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不幸影響一生嗎? 大約人年歲越大,于童年之事愈模糊不明,愈煙雲缭繞,越是想皺眉凝眼分辨個中真趣回憶這東西,是會随着年齡的增加,自發增加自身魅力的人總是要在現在、未來或者,比如過去中,找一些自我的存在,接下來我們就來聊聊關于童年不幸影響一生嗎?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參考一二希望能幫到您!
大約人年歲越大,于童年之事愈模糊不明,愈煙雲缭繞,越是想皺眉凝眼分辨個中真趣。回憶這東西,是會随着年齡的增加,自發增加自身魅力的。人總是要在現在、未來或者,比如過去中,找一些自我的存在。
一 放羊
我自小生活在華北平原,浩浩蕩蕩的黃河,過了三門峽,過了花園口,一路再往前就是一片浩瀚平原——華北平原。我的家鄉就在這解放前的平原省的中心位置。村子距離黃河灘不過區區三四十公裡,但對于八十年代末還是孩童的我來說,可算遙不可及,不說汽車幾乎未見,拖拉機也是大家族兄弟合資才能買得起的物件。 讀高中之前,我可清晰記得,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十幾裡地之外的姥姥家了。這一望無際的平原,一直到我視線所及的天地交接,一直到稀稀離離的小村莊阻擋住的看不到的麥浪。并不曾見山,并不曾見坡,更不見灌木叢與青草原。但放羊一事,卻在我記憶中,存續不曾忘記。
家中僅養了一隻母羊,有時——不知為何不能持續準時的——會生産一兩隻小羊,多則三四,少則一二。養大的羊或者小羊羔是那時家中重要的收入之一。彼時,姐姐自然是如大多數農村的女孩子一樣,是外出做工的父母的廚房好依靠。而我,每天的固定任務是把院子裡的羊牽出去吃草——打草再背回來是一件十分辛苦,且會讓青草迅速失去水分營養的不劃算的事情。
平原不比山區丘陵等,在千百年來農民的開墾下,野草幾乎無容身之所。村中周邊皆是方塊的田地,能夠長出水稗草、益母草、車前的水溝邊、池塘周圍是最好的了,羊兒也是愛吃的。狗牙根、牛筋草、帶刺的刺薊羊都不喜歡。但我最喜歡或經常去的,卻是村口小學南邊,大約隻有幾十米見方的一片長滿了狗牙根的墳地。
這篇墳地時間應該很久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沒有再見添新的,也未曾見過清明或者七月十五有人燒紙錢。隻是被一片狗牙根草覆蓋,密密麻麻,犬牙交錯的草,竟把其他的草都給趕走了,隻剩這麼一種,綠茸茸的一片,起伏連綿,頗有一片草原的錯覺。
把羊兒摔在一根細鐵錐上,插到草地深處。過一會看到羊兒打圈的草三三兩兩的露了地皮或低了一層,就再換一個地方。今天東北角,明天西南邊。或許别人看不上這塊地方的草,覺得不是放羊的好去處,每年在這裡放羊的隻我而已。我總能漫無目的的躺在墳頭的斜坡上,随意的看流動的雲,聽嘩啦嘩啦的楊樹葉的聲音。周作人說,白楊樹的好處就在于那瑟瑟的響聲,每聞淅瀝聲,多疑是雨下。可惜于今生活的地方,不能聽到這妙音了。也是在此時,我逐漸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發呆不與人言,一個人思考荒誕不羁。有時會看着日落忘記回家,有時會睡着做漫無邊際的夢。
最多的,還是盤算這羊兒能在集市上賣個好價,有一雙散着橡膠味兒的白球鞋,有一個綠色的帆布書包而不是現在的各種細碎的三角或四方的花布拼湊的小布袋。我盼望盤算,窸窸窣窣溜去的時間,總沒有滿足我的願望。
