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前文《大唐潰敗，安史叛軍為什麼在有瓦崗寨的河南滑縣被擋住？》或者《安史舊将令狐彰為什麼在河南滑縣率先歸順唐朝？》

李勉為什麼鎮守滑州？

上文寫道令狐彰臨死前推薦了兩人來接替他擔任滑州節度使，一個是劉晏，一個是李勉。其實從當時的情況看恐怕這兩個人都不是好人選。原因就在于這給節度使必須懂得軍事，而且也得懂民政，是軍事和民政雙肩挑的好手，特别是得深懂軍事，是大将之才。可是，劉晏是理财高手，而李勉其實是在破案上有一手。所以，都不是獨當一面的大才。特别是劉晏是唐代最著名的理财專家，他在唐肅宗寶應元年就被賜予财政大權，擔當起李唐理财重任了。寶應元年，公元762年，劉晏任京兆尹、戶部侍郎兼禦史中丞，領度支轉運使，掌管鑄錢，鹽鐵等使用權，開始掌握唐王朝财政大權，唐代宗廣德元年公元763年劉晏被提升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度支、轉運使等職，成為兼管财政的宰相，唐代宗大曆元年766年兼七道鹽鐵使，身上财政的重擔是越來越重，根本無暇再去幹其他的，朝廷當時也離不開。他之後的李唐的财政幹部大體都是他培養的。他是中唐之後李唐财政系統的創始人。之後的楊炎實行了兩稅法也不能離開劉晏的人來執行。劉晏是肅宗和代宗時期根本不能被代替的人人選。

那麼就剩下了李勉了。

我們來看看李勉這個人的情況。在之前，我們大體介紹過，但是此時需要詳細的分析下這個人何以被任命為滑州節度使。

李勉，字玄卿。是李唐宗室。他的先祖是唐高祖的第二十二個兒子，鄭王李元懿。他父親擇言，為漢褒相岐四州刺史、安德郡公，所曆皆以嚴幹聞。所謂嚴幹，就是整饬而幹練，整齊，有條理；端莊，嚴正，同時又很幹練，辦事講究效率。這種務實的家風就決定了李勉的風格和特點，以緻于他的能力方面。由于具有這樣的風格，當然是受其父影響，在漢州，即今四川省廣漢市他曾經受到唐代名臣張嘉貞的格外重視。這個“張嘉貞為益州長史、判都督事，性簡貴，待管内刺史禮隔，而引擇言同榻，坐談政理，時人榮之。”也就是說他很重視不同幹部間的階級差别，而能獲得他的重視，說明，你已經是上流社會的人了。其實這點對于李勉來說意義不大，因為李勉本身就是李唐宗室。但是獲得當時的名臣的重視，自然是有實際的影響的。雖然是宗室，可是不能為官，作為旁系，也沒有什麼太大用處，所以還是要有實際的本領。

張嘉貞這個人可不簡單。

張嘉貞是唐蒲州猗氏(今山西臨猗)人，生于唐高宗麟德二年(665年)，死于唐玄宗開元十七年(729年)。他曆仕武則天、唐睿宗、中宗和玄宗四朝，官至中書令，累封河東侯，是唐朝頗有影響的大臣。他是在武則天時期培養和提拔的大臣。在武則天時期就已經受到重用了。在唐玄宗時期接着受到重用。這在這個人事變動極端頻繁，屢性大獄的時期沒有受到影響，而且還受到重用，步步高升，你得說這個人很不簡單。

可是這個人除了能擺架子，跟下級講禮數，還有什麼更為重要的特點嗎？

除了工作能力強以外，他和同僚名臣張說的矛盾揭示了張嘉貞的階級屬性：開元十年秋，秘書監長官姜皎犯罪，張嘉貞為了讨好唐玄宗寵臣王守一，順承其旨意，慫恿唐玄宗将姜皎在朝堂施以重杖，之後流放，緻使姜皎因傷勢過重死于流放途中。不久，廣州都督裴伷先也因罪下獄，張嘉貞又奏請唐玄宗廷杖裴伷先，但兵部侍郎張說認為：“刑不上大夫”，“士可殺而不可辱”，出面谏止。這是在維護上層士族的顔面。唐玄宗從張說奏，張嘉貞為此很不愉快。相對于張嘉貞而言，張說的立場就比較傾向于士大夫階層，也就是大地主大貴族階層。所以，張嘉貞才能獲得女皇的青睐。這不是沒有原因的。而李勉能夠和這樣的名臣産生關系，說明他的立場也是近似的。

