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技走起

皇宮裡，陸繹陪着皇上打捶丸。

兵部丢失沿海布防圖一事，令皇上煩心不已，而此刻竟拉着陸繹陪他打捶丸，也許隻是想放松一下，也許...

陸繹捶丸技藝已名聲在外，所以他并不刻意放水，一棒掄起，一丸入洞，利落幹淨。

皇上自己先頭一丸卻是打偏了，因此笑着道:“朕在盛年的時候，戲此捶丸，必是十洞九入。如今倒是讓陸經曆看朕的笑話了”。

雖是調侃之語，但此話可輕可重，而且捶丸可以赢了皇上，氣勢卻絕不能讓他輸了，心思玲珑的陸繹接口說道：“《丸經》有雲，此戲的精髓在于，失利不嗔，得隽不逞。微臣認為，皇上，才是最懂此道之人”。

陸繹的彩虹屁

這一句翻譯成大白話就是：赢了不驕傲，輸了不氣餒。

話說，這才是高段位的彩虹屁啊，完全順着皇上關于“盛年如今”的話而說，而且誇皇上比起捶丸技巧，胸襟上更勝一籌。

果然皇上一聽，不僅點了下頭，且又笑了：“陸經曆的話，總是讓朕無言反駁啊”，然後心情甚好地讓陸繹再陪他打一局。

第二局，陸繹手持錘棒尚未開始，就看到嚴嵩由皇上身邊的公公李芳攙扶着走過來，而剛剛皇上才特地關心過兵部布防圖丢失一案，此刻就看到了嚴首輔前來，陸繹頓時心有所悟，于是他眼神一轉，看了皇上一眼，而後掄起錘棒。

超帥的姿勢

隻見棒起丸飛，球丸擦着嚴嵩的側面飛速閃過，把嚴嵩驚得身形猛仰，一時愣住。

浸淫官場幾十年的嚴閣老，一雙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陸繹，然後了然于胸地輕“啊”一聲，穩住身形走向皇上。

陸繹則在打完那一棒後，遠遠看了看嚴嵩，再轉回頭，與皇上對視一眼，皇帝意味深長地笑了，等嚴嵩向他行禮拜見完畢，馬上關切地問道：“傷着沒有？”

君臣兩人寒暄完，陸繹立刻拱手施禮：“下官失禮了，讓嚴閣老受驚了，請恕在下魯莽之罪”，一句話說得有禮有節，不卑不吭。

不卑不亢

嚴嵩受此挑釁，豈會輕易放過他，一番話意有所指：“原來是陸廷陸大人的愛子。坊間皆傳言，陸經曆不僅文武雙全，捶丸更是超群絕倫，果然是名不虛傳，真是虎父無犬子。”這不僅點明了陸繹剛才是故意而為之，還把他父親也牽扯進來了。

陸繹的話也接得非常高明：“嚴閣老過獎了，下官并沒有什麼本事。承蒙皇上給家父面子，許了一個經曆的官職挂着，外面有些人以訛傳訛，嚴閣老千萬别當真。這不，小小一顆捶丸就露了怯，跟皇上更是無法相比”。

過招間

首先摳字眼，你說我文武雙全，捶丸厲害，這些都是外面人以訛傳訛的，當不得真，我沒什麼本事，就連我這個官職還是皇上看我爹的面子給的（另外，你把我爹牽扯進來，好，我告訴你，皇上很給我爹面子的，他在皇上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然後呢，皇上也别想獨善其身啊，打錘丸是你讓來的，你想敲打下嚴嵩，我也幫你敲打了，我可是你的棋子啊。再說回捶丸，自己小小的捶丸就露了怯，既再次說明自己技藝差且膽小經不起事，又再捧一捧皇上，還把話題繞回皇上身上。

一語多義

嚴嵩仍咬着陸繹不放：“陸經曆過謙了。剛才這一球，若不是你技藝卓絕，恐怕，就不是擦身而過了”---你技術差？我信你個鬼。就是因為你技術好，才讓球丸剛好擦我身而過，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試探，甚至挑釁我。

這麼火藥味十足，再鬧下去就難收場了，怎麼說陸繹也算是順着我的意思而為之的，所以皇上開始出面打圓場并維護一下陸繹：“好了好了，嚴愛卿，陸經曆畢竟是晚輩，不必跟他計較了。再說，你們都是朕的愛卿，不要因為此事傷了和氣。”---嚴嵩，你氣也出了半天了，别再鬧了。你們以後還要同朝為官，面子上還得過得去哈。

圓場

嚴嵩順着皇上給的台階下："嚴陸兩家同在朝堂，向來交好。老臣怎麼能遷怒于陸公子呢“---放心皇上，我不會因此事鬧得面子上過不去的，我們兩家還會像以前一樣，同心協力為您辦事，當然我也不能，是不能，遷怒于陸繹的。