又一年五月間,我躺在墳頭的土包上,正癡癡的發呆。恰碰到從鎮上回來的李校長,見到我,遠遠的喊,初中錄取通知書到了,快,快,快來。
我放羊的日子也就結束了,也從此開始離開了家鄉。
二 拾麥穗
每年的六月底到七月處,是黃河邊小麥成熟的季節。通透焦熱的日光下,金黃色的麥浪沙沙的響,這一片金色與土色的房屋與村莊,與麥浪一起組成了童年黃蒙蒙的夏季。
從記事起,大約五六歲開始,忙碌焦慮的大人,麥收季節唯一能對我們在農活上有所指望的,大約就是拾麥穗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交接之際,華北平原,大部分還停留在白面饅頭偶爾肉,一到春節盼餃子的時代。每一粒麥子,都是一年到頭的辛苦與全家全年的希望。不能允許遺棄。
但收割好的擺放在地上一排排的麥稈裝載也好,在馬車上整齊堆成下窄上寬的倒梯型麥堆在路上運輸也好,沒有到打麥場之前,裝卸與運輸過程中,都難免有漏網之魚。兒時的我,就成為大人拾麥穗的小農民了。
大人用三叉的麥叉把收割好的麥子,一捆一捆的整理的理成一堆,然後四方形狀整個甩到馬車箱裡。馬車箱裡必有一個人,或大或小——這活輕松大家都愛做——就負責把麥子整齊的整理到中間與邊緣,以便做成最好的形狀,達到最大的裝載量。馬車拉着麥子走後,麥叉抄麥子漏下來的麥穗,我就颠颠的跑去,一個一個撿起來,找到其他麥堆放上去。這也會有一些遺留下來的麥稈由于腳踩或者車輪碾壓,已經斷了隻剩下麥穗或者麥穗頭已經碎裂。我就小心的把兩半的麥穗撿起來、麥粒也一粒一粒撿起來,放進口袋,一起帶去打麥場去。
相對來說,這個并不是最辛苦的。一路追着馬車撿拾塵土飛揚的土路上颠簸下來的帶麥穗的麥稈更辛苦些。黃河北平原的6月下旬至7月,雖不至于如江南悶、潮、燥的夏熱,但穿的确良的長袖小褂,一路跟着馬車走上一二裡地,胳膊下還夾着一小捆的刺刺麻麻的麥稈,也頗能讓人汗流浃背、燥熱難耐了。
除與天做鬥争外,還要與人做“鬥争”。麥收不比秋收,早一日晚一日種下冬麥沒有那麼焦急,麥收必須與時間賽跑,晚一天收獲,除了會帶來日益熟透的小麥迸裂的損失,還需面對夏季捉摸不透的天氣,一場強對流的暴雨,能讓麥子倒伏、小麥生芽兒,也能讓本應曬幹收倉的小麥經受不必要的損失。所以,這收割、運輸、打場的過程,也非常集中。經常能夠看到同時有許多的架子車、馬車、騾車同時在路上來回穿梭,集中運輸。撿麥穗的孩子自然也就十分的集中。同一方向,許多時候是不會僅有一輛運輸的車子,也不會僅有一個撿麥穗的小孩。颠簸下來的麥穗,靜靜的躺在黃土路上,已經難辨是姓李還是姓孫,你追我趕的,總是先一步者得。于是前面車馬走,後面兒童追,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收歸打場,揚秕留實,晾曬收倉。這中間還穿插了玉米與花生的播種。這一忙碌的夏收才算結束了。整個七月中至八月的夏季,才能閑淡乘涼了。拿一些籽粒不夠飽滿或者打場收倉不甚幹淨的,來換得已經成熟的西瓜。是一蛇皮袋一蛇皮袋的兌換的。拿刀切去一個蓋子,長柄勺,一勺一勺的挖出來,吃的紅色汁液橫流,順着裸露的上半身從脖子一直流到褲衩。笑聲中都能聽得出肆意。
這一撿一換一挖,一夏天的記憶就再也不能忘記了。
三 捉知了
蟬分多種,給女兒讀《生命的誕生》,才知道,就有寒蟬、油蟬等。全國都俗謂之“知了”,在河南土話則說:馬幾妞,沒蛻殼的叫馬幾妞猴。字不知道是何字,這裡僅就音譯字而已。麥子成熟的季節,就是知了最多且熱鬧的時候。虞世南贊知了: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隻是童年的我,并不了解成人的世界,也無法把知了聯想到人生,也無法将知了與果樹的害蟲聯系在一起。隻是對它的生活方式非常感興趣,也對它的變化樂此不疲,更是對大姐的加鹽爆炒的香氣不能忘懷。
