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和一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在大街上意外相逢，自從我們上次相聚已經說不清是幾年前了。

時隔多年再次相遇，各自不免有些家長裡短的事都急于向對方傾訴，于是我們選擇在一家烤肉店撸撸串，叙叙舊。

該圖為原創

随後三言兩語酒過三巡,原本一向不善言談的他,此時卻在酒精的扶持下滔滔不絕地對我講述起了一件塵封他内心許久的心事。

我看出他有些許的激動,而我也隻能隻言片語地應和着他的話。

他臉紅紅地說着：“當年我伯母死去的時候,我是親眼看着她掙紮着死去”。

“什麼,你當時在現場？”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有些許詫異。

“哪怕到現在,她那臨死之際猙獰的面孔我都還清清楚楚地記着”。

“那你當時怎麼沒幫忙喊人呢,要是叫人幫忙,她或許還能得救”,我迷惑地問道。

“沒必要,是她自己喝農藥的,我那時想,我還巴不得她去死呢,可是...”,話還沒有說完,他卻突然哽咽起來。

時間回到二十多年前,回想那時候我們還很小,都沒有上學。我和我那朋友自那時起就偶爾在一起玩耍。

那是村子裡大多數家庭家境都普遍不好。而記憶中大人總是整日忙忙碌碌有着幹不完的農活,但是我們小孩子卻有很多閑散時間去到處玩耍。凡是他掏鳥蛋，和泥吧，捉迷藏我們都玩過。

但我那位朋友卻不經常與我們其他小孩一起玩耍的,這也倒不是他不想，或者我們不想和他玩耍。卻是因為他那時常常沒有時間和我們玩耍,因為他和那些大人一樣總有忙不完的農活要做，播種，耕地，除草，放牛，收麥等等一系列的農活他都要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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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其他一起玩耍的小孩子都不免對他表示同情。同在一個村子裡，我們都清楚因為他爸爸媽媽都長期在外打工，往往幾年都不見得回家的緣故，他就被一直寄宿在大伯家中。然而他的伯母一向都和他的媽媽有些不解的淵源,因此他也就常年不受伯母的待見。

記得有一次在晚上的時候,他來我家找我,隻等到我一個人的時候他才開口，問我要一個饅頭說是他還沒有吃飯。竟然是他的伯母因為他沒有給牛割來草而不給他飯吃。

不過後來另一個當時和他去給牛割草的夥伴告訴了我他為什麼沒有割到草的原因,他們原本在下午去山上割草,但是他們中途卻去隔壁村子裡去偷人家園子裡的胡蘿蔔了,因為兩個人吃胡蘿蔔吃的太撐，感覺有些困意竟然在山坡上睡着了，等到兩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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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他的侄子給了他半包辣條,被他的伯母發現後，反讓大伯給脫光衣服褲子五花大綁在柱子上狠狠地揍了一頓。

而原因是他的侄子偷了家裡的十塊錢怕花不完被家裡人發現,就報複性地買了很多辣條零食小吃。最後還是害怕被家裡大人發現,就給了他半包辣條，然後他的侄子卻主動告訴了他的奶奶也就是我那朋友的伯母，說是我那朋友偷走了五塊錢去買了辣條,并且這會就在谷場的角落裡在吃呢。

最後果不其然被他的伯母當場發現，将他手裡那半包還未來得及吃的辣條一把奪走，遞給了她那可愛的小孫子。他覺得他已經解釋得非常清楚了——錢真的不是我偷的,但他百口莫辯。

直到他被五花大綁在冰涼的柱子上,面對他大伯的嚴刑逼供時才承認——我下次再也不敢偷了。當時忏悔得如此聲淚俱下,可是院子裡也不曾落下一片雪花。

我們大多數都是清楚的,發生在他身上諸如此類事的忏悔要是全部統計起來那恐怕得借十個人的手指頭。

那是一個和往常一樣酷熱的下午,麥收時節大家都趕往地裡着急割麥子。

而這一天的中午我聽着聲音很大的喧嚷聲還有貌似是一個婦女的哭鬧聲，像哭喪一般自一戶人家的院子裡傳出來。我和幾個正在一顆樹上摘杏子的夥伴循着哭喪聲來到了我那朋友大伯家的門口。已經确定這哭喪般的聲音就是從裡面傳來。

死人了嗎，我們想,不,應該是吵架了,而兩口子吵架這種事情在那時農村隔三差五就有發生。還因為我們親眼看見我那朋友的大伯一個人拿着割麥的鐮刀農具從門口出來，徑直走向不遠處的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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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後我才得知道那個炎熱的中午,那戶人家夫妻倆的确是吵架了,但是具體是因為什麼事而吵架，我不得而知。我隻知道由于吵架我那朋友的伯母一氣之下就喝了農藥,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和淹死的土狗一樣沒什麼區别,軀幹像鋼筋一樣僵硬,滿地的的水漬白沫。

許多年以後,當我的朋友在一個裝修簡陋的燒烤店告訴我這件事的細節時,尤其得知他是眼睜睜地看着他的那位伯母死去的時候,我還是不由得心頭為之一震。

後來他也告訴我說他這一生都難以忘記一個人臨死之際的那種異樣的眼神,還有像豬狗一樣在泥水裡翻來覆去打滾掙紮的模樣。他也告訴我他當時就想要她死,他恨她。

所以當時在确認她再無掙紮呻吟的迹象後,他走出家門去往了平時放牛的山坡，找野雞蛋去了,他還偷了别人家的土豆，在野外用幹牛糞和樹枝點着後的灰燼煨熟了吃,一直待到天黑，他才不緊不慢的走進大伯家中。

當時，他還沒走進院子裡的時候就已經聽到屋裡面一群人的喧嚷聲,而他裝作若無其事般甚至還有點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屋子。讓他困惑的是，盡管屋子裡有一大幫人,然而竟然沒有一個人對他講一句話,他們自顧自地互相不知言語着什麼。他們好像看不見他似的,反倒好像死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一樣,給他當時的感覺就像他自己回魂了一般,這反而讓他覺得有些害怕。

在經過了這麼多年後,再次遇到他，總感覺他變了好多,除了抽煙喝酒外卻給人一種已然是出家僧人的感覺。

不久前他回家一趟遇見了自己那年邁的大伯,還是村子裡那條小路,不同的是他的大伯拄着一根一米長點的拐杖挪動的有些步履維艱。

他在不遠處靜靜地望着老人龍鐘的背影。

微風拂過面頰,他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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