陸繹見嚴嵩如此表态，當即也順着台階而下：”嚴大人，大人有大量，下官佩服“---好，既然你表了态，我也給你表個态，我給你下跪行禮了，讓你把面子赢回來。

能屈能伸

其實這一段劇情與繹夏感情線無關，但因實在太過精彩（兩個老戲骨跟一個年輕影帝--我心目中的，一舉一動都是戲，一颦一笑都是演技），且為後文埋下不少伏筆，不忍錯過，所以仍放到正文中單獨開了一篇。

這裡陸繹嘉靖嚴嵩三人的對手戲，真的是高手過招，招招是綿裡藏針、不見血痕。

嘉靖是位居皇位三十幾年的實權掌控者，不僅有着與其高位相匹配的能力，更是對于把控朝堂風雲得心應手，一雙眼睛不知道見過多少血雨腥風，一雙手不知道定過多少人的生死存亡，可謂是實打實的老狐狸。

嚴嵩也不用多說，扳倒了前首輔，輕松坐上朝臣第一把交椅，經曆十幾年的風風雨雨仍穩如泰山，不止如此，嚴黨勢力範圍還在日益擴大，滿朝上下無人敢公開對抗，過得是呼風喚雨、呼朋引伴、一呼百應。因此他的一雙老眼看似昏花，實則精光深藏。

二十二歲的陸繹，從幼時起就被朝堂紛争所波及，少時又經曆了殘酷的錦衣衛選拔競争，而後又是七八年的錦衣衛生涯，整天與各種官員/犯人打交道，見到過不少人性的陰暗與坑髒，不少的權謀與手段，所以也練得一雙火眼金睛，擁有一副七竅玲珑心，再加上他本就雙商極高，因此周旋于皇上與嚴閣老之間也能遊刃有餘。

為什麼說皇上是想借陸繹之手敲打嚴嵩呢？

沿海布防圖非常重要，相當于現在的國防部東南兵力部署圖，一旦被敵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要重新部署兵力也非朝夕之間的事。

所以皇上才會煩得睡都睡不好，因此拉着陸繹打捶丸，确有趁此放松放松的意思。

但除了想放松，打捶丸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敲打嚴嵩。皇上信任嚴嵩不假，但他疑心很重，對任何臣子都有防備之心（這幾乎是所有皇帝的通病），而嚴嵩作為首輔大臣，對此次事件本就難逃其咎，況且兵部還都是嚴黨之人把持（這點皇上肯定也知道），所以适當敲打很有必要。

陸繹是個好人選，他是錦衣衛，有權監察百官，隻對皇帝負責。又是指揮使的兒子，陸嚴兩家明面上也一直交好，所以面上不會難看。至于私底下？皇上當然更希望兩者能互相制衡，而且陸繹足夠聰明，想來也能領會自己的心思，所以就借打捶丸來演了這場戲。

陸繹确實心思玲珑，在捶丸的球場，皇上招垂垂老矣的嚴嵩前來，絕不是讓他來陪着玩；也不可能在知道現下自己球技不如陸繹的情況下（嚴嵩說坊間傳聞陸繹捶丸超群絕倫，因此陸繹球技衆所周知），讓他來觀戰；有事要商談也不應該在此地談，所以在皇上命他徹查布防圖一事後，馬上看到嚴嵩前來，陸繹是了然于心的。而至于嚴閣老與此事的牽連，憑他的腦子也是一想就明。

除了配合皇上，順應形勢，陸繹也想借此機會看一看皇上對嚴嵩的态度，以及嚴嵩對陸家的看法。果然後來一番言語的刀光劍影後，他明白了兩人的現下關系及對陸家所持的态度，因此繼續選擇以“示弱”應對嚴家。

嚴嵩雖然是被動應戰，但皇上招他來捶丸球場，路上李公公又告訴他皇上為布防圖煩惱一事，而在被陸繹挑釁了一球後，他立刻就明白了，因此決不能讓皇上抓到嚴家與此事有關的把柄，所以在曹昆欲吐露實情的關鍵時刻，被一劍斃命。

這裡還有幾個小細節分析一下：

1. 在皇上說“讓陸經曆看朕的笑話了”後，陸繹未加思索，立刻就拍了一個彩虹屁，而且自然流暢不着痕迹，說明他情商智商都超高。
2. 皇上的第二句話，總是讓朕無言反駁，加了個“總”字，看得出陸繹在皇上面前一直應對自如，而且很了解皇上，因此後面才能根據皇上的忌憚和顧慮之點，準确地把握住時機，拿到關鍵證據，扳倒嚴嵩黨。
3. 如果說把輸了捶丸的皇上哄得眉開眼笑，是陸繹思維敏捷、口才出衆的話，試探嚴嵩那一丸，則是陸繹善于洞察人心，善于判斷局勢，懂進退知分寸，心思缜密的多項能力體現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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