彼時,電燈雖然已經普及,但24小時用電卻是奢侈。幾乎每天或者晚飯前後、或者午後開始,必要停電五六個小時的。對于納涼閑聊的大人來說,并沒有什麼。電視也是幾乎沒有的,大姐若不用做家務,則會帶我和二姐一起去捉知了。夏季偶爾的一場雨,晚飯後踩着黏黏的地面,就開始了我們最快樂的尋找。
知了這東西很是神奇,明明我們早早就随便扒拉一口飯出門了,還是清晰的人影可辨的時候,它們是不出來的,抑或出來也是三三兩兩、稀稀落落。需要等到白光落盡、夜色如深藍色墨水般到來,這些小猴子才一個一個的積極起來。所以,手電筒是必備的,一個大的餅幹盒或者洗臉盆也是要的。當然,地點選擇也是很有技巧。麥子地中,或者野外地壟處并不是最佳地點。當然村中街道、房前屋後雖能找尋,但隻有松軟土地的一排一排的楊樹、柳樹、榆樹等樹根邊,最好這樹還是生在在小河或者溝渠邊,太近河邊泥土太濕,太離河邊土坷垃太硬知了爬不出來。被雨水滋潤的透,但又不至于粘膩的土壤知了最容易爬出。若出來的早,很多還未從地下爬出,是要從孔洞中來尋找的,這個大姐最是擅長。根據孔洞的大小可以判斷出知了是否已經爬出,若直徑已經約一公分不到,或者大于一公分,大約這裡面的知了早就爬出去了,去樹幹上找吧。若發現孔徑還小,而且孔洞的壁已經打的很薄,嗯,就要興奮的開始挖了,随便拿一個小樹枝或者什麼,小心的将孔洞的四壁拉大,然後把樹枝伸進去,或者直接用食指伸進洞口去。知了就會用兩隻鉗子夾住樹枝或者是食指的一點皮,輕輕的一拉,一直知了就到手了。但我童年時,膽量一直很小,且頗有被蛇咬恐懼妄想症,大約也不知平原地區的蛇都是沒有毒的。在判斷不明的時候,是斷不肯将食指伸進洞口去的。但樹枝終究沒有手指靈活,所以我總是在找知了這件事上,輸給夥伴。
七點半到八點半間,也大約是天完全黑下來一個多小時内,是知了出洞的高峰。時間也要把握好,太晚了知了爬的太高,就需要拿着帶網兜的竹竿才可以,太早一個一個的挖又着實效率很低。若時間掌握的準,就能輕松的在低矮的樹枝上撿拾正在爬的知了猴。并不是每次的行動都能收獲滿滿,有時甚少,有時多起來也能有半洗臉盆那麼多。若有時其他事耽擱了,就會一起拿一根帶網兜的竹竿,手電筒照射到緩慢爬行在上面樹杆或者已經爬到樹幹樹葉上,靜靜等待蛻殼的,輕輕的刮下來,或接到網兜裡,或掉到地上撿起來。也會看到許多剩下的蟬蛻,也是我們收集的目标。蟬蛻可以入藥,會有專人來收,這是難得的姐姐與我童年能保留的收入了。
待得搜尋撿捉的知了多了,或太晚母親喚回家了時。拿回家若即食要吃,經常做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可以多倒些花生油,約比平時炒菜多出一倍,将淘洗幹淨的知了,趁熱油爆炒,五分熟的時候,加鹽,鹽不能太少。因為知了不比其他肉類或者青菜,知了是有一層黃褐色的蟬蛻的,若鹽太少味道太淡肉香出不來且有腥氣。爆炒累油炸,但又不至于像油鍋裡撈出那般肉老難嚼。或是可以先腌制,時間要長,然後拿竹簽串起來烤,也頗有一番滋味。捉來當晚不吃也是有的,但并不能拿筐或大的盆來裝或罩起來,第二天是要蛻殼變黑變硬以緻無法食用下咽的。需要小心用盡量小的平闆容器盛放,或者水淘洗幹淨後,拿冰冰的井水泡起來,則不至于會蛻殼,保持爆炒時的水分與新鮮感。