他個人的特點是：“幼勤經史，長而沉雅清峻，宗于虛玄”。作為皇族，“幼勤經史”這不算稀奇。長大後性格特點是沉雅清峻，即深沉内斂，但是又很雅緻，書卷氣很濃。同時，自身廉潔、辦事簡約、對人嚴明，且公正剛直。就是一個讀書很多，不苟言笑的司法幹部的形象。正因為這樣，後來被派到了汴州去作公安治安方面的司法工作。為什麼是汴州呢？“汴州水陸所湊，邑居龐雜，号為難理”（《舊唐書卷131列傳81李勉傳）這是說這裡是水陸交通樞紐，各種人都在這裡居住，治安情況很不好，很複雜。所以派他這個高手聯合另外一個叫盧成軌的縣尉在這裡負責緝拿盜賊的工作。那效果不用問，當然很好。

其實這兩條都說明了李勉雖然貴為皇室成員，可是他的階級立場已經不算士族的立場了，已經是站在了更為廣大的寒族和新興的地主階級立場上了張嘉貞在形式上還自通過和下屬有禮儀尊卑來體現自己的尊貴——受當時士族的影響，而到了李勉這裡，連這些形式都沒有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是不屑于去從事要整天和下等人打交道的治安工作的。關于他和下層人打成一片的記載，新唐書倒是留下了被我們一直頌揚的“禮賢下士”的故事：

勉少貧狹，客梁、宋，與諸生共逆旅，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無知者，幸君以此為我葬，餘則君自取之。"勉許諾，既葬，密置餘金棺下。後其家谒勉，共啟墓出金付之。位将相，所得奉賜，悉遺親黨，身沒，無赢藏。其在朝廷，鲠亮廉介，為宗臣表。禮賢下士有終始，嘗引李巡、張參在幕府，後二人卒，至宴飲，仍設虛位沃饋之。（《新唐書卷131》）

這個禮賢下士的成語在今天已經被我們主要當作是謙虛的美德來使用了，而忘了他真正的意思其實倒不是在謙虛，而是在打破上層貴族和下層人民之間的階級界限，也就是占到了下層中小地主的寒族地主的立場上了。歐陽修修史是有着極為明确的階級立場和階級覺悟的，他知道自己是誰，知道他的史書是為誰服務的。所以，這個我們熟知的禮賢下士，根本是在體現中唐時期社會階級的變化，體現他作為這個變化的後代的收益階級的自我肯定的立場。所以這個故事本身倒是沒有體現如何“下問”，而是“下士”，也就是将下層人拉到統治集團中來。也正是這種社會經驗和背景，才是他有可能做好刑偵類的擒拿盜賊的治安類的工作。

舊唐書還記載了他在梁州都督、山南西道觀察使的時候救過一個老下屬，也體現了當時朝廷内部士族和寒族之間的嚴酷的鬥争：

勉以故吏前密縣尉王晬勤幹，俾攝南鄭令，俄有诏處死，勉問其故，乃為權幸所誣。勉詢将吏曰："上方藉牧宰為人父母，豈以谮言而殺不辜乎！"即停诏拘晬，飛表上聞，晬遂獲宥，而勉竟為執政所非，追入為大理少卿。谒見，面陳王晬無罪，政事條舉，盡力吏也。肅宗嘉其守正，乃除太常少卿。王晬後以推擇拜大理評事、龍門令，終有能名，時稱知人。nan

南鄭位置圖

從襄陽經過南鄭，繞禮縣陳倉道道長安路線

那麼皇帝為什麼最後站在了李勉的一邊了呢？這是因為自安史之亂後，這片地區就頗不甯靜：

肅宗上元二年，八月乙亥，襄州偏将康楚元逐刺史王政，據城自守。九月甲午，襄州賊張嘉延襲破荊州，澧、朗、複、郢、硖、歸等州官吏皆棄城奔竄。十一月甲子朔，商州刺史韋倫破康楚元，荊襄平。

