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 天津薊縣的上倉鎮坐落在州河岸邊,因為過去此地為官方漕運的糧倉,所以史稱上米倉。自古以來,上倉就是州河沿岸的重要集鎮,來往的客商雲集、遊子不斷。我們要說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
話說元代至元年間,州河岸旁,搭蓋着一座小巧的草棚,棚裡幾張方桌,幾條木凳,便成了一酒肆。草棚四周,幾株碧綠的垂柳翩翩搖曳,環境十分雅淳。
一場大雨過後,酒肆裡,有三三兩兩的船工、商人在飲酒。他們有的赤膊暢飲,高聲談論;有的布衣長衫,竊竊私語。
牆角處坐着一個男子,滿面胡須,看不出年歲的大小,隻是兩眼流轉之間,竟有一絲豪氣。轉眼瞅向杯中之酒時,卻又似有不盡的心事在裡面藏着。
每一個進來的人都對他點點頭,有幾個還對店主老蕭頭頭道:“給公子再來一碗酒,錢算在我們賬上。”
那個被人稱作公子的男子也不推辭,隻是舉起酒杯遙敬他們道:“小四兒,多謝了,那咱就不客氣了。”
那小四兒也舉起杯來,笑道:“公子和我們客氣啥?”
那公子一飲而盡,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漬,大聲道:“痛快啊,痛快!”
老蕭頭滿臉堆笑,拿着兩碗酒放在那男子桌上,道:“公子啊,難得你今天喝的如此痛快,莫如給小店寫幾個字呗?”
“噢?”那男子擡起頭看了老蕭頭一眼,笑道:“老蕭頭,你沒喝酒,咋比我醉的還要厲害。讓我寫字,你的酒肆還有買賣可做?”
“呵呵……”老蕭頭未說先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來,接口道:“這是您那天喝醉時,寫完留在小店的。那日無意間被京城的趙大人看到了,非要花五十兩銀子買去不可。老漢我的酒館雖然生意不錯,但是想在半年掙這五十兩銀子也是很難啊。”
“噢,那你為啥不賣給他,将來我來吃酒也好少收些銀兩。”公子懶懶的道,拿着桌上的酒碗又是一飲而盡。
老蕭頭忙給公子倒滿酒,陪笑道:“這是您的東西,我咋敢随便作主。今天看您喝的高興,不如給我寫個酒幌,一來可以招徕客人,二來也可以為公子揚名啊。”
“揚名?”公子眯着眼盯着老蕭頭,笑道:“揚名就不必了。即然你看的起我,酒幌我可以幫你寫,這幅字你也盡可賣于那個什麼大人,隻是以後我這幫兄弟們來喝酒你可要優惠些。”
老蕭頭連連應允,那公子對老蕭頭道:“可有筆墨?”
老蕭頭見他答應了,高興的連連點頭,不住道:“有,有,早給您老準備好了。”說着用一指,一個夥計端着筆墨走了出來。他平素端酒端菜即快且穩,從不會灑出一星半點。此時端着筆墨倒也是大步流星,端硯中滿滿的墨水倒是絲毫未灑,顯是早已磨好了的。
夥計把托盤放在桌上,笑着對公子道:“公子,早就給您備好了,老闆還怕您不寫呢。我說以公子的為人,咋會不給寫呢?”
老蕭頭笑罵道:“就你小子嘴巧,這時來讨别人喜歡。”
公子止住老蕭頭對夥計斥責,笑道:“老蕭頭啊,将來你酒店有一日興旺發達時,不是因為我的什麼破字。而是你家鐵柱之功啊。”說着用手一指那夥計。
原來那夥計從小就被老蕭頭收養,并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也無姓名。老蕭頭給他取名鐵柱就是為了使他命硬,長得壯實,以消被父母抛棄之晦氣。
老蕭頭呵呵一笑,搔了搔秃的沒幾根頭發的腦門。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望向鐵柱的眼神充滿關愛。
老蕭頭一生無兒無女,對鐵柱确實是真心關愛,縱是口中相罵,私下裡對他可是如親生兒子一般。
公子從桌上選了一根狼毫,順了順筆鋒,在杯中加了些水,将筆鋒化開。然後在杯沿上把水畢出。
衆人知道公子要寫字了,不由的圍了上來。他們識字的不多,對字畫原不關心,但聽老蕭頭所言此一張字就值五十兩銀子,倒不由的好奇起來了。
公子端起酒杯,在墨中加了些酒。衆人迷惑,小四兒更是笑道:“難道為酒店寫招牌就要加些酒,那為飯館寫字莫不是要加些米面不成。”
衆人聽的大笑,雖是不懂,但料想事情并非如小四所說。
公子笑着解釋道:“酒性冷,墨性散。加些酒是為了字可以流而不散,聚而不凝。”
衆人相觑,均是不解,私下議論道:原來這公子着實有些本事,說的話如此深奧。不過現在衆人都知道,加些酒寫那字會更漂亮就是了。
老蕭頭卻恍然大悟,多天來的不解,刹那間豁然而通。那一日見他酒醉寫字時把酒倒入墨中,還笑他酒後多作怪。原來還有這樣深奧的道理。
公子濃濃的吸了一管墨,舉起的筆卻停在半空不動了,眼直直地盯着棚外看。
衆人好生奇怪,就都把目光投到外邊,隻見遠處大路上有二人正挽車行于泥淖之中。公子臉上顯茅塞頓開狀,然仍是沉默不語。
等了一會兒,人們見公子仍是不動手,不由的有些氣悶。站在後面的人便交頭接耳起來。
小四回過頭來,“噓”了一聲,衆人皆住了口。
衆人凝神注目,但見公子揮毫潑墨,懸腕作字,再無半分停留,隻一會兒工夫,“上善若水”四字就躍然紙上。
老蕭頭見那字筆墨淋淳酣暢,氣勢雄偉跌宕,字字奇态橫生,比起先些那幅字更好,不由的心頭高興。
衆人見如此之快就寫完了,不由的“噫”了一聲。原來五十兩銀子如此好掙,往紙上看去卻不甚明了,有幾個人更是悄聲問道:“這真的值五十兩銀子嗎?”那人見他們詢問,笑罵道:“我如何知道,想來是值的吧!”