中原的飲食大約如同北方的人一樣,偏古闆、周正、怯懦有餘而新奇不足。沒有江南的精細、閩粵的鮮淡、西北的粗狂與東北的大氣,更不言單一的種類與烹饪方法了。所以童年能吃且非每日都能有的肉類,無非豬肉、雞、羊、牛而已。鴨鵝不多遑論貝殼、蝦蟹、野味山蛇了。知了卻是難得的能接受的野味了。爆炒好的知了,一個一個蜷縮起來,拿一隻,先将頭、腳連同外殼一起咬了,嚼出味兒來。接着剝了胸肉,這一口滿滿的肉香與鹽香混合在口腔内,是無上的滿足感。腹部是軟軟的,吃過蠶蛹的大約能夠體會其中妙處,軟軟的帶青氣的蛋白質的味道。
爆炒知了做的最好的應歸大姐,别人是做不出這個味道的。同樣的簡單的花生油,同樣簡單的大油爆炒,不知為何,隻有大姐在火候與滋味間拿捏的最好。離開家鄉若許年,與大姐一起生活的日子想來也僅僅是短短的六七年而已。初中以後開始住校生活的我,再見大姐也僅僅是假期幾天罷了。來南以後,更是經年難回一次,想來姐姐也是過了四十歲的了……。
四 騎洋車
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原農村,結婚三大件還停留在市民的七十年代,即:自行車、衣櫃而不是手表、縫紉機。自行車是拓展生活與生命的重要載體,有了它,走親戚、辦事情不再用雙腳來丈量土地;有了它,連圈子都大了。自行車家鄉土話叫“洋車”,這與解放前的上海灘不同,彼時“洋車”是如出租車般走街串巷的黃包車。這“洋車”與許多其他物件一樣,是新奇首先出現在“洋人”哪裡且流行起來的,一如“洋火”——火柴、“洋油”——煤油等等。一輛“洋車”價值幾何,一輛二八的“鳳凰”或“永久”自行車約需要當時人民币三百五十元左右,這是我打工的父親半年的收入。所以也就格外珍惜,一輛自行車十幾年,泥瓦爛了、踏闆掉下來隻剩下踏闆的一根鐵軸了,照用不誤。更無論釘釘補補的輪胎與早就廢棄的刹車了。
這樣,也不是我想拿來學習騎自行車就可以的,須得經過父母同意。二八大的架子,也是童年的孩子更加難以掌控的。不說雙腳夠不着座位,單是坐在一根鐵柱子般的橫梁上,雙腳也并不能完全踩到踏闆,隻能踩上邊一半、雙腳接力的來。更多的時候,我們是在身高不足的情況下,從自行車的橫梁下的三角區,把右腳掏進去踩腳踏闆的,平衡更難掌握外,騎行也會更加辛苦,卻樂趣十足。這些都不能擋住夥伴們學習騎自行車的熱情,若哪個首先學會了騎車,必要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展示一下技術不可,這會成為持久的話題與炫耀。
此時,若哪裡有一輛二四或二六的斜梁的小自行車,更是大家追逐的對象。最初騎自行車,總是覺得最帥的姿勢,是雙腳橫跨在斜梁的小自行車兩邊。恰那一年,三叔不知從哪裡買來一輛二手的銀灰的二六斜梁的自行車。他出門是不鎖的,于是我就偷偷的跑去把自行車推出來學習。這學起來是要比二八的大車快許多,我隻需先一腳踩在一個踏闆上,先滑,學會了平衡後,另一隻腳開始離地,接着練習雙腳協調的踩踏闆即可。車子快失去平衡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跳下來,雙腳撐住地面,而不擔心硌到蛋蛋,十分潇灑。但二八大車就不行了,身高不足的情況下,隻能首先學會左腳踩踏闆滑,然後再右腳開始嘗試的掏進去,這第一步斜跨着滑,已經頗為費力。右腳能夠掏進去後,再在掌握平衡的基礎上,開始雙腳踩踏,這些完全撤熟了,算是學會騎自行車的百分之九十了。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上大梁、學會雙腳接力踩踏闆,最後在身高再足夠的時候,才是做到座位上雙腳接力的騎。這全程下來,大約要兩三年的時間。
