為禦貓的展昭展雄飛;屢次要構陷包公卻弄巧成拙的龐太師;多年之後,《三俠五義》裡邊好多故事我都不能記得那麼真切了,可是當時讀書時那種感覺,山回路轉别有洞天的感覺,一直在,盡管現在很少接觸這類的書了,但是那個愛不釋手的感覺,太美好了,它從不曾消逝。
《三俠五義》的故事,經由瓦肆茶館裡的說書人口耳相傳,不斷加工,不斷豐富,最後編撰成書,在行文結構上也顯露出評書的特色,詩有詩眼,書有書膽,由很多單元故事圍繞着書膽人物慢慢鋪展開來,無論多麼曲折離奇,多麼驚心動魄,書膽人物總會逢兇化吉遇難成祥,這個叫做無巧不成書,現下好像叫做主角光環。我喜歡看的部分,卻是從白玉堂在龐太師的奏折中夾紙條開始。
“可笑可笑,誤殺反誣告;胡鬧胡鬧,老龐害老包。”
多少年後,一想到這張紙條,想到紙條上的話,笑意油然。诙諧中那種不羁,躍然紙上。
鮮衣怒馬,翩翩少年,任性張揚,年少輕狂的白玉堂隻是書中的配角,他有缺點,他不完美,可是他的缺點和不完美,也成就了他的光芒,掩飾不住的光芒,就算是流星也好,用一生來點燃一瞬,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他武功好,也自負,白衣夜行,危險無常從來不是他眼中之物;他姓白,白衣若雪,卻沒有白蓮花的聖母心,該狠該絕的時候,幹脆利落,沒有拎不清的那種悲憫,更蔑視龐太師那種皇親國戚;他就是一個生在江湖,長在江湖,最後也要埋骨江湖的江湖人,情義聲名,皆重于性命,為朋友兄弟可以兩肋插刀,為聲名容易可以不顧生死,所以他找上展昭的麻煩。
也許因為年輕,他在意的很多東西都比性命重要,他的結義兄弟們從心裡并不贊同他的行為,像大爺盧方那樣的老江湖,經曆多了,再不願為浮名所累,還是為了這個最年少的兄弟來到了京城。如果他們遇到的不是包拯,也許鬧騰得更加瘋狂。可惜故事早有了設定,他們是配角,有名字有支線的配角,白玉堂,依舊個性鮮明,他是他自己,始終都是。
那時候,我還沒有看懂白玉堂的死。書中說他單槍匹馬闖入沖霄樓,陷入銅網陣的白玉堂,死于非命,屍骨不整,人們在一灘模糊骨肉中發現了一袋石子,那是飛蝗石,白玉堂的暗器,也許應該說,是我不想看到他如此年輕就殒命,當時一直奇怪為什麼憑着一袋子石頭就能斷定一個人的身份,會飛蝗石的江湖人應該不止他一個,然而他的兄弟們哭得那麼傷心,幾近暈厥。這部分内容,我一直耿耿于懷,所以特别模糊,而且我特别不想重溫加以确定,每次翻看,都自然而然地跳過去,既然是模糊,既然是糊塗,就這樣一直糊塗下去。
人固有一死,這是真理,無人例外,我知道,卻不想明白。
他們五兄弟,先走的卻是最小的那一個,等到其他人垂垂老矣,再憶當年,隻怕老眼濁淚,不勝唏噓。
後來有很多相關的影視作品,就因為是《三俠五義》的故事,每一版我都忍不住看了一遍,無論多麼離奇不經,總是禁不住記憶裡對《三俠五義》,對五鼠兄弟的感念,雖然,他們都和我心中的故事,心中的形象相去甚遠,但是每次有新的版本出現,我還是忍不住自己去看。
時光流逝,我幾乎遺忘了,年少時縱馬江湖道今生任逍遙的夢想。天涯依然在遠方,我日漸平和。夢裡,依稀有過“素衣白馬”,沿着故事脈絡蜿蜒而下。
還好,我遇到了高峰,還有他的評書《五鼠鬧東京》。如我期待的場景,陽光斑駁。高峰的聲音和那穿透窗棱的陽光一樣,投射在我心裡。于是,我又想起那些素衣執劍的熱血夢,還有,已經淡去的青春。
蔣平在水中泡了将近五年,終于等到了今天!
文:文:狼與狗的時空(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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