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全景網
文丨深幾度,作者丨吳俊宇
一
“跳海大院”在一周前推送了一篇名為《僵屍桂冠詩人會榮膺電子諾貝爾文學獎嗎》的文章,這篇文章介紹了今天微博上正在出現的一種現象:
僵屍文學。
到底什麼是“僵屍文學”?
它其實是某些微博僵屍号制造虛假流量的結果。僵屍号在大數據抓取技術幫助下,偶爾因為代碼錯亂産生了各種不明所以的内容。
這些内容在“僵屍文學bot”、“念詩bot”等“無聊”賬号的發掘下,成了一種互聯網現象——“僵屍文學bot”、“念詩bot”不斷組織網友投稿,寫那些不明所以的微博。
可以感受一波,所謂的“僵屍文學”文風。
有詠歎愛情的詩歌。
讓我們從保護的掩體下走出來,然後塗上抗生素軟膏,感受愛。感覺痛苦,擺脫令人窒息的角色,需要幫助。
如果按照中學生閱讀理解标準答案強行解讀的話,它或許可以如此闡釋。
這首詩歌表達了詩人對愛情的美好向往,以及不畏受傷的強大精神。詩人明知自己會因愛受傷,卻勇于打開自己的心扉。掩體和抗生素軟膏這種奇特的意象組合具有開創性意義,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詩人強烈諷刺了當今都市中養備胎、玩暧昧等遊戲人生的愛情态度。
還有感慨人生的詩歌。
活着,帶着血,迷失的人迷失了,每一灌木叢裡……
我們可以繼續按照中學生閱讀理解的标準答案展開解讀。
這首詩歌表達了現代都市生活中人們的複雜情緒。生活都市中的人總是向往着擁有更加美好的日子, 然而快節奏的生活、繁忙的工作讓人缺乏活力,隻有苟延生存的感受。為了“活着”,人們需要拼盡全力、遍體鱗傷。詩人通過血、灌木等諷刺了在所謂的奮鬥中,都市人因名利、金錢迷失在鋼筋水泥的灌木叢裡。
再看看有關友誼的詩歌。
無論走多遠,離開你長大的房子和池塘。你正在離開你的朋友們,神秘的黑色印花圖騰排列在腰間兩邊 。
Go on,還是中學生閱讀理解的套路展開分析。
詩人通過熱情贊美了兒時的房子和池塘,讴歌了兒時友誼的崇高與偉大,宣揚了真、善、美的和諧統一。“神秘的黑色印花圖騰排列在腰間兩邊”象征現代都市人因為利益早已忘記純真,“黑色”暗指為獲得金錢出賣靈魂,逐漸和兒時的朋友遠離。詩人諷刺了現代都市人為了物質生活放棄精神向往的孤獨與無奈。
二
“僵屍文學”的誕生,某種意義上正是通過一種戲谑的方式表達反抗精神。其中充滿了後現代荒誕文學的氣息。
“荒誕”一詞最初來自拉丁語Surdus,後引申為人與人之間的不能溝通或人與環境之間的根本失調。在西方文學的脈絡裡,“荒誕”是一種古已有之的文學手段。
上世紀40、50年代、經過二戰的劫難後,法國為核心的歐陸地區展開了一場荒誕派文學運動中。
按照存在主義的觀點,“荒誕”是上帝“死”後現代人的基本處境。
在薩特那裡,表現為人的生存的無意義,在加缪那裡,表現在西西福斯式的悲劇,在卡夫卡那裡,表現為異化、孤獨、徒勞和負罪。
荒誕派文學的手法在詩歌、小說、電影中普遍存在,它的手法也比較有規律。
1、反對戲劇傳統,摒棄結構、語言、情節上的邏輯性、連貫性;
2、常用象征、暗喻的方法表達主題;
3、用輕松的喜劇形式表達嚴肅的悲劇主題。
上述三首詩歌其實完全符合荒誕派文學的這幾個主體。
就拿第一首有關愛情的詩歌來說。為什麼要從保護的掩體中走出來?走出來之後為什麼又要抹上抗生素軟膏?愛、痛苦、令人窒息這些感受為什麼會發生?
其實稍加聯想,一副都市人愛而不得,不敢愛的畫面便呼之欲出。這種零散、拼接、荒誕的筆法,讀起來可笑,其實充滿了悲劇的氣氛。
“跳海大院”問,僵屍桂冠詩人會榮膺電子諾貝爾文學獎嗎?