我省卻了這些步驟,以至于雖然學會了騎自行車,但身高不足的時候,二八大車還是不會,因為需要掏踏闆的踩。好在有了底子,學起來也快,很快二八大車也學會了,隻是技藝不精而已,這也導緻了小學升初中考試結束後,由于過度興奮,騎着自行車從初中學校出來後,徑直往門前的河溝就沖了過去,還是被校長見到慌張中把我拉了出來,甚覺羞愧難當,這是後話了。
學會騎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夠自己剪折一個風車,插在自行車上,搖着鈴铛一路叮鈴鈴的橫沖直撞。坑坑窪窪的黃土路當然不是我們喜歡的,寬闊平坦的打麥場才是我們的最愛。繞圈圈、繞八字、把腳伸進前輪和前叉處練習刹車。并不知道什麼叫危險,也不知道什麼叫禁忌,農村的兒童總是皮實耐痛的,有了血口子,一把草灰按上去,很快就止血了。皮是磨不完的,擦了皮還能長出新的來,但千層底的布鞋卻不太耐磨。很快母親就會發現,一隻腳的布鞋,莫名其妙的腳底就被磨了一個洞了。
童年的騎車,騎車的童年。不在乎太多,隻在乎發洩那無窮的好奇心與沒完沒了的精力,隻在乎能帶來最簡單快樂的方式。失去什麼不重要,因為時間還長、路還有很久要走。到現在也明白了,在乎的越多,不能失去的越多。丢失的快樂也就越多了——比如騎輛自行車就能帶來的快樂。
五 趕集
趕集是中原農村日常家庭購買日用品和集中購買食品等最主要的方式。中原曰“集”,閩粵曰“墟”,江南曰“市”,川渝曰“亥”,而雲貴等也說“場子”或“場”。大約這其中有中華民族五千年傳承過程中,各種傳承、沖擊、融合等因素流傳下來的不同的名稱。字雖不同,意确相近。若論人類文明的傳承,文字形式與邏輯固是先後流傳最可靠的證明,但是發音、單字含義、習俗等也是有迹可循頗有傳承的趣味在的。“趕集”也罷,“趕場”也好抑或“趕墟”,大人為的是交流、買必需品日用品,小孩子們則都是為熱鬧,好吃的與玩具新衣。
雖是農村,集市卻不少,也有初一、十五定時的,也有初五、十五、二十五定時的,也有每月初二、初六一次的,也有每年隻有十月初十一次的。也分大集、小集,一般固定的集市,除鄉鎮上的外,其他的固定集市規模都要小一些,東西、花樣和人流都要少一些。最大的集市大約是縣城的二月十九的了,其他的大集比如鎮上的每月十五啊、隔壁村的四月四啊、我們村的十月初十啊等等不一而足。這大集中也有僅僅是集市的,也有更熱鬧吃喝玩樂、遊樂場都有的,也有請了縣豫劇團唱大戲的。一般的小集市我們是沒有興趣去的,能唱大戲、有好吃的、遊戲機和遊樂的才是我們死活要纏着大人跑去的。
童年衣食匮乏的年代,趕集是比現在孩子去動物園或者商場般更隆重、興奮才是。大人們早早的穿上幹淨的衣服,或中山裝,或灑花洋裙。小孩子則從吃早飯就開始不停東張西望,看誰已經出發啦,看有沒有無小夥伴經過啦,慌裡慌張,本就簡單的飯菜都覺無味了。農村人起得早,趕集賣貨的天不亮早早就騎車三輪車、或開柴油三輪車、三輪摩托車出發搭攤位了。父母則是慢悠悠的吃了早飯,還要洗刷,還要準備了蛇皮袋,把自行車充好氣。終于萬事俱備,準備出發了。
我斜坐在二八自行車的橫梁上,後座坐着母親,父親就這樣帶着我們出發了。當然每次也無法保證每個孩子都能趕集。姐姐去,我則去不了。若要全家出動,非要用三輪帶車鬥的自行車不可了。鎮上初五、十五都有集市,但十五更熱鬧些。賣農具的、賣衣服的、賣炸棗糕和火燒的、賣玩具的、賣調味料、種子作物苗的,琳琅滿目。從北街走到南街,從西街走到東街。南北一條長且寬,東西短而窄。集市攤販都是在這兩條街上叫賣的,此起彼伏,吵吵嚷嚷,甚是熱鬧。北街集中了小吃、玩具、衣服等,南街則農具、鍋碗瓢盆等用具較多,東西街則是雜貨,也有賣羊羔、豬仔的。南北街中間也糕點、農資飼料化肥等店鋪集中,也自然被本地的豬肉鋪、燒雞店等各種熟食生食所占據。
