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琪瑞

“金花花、銀花花，山坡上，藤蔓爬，爬上樹來爬刺架。采摘不怕刺兒紮，多多采摘送媽媽.....”

這首兒歌裡說的是金銀花。記得母親的小院旁，有一蓬金銀花老藤，每到春末夏初，那盤盤繞繞的藤蔓間綻發出一簇簇鮮亮的花兒，先是白花居多，後是金花白花斑駁耀眼，宛若一對對展翅欲飛的白蝴蝶、黃蝴蝶，輝映得母親的小院金燦燦、白亮亮一片。

金銀花為多年生半常綠灌木，因初開為白色，後轉為黃，一柄雙色而得名，也有叫做雙花、二寶花的。此花木經冬不枯，初春綻芽吐葉，暮春雙花盛開，故而又稱“忍冬”“忍冬花”。

南北朝梁代陶弘景的《本草經集注》雲:“似藤生，淩冬不凋，故名忍冬。”明代陳嘉谟的《本草蒙筌》也說:“忍冬，淩冬不凋，名由此得。”有的醫書還稱之為“忍寒草”“耐冬”，都是強調其耐寒性強的特點。

古代文人對金銀花多有贊美。南宋詩人範成大晚年隐居石湖，自号石湖居士，寫有一首《馀杭》詩：

春晚山花各靜芳，從教紅紫送韶光。

忍冬清馥薔薇酽，薰滿千村萬落香。

詩中描寫暮春時節，爛漫的山花先後凋零，依次送别春天。這時節，忍冬和薔薇開放了，忍冬花清香悠悠，薔薇花濃香撲鼻，熏染得村村寨寨都浸潤在淡淡的芳香之中。這首田園詩意境優美，作者以忍冬和薔薇自喻，表現出平和閑适的心态。

明代文人鄭文康曾寫有一首《藥名詩》：

使君有子正烏頭，雙眼空青氣伏牛。

半夏裡來知母健，忍冬歸去亦忘憂。

詩中嵌有九種中藥名，其中即有“忍冬”，表達了對故土對母親的一往情深。明末思想家王夫之對忍冬評價甚高，認為它有高士之風。其《金钗股》詩雲：

金虎胎含素，黃銀瑞出雲。

參差随意染，深淺一香薰。

霧鬓欹難整，煙鬟翠不分。

無慚高士韻，賴有暗香聞。

“金钗股”為金銀花又一别名，詩句描繪了它的美态和韻緻，讀來令人傾慕。

詩壇“清初六家”之一的查慎行在《金銀花》中寫道：

天公省事壓粉華，淡白微黃本一家。

卻被毫端勾染去，無端分作兩般花

描繪出金銀花巧奪天工、不同凡響的奇景。

清末文人蕭道管寫有《窗前樹金銀花一架》一詩，贊美金銀花清麗脫俗，猶如天女散花一般。詩曰：

酴醾香夢何匆匆，花散天女褪紫紅。

天然金玉抱奇相，錦繡照耀謝化工。

晚清詩人陳曾壽也有詩贊美忍冬：

疏籬翠蔓玉交加，雨後清香透幔紗。

獨表芳心三月盡，忍冬宜喚忍春花。

——《忍冬花》

三月将盡、百花凋零之際，曆經苦寒的忍冬花把一蓬蓬清婉與馨香留給晚春，表達對春的綿綿情思。

金銀花生命力極強，随意一段花木，扡插于竹籬院落或田園地畔，年複一年蔓延開來，沿着枯枝亂杈攀援，纏繞成一蓬蓬籬架，每年春末夏初或深秋時節，繁花似錦，綠葉婆娑。有的金銀花藤木可經年繁茂，甚至長成千百年的古藤老木，與紫藤、淩霄、葡萄并列為“蔓木四品”“四大藤花”，成為一道不可多得的園林風景。

不過，金銀花的藥用價值比之觀賞價值要高得多。其性甘寒，入肺、胃經，主要功能為清熱解毒、消炎退腫，對細菌性痢疾和各種化膿性疾病都有效。中醫經典《名醫别錄》中被列為上品，明代醫學家李時珍稱它為“消腫、散毒、治瘡為要藥”。

現代醫學應用中，金銀花有抗菌、抗病毒、抗炎、解熱、抗過敏、降低膽固醇、抗腫瘤、降血壓等作用。常見的中成藥中，金銀花制劑的即有鼎鼎大名的“銀翹解毒片”“銀黃片”“銀黃注射液”等。更為可貴的，在2003年抗擊“非典”中，金銀花發揮了獨特的作用，在國家公布的預防“非典”中藥處方中，金銀花是必選和首選的一味。

我倒是愛着金銀花的清香微苦，晨起偶覺嗓子沙啞熱癢，出外散步，于農人的籬院旁揪得兩朵，含入口中品咂，頓感苦香滿口，格外舒惬。記得小時候，我偶感風寒，嗓子腫痛，眼睛赤紅，母親采摘了大把黃黃白白的金銀花，加上山裡割來的土蜂蜜煮粥，吃不幾回，炎症漸漸消去。炎炎夏日，蚊蟲叮咬，我們小孩子常患皮疹，痛癢難耐。家人燒煮一鍋金銀花湯，盛于木盆裡讓我們泡澡，并飲金銀花茶，連泡加喝，不消多久，解毒殺菌，止癢消痛，讓我們輕松惬意去上學。

“香，一朵如霜一朵黃，金銀燦，富麗滿庭芳。”——清.陳爾茀《十六字令.藤花》

金銀花盛開的時候，總讓我想起年輕時鄰家那個清麗的女孩。窄長的小巷口裡常常相遇，見了我總是羞澀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就像《詩經.碩人》裡的樣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由記起《紅樓夢》中，賈寶玉第一次遇見林黛玉，這呆鳥說過的一句話：“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那俏麗若霞的金銀花仿佛夢境似的，總有似曾相識之感，讓我留下無限遐思。

作者：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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