但是，很快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在第二年，就是寶應元年就反了。之後他将位子留給了後來的梁崇義在這裡正式割據稱雄。我們看南鄭，正是從今天的漢水流域西去陝西禮縣，也就是曆代由蜀中進入關中的陳倉道上。在這個情況下，朝廷不可能不用有能力的來鎮守此處。資治通鑒記載：

上召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赴京師。瑱樂在襄陽，其将士亦愛之，乃諷所部将吏上表留之，行及鄧州，複令還鎮。荊南節度使呂諲、淮西節度使王仲升及中使往來者言："瑱曲收衆心，恐久難制。"上乃割商、金、均、房别置觀察使，令瑱止領六州。會謝欽讓圍王仲長升于申州數月，瑱怨之，按兵不救，仲升竟敗沒。行軍司馬裴奰謀奪瑱位，密表瑱倔強難制，請以兵襲取之，上以為然。癸巳，以瑱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外示寵任，實欲圖之。密敕以奰代瑱為襄、鄧等州防禦使。

這是寶應元年三月份的事情。可見，李勉雖然不在軍中，他的勢力也在和藩鎮作鬥争。在這種情況下，皇帝的天平必然得向他這邊傾斜。南鄭這條線其實正是當初劉邦封漢王後争地三秦而入關的線路，也是諸葛亮北伐的線路。唐王朝豈敢大意？這也是李勉冒死力争的原因！他是懂軍事戰略的！

而到了安史之亂後，唐肅宗臨朝，他又主動負責起維護朝廷禮儀，帝王威嚴的作用：

至德初，從至靈武，拜監察禦史。屬朝廷右武，勳臣恃寵，多不知禮。大将管崇嗣于行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勉劾之，拘于有司，肅宗特原之，歎曰："吾有李勉，始知朝廷尊也。"（《舊唐書卷131列傳81李勉傳）

這其實與他在基層維護秩序是一個性質的。不過是在朝廷上而已。

不僅如此，李勉還非常識大體、有全局觀，懂得政治的鬥争策略：

時關東獻俘百餘，诏并處斬，囚有仰天歎者，勉過問之，對曰："某被脅制守官，非逆者。"勉乃哀之，上言曰："元惡未殄，遭點污者半天下，皆欲澡心歸化。若盡殺之，是驅天下以資兇逆也。"肅宗遽令奔騎宥釋，由是歸化日至。（《舊唐書卷131列傳81李勉傳）

這就是擒賊擒王的策略，對于李唐對敵鬥争取得勝利有重要的貢獻。在當時的情況下，很多人迫于生死威脅，一時之間有了污點，這在皇帝都跑到四川的情況下，是在在所難免了。可以說是處在道德的兩難之地。例來是道德君子讨論的範圍。這與後來日寇所占敵占區幾乎是一樣的。所以，這裡也算是道德和必然性的矛盾的地方。至今沒有定論，我們可以反對漢奸一類，槍斃他們，這點沒有問題，可是如此處理，那麼就都得殺了。在形勢上，與肅宗時期确實是起到了驅民為敵的效果。盡可能不殺，在政治策略上是最大的穩定，也是團結最大有生力量的策略，是積極的，是值得肯定的。當然事後，也殺了些人，主要是朝中大員，特别是那些受到了李唐恩惠，和與皇室有關系的人：如達奚珣、陳希烈。達奚珣（690-757年）曾經以以河南尹的身份協助封常清抵禦叛軍，兵敗被俘後降。安祿山成立僞大燕國，迫達奚珣為丞相。陳希烈更是以精通道學而得聖寵，曆任秘書少監、工部侍郎、集賢院學士、崇玄館大學士，封臨颍侯。天寶五年，拜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遷左相、兵部尚書，封颍川郡公。任相期間，依附權臣李林甫。楊國忠為相後，參與清算李林甫身後事，進封許國公。唯唯諾諾，毫無作為，罷守太師。安史之亂爆發後，投降叛軍，僞授中書令。在某種意義上，這種地位的人，當敵人殺上門來，自己也隻能是“臨危一死報君王”！剛收東都，殺幾個曾經的高官對于鼓舞士氣，表明态度也是必要的。隻是不能擴大而已。