我們進北街,将自行車寄存好,拿了寄存自行車的有數字的小木牌後,先往南街走。一路熙熙攘攘的逛過去,先熟悉了一遍所賣有何物,在那些位置,可有熟人,質量價格等等。要買的東西,則是要等到從南街走回來後再買的。每次,我都有意的拉着母親的手,與其說“拉”,不如說“拽”。好快一些從南街走回來,南街的東西我是沒有興趣的,我盼着走到中間或者北街,能觀看一會兒啪啪啪被其他孩子敲擊的震天響的遊戲機,也盼着早點走到炸棗糕或者賣糖葫蘆、火燒的鋪子。父母是不急的,反而慢悠悠的東瞧瞧、西看看,看到熟人,拉半天的家常。也問對方買了什麼,價格怎麼樣,也說東說西,有聽得懂的,也有聽不懂的。隻是那時的我不明白為何集市總能遇見各種各樣的熟人與親戚,總有要聊不完的話。
中間也會遇到一些有趣的,比如賣老鼠藥的。有的攤子大一些,一個喇叭喊的耳朵痛,說着各種順口溜:老鼠藥、藥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你不買,我不賣,你家老鼠談戀愛……。我對老鼠藥什麼樣子、怎麼用不感興趣,但大約是知道,這是和農藥一樣,可以害死人的。一個集市上并不會出現多個賣老鼠藥的,隻有一到兩個,可能這行業不是誰都能做得的。且攤位上要擺上或活的老鼠若幹隻,被藥死的老鼠用小竹棍串起來的幾串,用來展示這藥的效果。死的,那時我還能理解,但我更感興趣的是,他們是怎麼捉得的這麼多活的老鼠的。雖說農村房梁、櫃後,地裡屋前并不少見老鼠的出現,但大多一閃而過,或鑽洞,或躲避的跑開了。這麼近距離的看這麼多活蹦亂跳的老鼠,也很是有趣。
也有賣爺爺吸的水煙袋的,我不懂水煙袋為什麼會咕噜咕噜的響,看到爺爺眯縫這眼睛,每次很享受的咕噜咕噜把煙霧從鼻孔裡滿滿的釋放出來,伴随着一明一滅和咕噜咕噜的節奏聲。一坐可以一個上午。水煙袋是銅做的,下面水倉是小一指厚的方倉,前後弧形,上面插一個是吸嘴的細長有角度的吸管,直立的着一個半枚銅闆粗細的煙嘴,把炒好的煙絲放上去,火柴點着,就可以慢條斯理的吸起來了。新的每一個都冒着黃銅新鮮的光澤,平時爺爺已經摸出或褐或深綠的包漿的煙袋是不讓孫子們碰的。集市上我就可以随意拿起來,吧嗒吧嗒的把水倉的蓋子打開合上、再打開再合上,也能試着把吸管放到嘴巴裡,吸一下空氣,學着爺爺享受的表情表演一番。好奇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好不容易,挨到了從鍋碗瓢盆和農具的南街往回走,也開始了趕集的收獲過程——需要買的,都要在往回走的過程中,買下來并帶走了。日用消耗比較大的用具,例如掃帚、蒸饅頭用的高粱杆子做的篦子、花椒大料等是必要買的。成衣是不多的,大多以布料為主,準備做什麼衣服,就買什麼花色,但幾乎也就是的确良的料子,棉都不可得的年代,自然花色也是如同北方黃蒙蒙的天一樣的色調單調。
我還是盼望能在回去的路上,趁着父母挑揀東西,能站在街邊的遊戲機哪裡站一會,看一會黑白色的俄羅斯方塊不停的變換着形狀從上面留下來,變換方位後,和下面組成一面密不透風的牆,然後模糊消解了下去,積分也上漲了一些。打是沒得打的,五分錢的泡泡糖,還需要死纏爛打才能偶爾吃上一個,遊戲是不敢想的。