顯而易見,當然不會。因為這種詩歌的生産其實核心技巧在于拼接。
在中國高校的文學理論課上常常出現這樣一幕,教美學的教授會讓學生做實驗:
把關鍵詞和短句打亂,重新組合拼接在一起。然後再尋找所謂的詩歌中的意境。意象與意象之間的拼接、組合往往可以造就出奇的效果。
學生在拼接這些意向時似乎可以造就一個看似和荒誕派詩人毫無差異的結果,但顯而易見,中間缺乏了荒誕派詩人們的故事和經曆。
這種拼接就像你在做數學選擇題時,随便蒙對了答案A,卻不知道這個答案A究竟要如何證明出來。
三
不妨去看看美國詩人歌手鮑勃·迪倫在24歲那年的一首音樂《My Back Pages》。
Ah,but I was so much older then,
啊,昔日我曾經蒼老
I'm younger than that now.
而今卻風華正茂
Girls'faces formed the forward path
女孩們的面孔鋪就前行的道路
From phony jealousy
從虛僞的嫉妒
24歲的人喊着“昔日的我是如此蒼老,而今的我才風華正茂”,“女孩們的面孔鋪就前行的道路”,幾句詩歌似乎毫無邏輯。
24歲以前的鮑勃·迪倫被譽為是反戰歌手,因為《Blowing in the Wind》等反戰歌曲已然成為青年的精神偶像,衆人紛紛給他安上叛逆的标簽,希望他不斷繼續歌唱反戰歌曲,表達對社會的抗争。
然而被他人定義的結果是,鮑勃·迪倫對此越來越厭倦,他隻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做自己願意做的音樂,任何的束縛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無論以何種名義。他希望忠于内心。
所謂的“蒼老”其實指的正是那個因為反戰歌曲成名的自己太過蒼老,而“風華正茂”則是指那個決定反抗标簽的自己才風華正茂。
“風華正茂”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女孩所造就的——1963年鮑勃·迪倫和女友蘇西·羅托洛陷入分手期。
當時風頭正盛的迪倫簽約哥倫比亞唱片後,經濟條件改善許多。伴随名利,煩惱接踵而至。因演出結緣,迪倫和“美國民謠皇後”瓊·貝茲鬧出绯聞。
羅托洛始終人們對她的認知——婚前被稱作“小妞兒”,婚後被稱作“老婦人”。“小妞兒”一詞讓羅托洛感覺自己不過是迪倫的一件财産,而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迪倫是衆人矚目的焦點,但我未必就該圍着他轉。”
蘇西·羅托洛後來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有一段話非常明确:
我明白我不适合他的生活。我永遠成不了大師背後的女人:我不願為了成全他而犧牲自己。我尚不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也缺乏使命感和野心,但我無比清楚我不會成為他吉他上的一根弦。我不願生活在他的光環之下,也沒能力做他的看門人。
在和羅托洛分手後,迪倫曲風大變,決定撕掉自己的叛逆标簽,《My Back Pages》正是寫在那年。
如果沒有這一連串故事和經曆作為支撐,換成任何一個人來寫“昔日的我是如此蒼老,而今的我才風華正茂”,都會被稱作是無病呻吟。
四
歸根究底,所謂僵屍文學,其實就是一面鏡子。它的解讀是個解釋學的問題。
“解釋學”一詞的詞根來自古希臘語,其意為“神的消息”。當時,人們已把如何使隐晦的神意轉換為可理解的語言的研究看作一門學問。
中世紀的奧古斯丁、卡西昂等哲學家在對宗教教義進行新的解釋時,逐步把以往對解釋問題的零散研究系統化
作為一門理論科學,解釋學是由19世紀德國哲學家施萊爾馬赫和法國哲學家狄爾泰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開創。解釋學涉及哲學、語言學、文學、文獻學、曆史學、宗教、藝術、神話學、人類學、文化學、社會學。
存在主義之父克爾凱郭爾寫過一本名為《人生道路諸階段》的書,這本書筆法極其零散,文筆又極為優美。以至于你幾乎沒有辦法按照正常邏輯去閱讀,因為一旦試圖尋找書中的故事邏輯,你會發現其實毫無邏輯。
作者在寫這本書時,原本就是純意識流的筆法,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18世紀下半葉德國諷刺作家利希騰貝格閱讀時感慨:
Solche Werke sind Spiegel; wenn ein Affe hinein guckt, kann kein Apostel heraus sehen.
這樣的作品是鏡子,如果一隻猿猴向裡面看進去,任何使徒都無法從裡面看出來。
僵屍文學也是如此。
你是什麼,就會讀出什麼…...
作者:吳俊宇 公衆号:深幾度 作者系獨立撰稿人,微信号852405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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