之後，肅宗對他接連提拔，直到升任了河南尹。這就是專門負責洛陽周邊的行政工作了。好比現在的河北省和北京的關系。地位非常的重要。

同時，這個李勉還有相當的軍事經驗。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為河東節度王思禮、朔方河東都統李國貞行軍司馬，尋遷梁州都督、山南西道觀察使。行軍司馬是以文臣而協助統帥參與軍務的一個職務，北周時設立行軍司馬一職，為行軍統帥（行軍元帥、行軍總管）的主要佐屬之一，參與謀議，協統戎務。隋、唐沿置，多由中央任命文士出任。為行軍統帥的左膀右臂，兵不滿五千者則省置 。唐朝中後期，原先臨時性差遣性質的行軍統帥制度，逐漸演變為固定常設性質的節鎮制度，在節度使下也設立了行軍司馬一職，作為節度使府的主要參佐之一。這種安排當然就使他在一定程度上熟悉軍事了。另外，這種安排是朝廷的有意的安排。唐王朝缺乏自己培養的軍事将領，這點在唐玄宗開元初就已經是社會共識了。如果不是安史之亂，如郭子儀和李光弼等下級軍官是根本不可能被提拔到上層的。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疏宗，李勉是絕無影響皇權的可能，本人又十分的忠心耿耿，而且頗具實務之才幹。自古兵刑不分，如漢代經常有司法幹部外出帶兵打仗的事情，如我們熟知的酷吏郅都就是這樣的。所以讓李勉參與軍務就是讓皇族去掌握軍權。這是唐朝集中軍權的一個策略之一。抓賊和打仗有很多相通之處。

後來因為和宦官魚朝恩有矛盾，被外放到江西觀察使。在當時，“賊帥陳莊連陷江西州縣，偏将呂太一、武日升相繼背叛，勉與諸道力戰，悉攻平之。”（《舊唐書卷131列傳81李勉傳）

之後在大曆四年，公元769年，他任廣州刺史，兼嶺南節度觀察使。當時“番禺（廣州地區）賊帥馮崇道、桂州叛将朱濟時等阻洞為亂，前後累歲，陷沒十餘州。勉至，遣将李觀與容州刺史王翃併力招讨，悉斬之，五嶺平。”

之後他對當地大肆整頓，使當地的經濟情況大為改觀，特别是對外貿易方面成績顯著：

前後西域舶泛海至者歲才四五，勉性廉潔，舶來都不檢閱，故末年至者四十餘。（《舊唐書卷131列傳81李勉傳）

其實這點非常關鍵。不僅是因為他營造了良好的經商環境，更為關鍵的是他在這裡工作最多五年時間就能讓西域的海船大量來這裡貿易，說明，他的心胸不狹隘，雖然内地藩鎮割據的大多都是粟特胡人——安祿山的手下。而當時，在内地就興起了一股巨大的排斥胡人和胡商的浪潮。從安史之亂來講，這是很正常的。畢竟，安史之亂的領導人就是粟特胡人！

可是他并沒有在沿海地區排斥西域胡商通過海路來華貿易。這點才是關鍵所在。這就決定了他回到内地也會這樣處理，而不是大肆打擊胡商，初級合法胡商在大唐的利益。這是他能夠被令狐彰推薦的根本原因。令狐彰作為安祿山手下又歸順了唐朝的将領，割據當今滑州地區，自己已經将這裡治理得很好了。他正需要這樣一位既能治理，又不盲目打擊胡商的人在此坐鎮。而這種将農耕和胡商結合的指導思想當然就是令狐彰的統治滑州的指導思想——他是有安祿山思想的人，同時在當地大搞兵農合一，而當年的滑州處在水陸要沖，商業文明絕對是非常興盛，商人是絕對少不了的。同時，李勉又頗為知兵，從各方面看，都是此處的不二接班人選。從朝廷角度看，也隻能讓他來這裡，沒有其他更合适，關鍵是更為讓代宗放心的人了！

到任後，舊唐書說他的治績：

在鎮八年，以舊德清重，不嚴而理，東諸侯雖暴骜者，亦宗敬之。（《舊唐書卷131列傳81李勉傳）

果然不負朝廷厚望。

大曆十年他和令狐彰交接班，而到了大曆十一年，田承嗣就将矛頭對準了這裡。而這不僅是因為這裡是他魏博勢力南下的必破之口，而且還因為當時的汴州出了事故，有了内應！大曆十一年，滑州内焦外困，形勢危急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