當然,經常能夠得到滿足的願望是,在北街處,臨要回了的時候,能夠買一個油炸棗糕或者一個火燒。油炸棗糕處,一般一個煤爐上面支一個三指厚的平底後鐵鍋,旁邊是一個操作台,操作台上一個人把黃黃的小米粉和面,一個一個的先攤成餅,裡面放上豆沙或者棗泥——我覺得棗泥更好吃些——揉成圓形,用手壓平,并将圓形的四分之一邊角處90度壓出一個直立的小邊兒。然後一個一個放進油鍋中,炸出金黃色。出鍋後,一個一個的靠着直立的小邊排放整齊,隐隐約約處能夠看到棗泥的黑紫色。香甜的氣味飄蕩了半條街,十分誘人。酥脆的外殼裡面,接着是軟糯和香甜的油炸味道,棗泥的甜膩搭配小米的淡香,不油膩又香甜。
而火燒則另是一種美味。與滄州的驢肉火燒類似,隻是還有區别。個兒更大,裡面填上豬油顆粒、蔥花兒,可以不裹牛肉單吃,也可以裹上牛肉一起吃,是不同的味道,不同的享受。面團和的柔軟,先擰來一團,揉搓數下,拉一下,在操作台上辮甩成長條,然後刷上加了芝麻的油,撒上鹽、蔥花、豬油顆粒。然後就卷成卷,卷立起來,單手娴熟的邊旋轉邊壓,形成螺旋的面團紋路。做好後就放進内空的煤爐烤制。烤外層有焦黃的顔色了,也就差不多了。拿出來,趁熱,豬油顆粒已經融化,一口咬下去,外脆裡韌的火燒,伴着豬肉和蔥花的香氣。這對遠道而來的趕集人,是莫大的心裡滿足。
這一口的火燒,也是我對集市最大的惦念。
六 三餐
三餐是每日之事,本沒有什麼稀奇。寫來是覺得,童年黃河邊的一日三餐也是頗有些不同,且對我一生的飲食習慣有刻骨的影響。物質匮乏的年代,這一日三餐其實是比較簡單的,翻來覆去花樣甚是單調,這存在的簡單的幾種,無非饅頭、素菜、面條、偶爾改善夥食的蒸米飯與蒸面條,當然也有饸烙、涼皮、燴面等偶爾能吃到的,但終歸是少的。
早飯比較固定的,是稀飯和饅頭,加上簡單的下飯的菜。稀飯不是南方的大米稀飯,當然不是沒有,大米稀飯是偶爾的。童年時大部分時候是面疙瘩湯、玉米糁煮的粥,也有小米粥或者麥仁兒稀飯。饅頭是稀松的自家蒸的白面大饅頭。面疙瘩湯是拿黃色的搪瓷碗,加入些許面粉,加水攪拌,長時間的攪拌,讓精分溶成白色的面湯,其他的則是呈團裝的面筋狀。攪拌好後,一碗導入已經燒開的柴竈的鐵鍋内。煮好後就變成了白色的面湯和麥色的面筋穗兒。玉米粥不像現在南方的那種很大的玉米顆粒,煮出來的玉米粥是顆粒分明的。我們的玉米糁是碾的比較碎的,加上長時間的鐵鍋熬煮,已經是有些黏糊的濃一些的玉米粥,湯水不再顯得分離。煮好後散發着玉米的鮮香。 至于麥仁兒粥則是屬于湯和料比較分離的,麥仁兒是經過粗加工脫了一些小麥外層黃褐色麥麸皮的整個兒的麥仁兒。加水煮成粥以後,一粒一粒仍然顆粒分明,湯則是有些麥黃色的略深,喝起來有麥香味兒。湯更清澈,解渴,麥仁兒有嚼勁,是另外一種粥的感覺。
有粥有饅頭,是要有些下飯的菜的,隻是物質不富裕的年代,可選擇的比較少,不過是醬豆、涼拌黃瓜、也有隔夜的已經整好的面粉裹野菜或者芹菜葉子的蒸菜。蒸菜要拌了香油和蒜末,吃起來蒜香和香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且又能當菜,又能抵餓少吃饅頭。醬豆是中原的特産,不同于南方的醬瓜或者醬豆。我們的醬豆是在端午時節把黃豆先煮了,然後撈出來瀝幹水分,翻攪了用被子或者其他厚的保溫的悶起來,讓黃豆都發了長長的黴菌了。再和西瓜、黃瓜、花生等混合在一起,加許多鹽再加一些花椒或者大料等,腌制一段時間才成。鹹、鮮、下飯,非常耐儲存。涼拌黃瓜之所以經常吃,是因為土地上,所有的蔬菜,以黃瓜大約結果實的前後持續時間最久了,也是麥收農忙季節最多的。黃瓜用刀拍碎,橫道切幾刀,就成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塊狀了,加入醋、醬油、搗好的蒜泥,還有荊芥和香油。鮮脆伴着辛辣,夾雜着醋的酸,甚是爽口。
