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老夫少妻，哪首詩比較貼切？相信很多人立馬會想到這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前面三句都很普通，但最後一句實在出人意表，表面看着是在寫花，暗地裡卻把老夫少妻洞房花燭的圖景，描摹得活靈活現，尤其是一個“壓”字，方寸之間，盡得風流。

仔細品味，深藏在詩句中的“流氓”氣息，昭然若揭，讓人不禁感歎：這“流氓”耍的，好過瘾！

《洛麗塔》1997劇照

然而，追溯一番，倘若曆史上的流氓多如牛毛，那适合“耍流氓”的漢語詞句更是燦若繁星。

當權政客：不耍流氓，不成敬意

耍流氓這種事，本來是最不正經的，可曆史上，偏偏有人在最正經的場合，耍起了流氓來。

這個人，是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而他耍流氓的對象，則是另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

漢十二年（公元前196年），漢高祖劉邦駕崩，漢惠帝即位，實際掌權的則是呂後。

匈奴單于冒頓見劉邦駕崩，便想着欺負一下呂後。他既不打仗，也不讨錢，而是給呂後寫了一封信：

孤偾之君，生于沮澤之中，長于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偾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呂後讀罷，勃然大怒。“願以所有，易其所無”，這不是擺明了要占呂後便宜嗎！？呂後當即就要斬了使者，發兵匈奴。一旁的季布連忙勸住。季布對呂後說：“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

當然，更重要的是，白登之圍的血淚教訓還曆曆在目，連漢高祖劉邦都搞不定的匈奴，呂後自忖也難有勝算。罷了罷了，就當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吧。

呂後啞巴吃黃連，可還沒完。為了安撫這位耍流氓的單于，呂後不得不派人給冒頓送去一封十分謙恭的回信：

單于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退而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堕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污。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禦車二乘，馬二驷，以奉常駕。

被調戲的呂後，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對冒頓說：您肯定是聽錯了消息，我老太婆現在年老色衰了，哪配得上您啊。還是讓我挑選年輕美貌的女子侍奉您吧。

于是，呂後不僅沒有發兵讨伐匈奴，還應冒頓的要求，挑選宗室之女，和親匈奴。冒頓耍了一回流氓，啥事兒沒有，還從呂後這兒讨來了和親的老婆，真是：不耍流氓，不成敬意……

風流才子：耍流氓，小确露

冒頓雖然耍流氓的功力頗深，但畢竟是“夷狄”，不能算文化人。不過，古時候的文化人，耍起流氓來，一點都不比“夷狄”遜色。

南唐後主李煜，工于詩詞，是古代文學史上極為重要的一位人物。亡國之後，那“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愁緒，彙聚着滿腔的憤懑，與對故國深深的懷念。

亡國之前的李煜就不一樣了。大周後病入膏肓，他卻和大周後的妹妹——小周後好上了。好上也就算了，他還拿起筆，把幽會偷歡的情形記了下來：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露骨！春花秋月，原來是這般的輕薄！

如果當時有照相機，這阙詞很可能會有一個新的詞牌名——南唐豔照門……

北宋周邦彥，同樣是一位自帶照相機的文人。一阕《少年遊》，把閨閣内景、幽會情愫，描摹得萬般暧昧：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

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如此豔詞，有好事者借此演繹出一段風流韻事：宋徽宗夜會李師師，周邦彥在房内避之不及，隻能躲在床下，被迫欣賞室内的活春宮。慣于舞文弄墨的周邦彥，對宋徽宗的床第之事也沒有放過，提筆就記下了這阕《少年遊》……

粵劇《宋徽宗·李師師·周邦彥》，圖源：香港靈霄劇團

在古代，“耍流氓”的還不隻是男性文人，女性文人也偶有為之。

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兩情相悅、舉案齊眉。夏日黃昏，雨後初晴，好個透涼天氣。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此時情欲勃發，而李清照正值青春年華，提起筆便以詞邀歡：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

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绛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如此露骨的李清照，還是那個“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女中丈夫嗎？

倘若可以預知未來，李清照會不會更『放肆』？

如果說文人向往的田園生活是“小确幸”的話，那文人耍起流氓來，真是隐隐約約地、确确實實地露骨，俗稱“小确露”……

耍流氓者也能讓人五體投地？

政治家耍流氓，是權力的遊戲；文人耍流氓，是才華的自嗨。看似不分伯仲，但歸根結底，耍流氓絕對是需要技巧的——自古最會“耍流氓”者，還屬文化人。

元代的關漢卿，才華橫溢，威武不屈，堪稱文人典範。關漢卿晚年一首《不伏老》更是脍炙人口，為人贊歎：

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

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台柳……

這些句子，乍看無比地偉光正，可仔細深究起來，大有文章：

銅豌豆可不是真的豌豆，蓋“銅豌豆”者，勾欄老狎客也！章台柳也不是真的柳樹，蓋“章台柳”者，妓館之謂也！

被無數人尊崇的關漢卿，卻原來是個流連煙花之地的老司機，開起車來，毫不含糊。而關漢卿竟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不過，關漢卿流連煙花之地是實，威武不屈也不假，以一副“開車”的姿态，笑對統治者的迫害，真真是特立獨行、超然物外。

曆史上，耍流氓耍得最讓人敬佩的，則非簡雍莫屬。

當年，蜀漢國内禁酒，頂風釀酒可是重罪。

一次，簡雍陪着劉備出巡，見路邊有官吏在一戶人家家中搜出了釀酒工具。有人建議，對擁有釀具的這戶人家施以重罰。

此時，正好有一對男女在街上走着，簡雍就對劉備說：這對男女要行淫亂之事，快綁了！

劉備很奇怪，就問簡雍是如何知道他們要行淫的。簡雍回答說：這對男女，有行淫亂之事的“工具”，這不是和擁有釀具的那戶人家一樣嘛！

劉備聽了，哈哈大笑，當即讓官吏放了那戶擁有釀具的人家。簡雍耍個流氓，竟然救下了一戶人家，這流氓耍的，到位！

學好漢語，流氓耍遍天下

有人說，中國人含蓄、内斂，不像西方人那樣張揚。而中國人的含蓄、内斂，與漢語本身的特點，不無關聯。

漢語的表達曲折婉轉，适合委婉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正因為此，古人留下了無數深沉、内斂而又意蘊豐富的文（duàn）字（zǐ）。

耍流氓歸耍流氓，可就算是耍流氓，那也是大雅之事，與鄙俗之言大異其趣。

想一本正經地耍流氓，還得先學好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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