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級開發前清江原貌

住在清江邊，不得不說魚，準确的說叫“弄魚”。弄魚的方式方法五花八門，但群體性最強、參與人數最多、場面感最熱烈的，則要算渾水摸魚了。

馬連的河灘比較寬闊，坡度也不大。河壩裡無規律的分布着少許巨石，更多的是鵝卵石，也有一些不大不小不規則的石頭。馬連溪從西陰山上一路彙集下瀉，流到馬連煤礦、紙廠時就變成了一條真正的溪流。一般來說，較大溪流在入河口處都呈喇叭狀，這是千萬年流水沖刷的結果，有一定的規律性。江河注入大海，溪流注入江河大都是這樣。長江入海形成了長三角，珠江入海形成了珠三角，馬連注入清江也是這樣，隻不過規模沒法比，名氣則沒有。

從溪口到對岸，差不多有一裡路寬，渾水摸魚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夏天裡，當馬連烈日當空、酷暑難耐之時，上遊有可能正在普降大到暴雨，這時，河水混濁湍急，快速上漲，中間水流似乎高出兩岸水平面不少，流速特别快，沒見過陣勢的人還是會膽怯的。

也許是十裡不同天的山區氣候特征，也許是說來就來的河水太渾濁太洶湧，習慣了清澈環境的魚兒們此時暈頭轉向，找不着北，在它們最熟悉的環境裡亂了方寸，隻能憑本能向水流相對平緩的水域遊去，憑着模糊記憶向有清水注入的岸邊遊去。

岸邊水淺，流速稍慢，馬連溪晶瑩般泉流在此擁抱清江，河水翻起浪花歡快接納，河面黃色基調中好像有條條墨綠色彩帶相間其中，彩帶跑着唱着，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人比魚聰明，機會來了。每當此時，馬連街上便會響起“摸魚喲，帶家私（工具）”的叫聲，家家戶戶、三三兩兩，也有老老少少的，拿着水桶、竹簍、串魚繩子，吆喝着、奔跑着、緊趕慢趕着聚向溪口河壩裡。

跑得快的小夥子已經開始摸魚了。對他們來講，“家私”就是雙手雙腳。摸魚處離岸邊有二、三十米遠，水深在漆蓋上下。隻見他們躬着腰，雙手在渾水石頭縫隙裡小心搜索，憑細微的觸感判斷魚的大小、種類，雙手并用，慢慢地慢慢地靠攏，全憑魚感，忽然發力，咬牙一賭，哈哈，成功了！

成功了也大意不得。魚兒渾身是涎，溜滑得很，用力小了，稍作掙紮，便會從手中滑落，前功盡棄。用力猛了，魚兒猛然一掙，摸魚人反應不及，呲溜一下，重回水中。老手一般是雙手用适當力度穩住魚，一隻手滑向魚鰓，幾個手指摳住魚鰓，那才算真正成功了。寫的羅嗦，整個流程其實是一氣呵成的。

岸上自然有人接應。每當有人摸到魚時，滿含歡喜、得意、炫耀的呼叫聲便會傳向岸邊，“華子接魚”，“狗娃子接魚”，随後便是有魚從空中飛躍到岸上，比鯉魚跳龍門高多了遠多了。“哇，好大的魚！哎呀，是白甲，是烏鱗！”，歡呼的、驚呼的、羨慕的聲音此起彼伏。撿魚的弟弟妹妹們最是開心，晚餐有魚吃了豈有不開心之理！旁邊的人同樣興奮，相互評判着、比較着，也暗暗期待着、競争着，娃娃們最急，爸爸哥哥，你們也快點摸一條摔上來呀！

摸魚可有講究了。如果着力點在魚尾處，十有八九魚會溜掉，必須是雙手從魚頭和魚尾同時用力，這樣把握大些。說易做難，在渾濁的水中做到這一步，沒有長期實戰經驗積累是做不到的，當然，還要勇氣、悟性和運氣。

也有吹噓用腳踩到魚的，但沒有手的幫助不可能最終成功。真實情況是感覺到腳下有魚時，一定要穩住身體重心，這樣做也是為了把魚穩住，如果晃動大了，或者是壓力大了，魚會有感而溜的。憑感覺穩住魚後，再用手慢慢地慢慢地會合靠攏合圍，離成功就不遠了。

也有摸到了魚家人還沒趕來的，沒關系，把魚頭含在口中，魚是活的，尾巴還在扇動，咬合力必須适中，大不得小不得，口水和魚涎混在一起往下滴，既興奮，又狼狽，還可笑。

岸邊的人不光是撿魚。女人和娃娃拿着撮箕、竹簍、沙撮子在河邊撮魚戲水，結果多為竹欄打水，但歡聲不斷。當然，若遇摸魚人扔魚力度不夠，這些家私就派上大用處了，撮魚比抓魚容易多了。

火球般的太陽從巴山頂上徐徐落下，晚霞映紅了清江兩岸，河風帶走烤人的熾熱，怏妥妥的包谷葉蔌蔌作響，炊煙袅袅，魚香撲鼻。

五十多年過去了，馬連的河灘河水、溪流沙草，大人娃娃、男人女人，不時在夢中湧現！有人摸魚撿魚，有人挖沙引水，有人“攔河築壩”，男人們神侃胡吹，女人們家長裡短，娃娃們追跑嬉鬧，點點滴滴，曆曆在目，一切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鮮活，又是那樣的悠遠...

記不得是誰教的了，渾水摸魚是我上學前曉得的幾個成語之一。讀了幾年書，才知道“渾水摸魚”也作“混水摸魚”“混水撈魚”，意思都一樣。溪河裡渾水摸魚是本事、是樂趣，但在人生的長河裡是不可以渾水摸魚的，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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