吃早飯也不是在家中吃的。家中隻有一張小方桌,在堂屋,做飯的廚房則在偏房的西屋。飯菜端到堂屋和端到門口的距離,離門口更近些。平時更多是在門口吃飯,鄰居們也都是如此。飯菜的碗放在地上,中間簇擁一疊醬豆或半碗涼拌黃瓜。每個人手中拿一個或半個饅頭都圍着這“地桌”蹲在地上吃。往來的鄰居或者本家經過,還要問候了并閑扯幾句。中午亦是如此,隻是中餐大多時間是面食——面條、或蒸鹵面、或壓的饸烙面——吃起來更方便,也更不拘于是蹲着吃、坐着吃還是站着吃——走着吃也有——了。
雖說是簡單的面條,但做法也多有區别。有時候是湯面,裡面簡單加點肉絲,幾根青菜,一碗清湯面就做好了。有時候是撈面,先把菜炒好,也有茄子番茄的、也有豆角番茄的、也有青椒土豆的。面條煮好後,撈出來,不喜歡吃燙嘴的,就過一遍冷水,也有夏天過兩遍井水變冰涼的,把炒好的菜加進去,拌勻即可,鹹淡由人。夏天撈面也有不用炒菜,直接加涼拌黃瓜絲的,酸酸涼涼的,吃起來特别爽利。也做蒸鹵面,這是另外一種做法,先将豆角、茄子、肉丁等準備好,炒至半熟,然後再把面條煮一滾,撈出面條,放到篦子上瀝幹水分,拌上醬油、半熟的菜,然後蓋了鍋蓋蒸熟即可。壓饸烙、做涼皮是偶爾為之的事情,還要借鄰居家的廚具,所以并不十分經常的吃,偶爾改善夥食而已。
這一碗面條,就比較方便了,可以端着碗走西家,串東家。父親有一個好友,每次要走半條街,走到我們家門口,邊吃邊和大家侃大山。也有時候,吃太快了,剛走到我家,飯已吃完,索性黃色的搪瓷大碗丢一邊,坐下好好聊了。所以,中飯基本是不在家吃的,有時到門口,有時到本家,有時到要好的鄰居家,吃飯是例行的事,聊天卻每天都是新的。
晚飯則不再出門吃了,一來農村農忙季節,晚飯吃的晚。黑燈瞎火的電燈不能長明的季節,用父親的話說,雖說不至于塞進鼻孔裡,但終究是不方便的。不是絕對,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中一家人圍着桌子吃的。
晚飯和早飯一般類似,饅頭和粥是補充能量最快速的方式,而蔬菜和肉是完善營養的有益補充。彼時,我們都沒有這營養的意識,不過是基本溫飽,有白面饅頭,也能偶爾吃肉而已。晚飯和早飯的區别在于,晚飯的菜,要較早上多一兩個,或者有時會多一個牛羊雜碎,父親勞累了一天,也會選擇這個時間,喝瓶啤酒什麼的。
這一日的三餐實在是非常的簡單,以緻以後我出門後,想用最節約的方式,解決溫飽問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吃一個饅頭,第二個就是下一碗面條,不需什麼配料,有鹽有一把青菜即可。小麥從4000多年前傳入中國,也是經曆了許久,到唐朝才算進入尋常百姓家稱為主食。而河南則是這小麥幾千年的核心産區,一直到現在都是。面食在河南人心中,已經融入了基因。這并不是說,米飯就一概杜絕了。大米一般是買進來的,作為偶爾的夥食。主要吃法是,鐵鍋蒸好後,配上用白菜、五花肉片、綠豆粉條、豆腐等一鍋亂炖的燴菜。一碗米飯,一大勺燴菜澆上去,就是我童年改善了的好生活了。
但終歸,這面,是融入了河南人的基因了的。兒童時代的飲食就是這口味基因形成的最重要的時期。至今,在一碗面條和一碗米飯之間,我還是會下意識的選擇條面;一個白饅頭,慢慢咀嚼,那澱粉的香甜滿滿滲入口腔,都能讓我心生無限滿足。
大約這也是家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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