鐵柱在一旁搶口道:“當然值了,當日京城趙大人見了,眼睛都直了,不住稱好。非要買下來。已出價五十兩銀子,因為不是小店所有,老闆不敢決定。那趙大人留下話了,如果要賣,他還可再加些價。想來五十兩還是他的最低限。”
衆人笑罵間,見公子輕咳一聲,對老蕭頭說:“剛才看窗外舉動頗有心得,在下高興,高興啊!”說着,又拿起另一隻狼毫,比先前那隻要大上一号,也滿滿的吸了些墨,唰唰唰幾筆,竟比之前還要快上一些。
大家把眼光投向那字,不由的大聲叫了聲好,比之先前的虛假恭維真心多了。隻見那紙上隻有一個“酒”字。他們多是苦力出身,沒念過書,也識不得幾個字來。但這個酒字卻是熟之又熟。
小四兒搖頭歎道:“我原是不懂字的,本想即使寫的再好,我也分辨不出好壞。但公子這個酒字,卻實是太好了。你看那左邊酒水,右邊酒桶,就像活了一般。竟不由的想多喝幾杯。”
老蕭頭聽他把酒字如此拆開來解,不由一笑,但看那酒字,卻也是如此感覺。那個酒字被公子寫的宛如活物,旁邊有墨漬散開,原和公子剛才所說流而不散不合,但卻是這點點墨漬似有無窮之力,又似酒水孱孱。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
公子擲筆而笑,高聲道:“老蕭頭,再來兩碗酒來。我敢打賭,這個‘酒’字你可以賣二百兩銀子了。”
衆人聽他如此一說,均覺饞蟲大動,紛紛向老蕭頭索酒。
老蕭頭心中也是高興不已,笑道:“今天如此高興,酒就由我請了,你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我後院還有十壇佳釀,你們喝的了,就盡數喝了去吧。
衆人見老蕭頭如此慷慨,紛紛道謝。老蕭頭卻連連擺手,笑道:“要謝還是謝公子吧,有他這幅字,今後我的生意定能越來越紅火。”
衆人随他所指向公子望去,卻見公子已喝完眼前美酒睡了過去,一時之間酒店酣聲如雷。
衆人皆是大笑,老蕭頭“噓"了一聲,悄聲道:“公子雖然愛飲,卻是最喜歡咱的燒酒哩。這已是第九次在咱這醉倒了。”
衆人又是大笑,把目光再次投向公子,隻見公子倚着桌案喃喃道:“好酒啊好酒,再來一杯才好。”
這時老蕭頭一本正經地問大家:“你們隻叫他公子,可知他是誰嗎?”衆人紛紛搖頭,表示不知。
老蕭頭解釋說:“他就是咱漁陽城裡大名鼎鼎的鮮于公子,鮮于樞哩!”
“啊!”衆人驚住了。
注:
鮮于樞(1257—1302),字伯機,号困學山民、十寄老人、直案老人、虎林隐吏等。漁陽(今天津薊縣)人。官至太常寺典簿。以書名世,行草書尤精,與趙孟兆頁齊名。鮮于樞早歲學書法,未能如古人,偶于野外看見二人挽車泥淖中,頓有所悟。他寫字時多用中鋒回腕,筆墨淋淳酣暢,氣勢雄偉跌宕,酒酣作字奇态橫生。他的功力很紮實,懸腕作字,筆力遒健。與趙孟頫齊名,同被譽為元代書壇“巨擘”,并稱“二妙”、“二傑”。趙孟頫對鮮于樞的書法十分推崇,曾說:“餘與伯機同學草書,伯機過餘遠甚,極力追之而不能及,伯機已矣,世乃稱仆能書,所謂無佛出稱尊爾。”從側面反映了鮮于樞的書法成就。
傳世的鮮于樞墨迹有40多件,分楷書、行書、草書三大類,藝術成就以草書為最。代表作有《老子道德經卷上》、《蘇轼海棠詩卷》、《韓愈進學解卷》、《論草書帖》等。
鮮于樞《老子道德經卷上》
鮮于樞《論草書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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