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圖文

 >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15 13:16:34

一名網友曾在知乎上匿名發起提問:“曾經的留守兒童長大後是個什麼狀态?”

近400人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成為一次集體傾訴:普遍敏感、自卑、缺乏安全感……1984年出生的黃骥,說起自己的留守童年,認為是書籍拯救了她——小學六年級開始看《罪與罰》、《基督山伯爵》、《苔絲》……“在冰冷的被子裡,是書籍溫暖了我。”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1

黃骥

書讓黃骥懂得人性的善與惡,讓她慢慢喜歡去觀察人、了解人,研究人:“為什麼是這樣的,為什麼不是那樣的,是怎麼變成今天的自己……”最後讓她走上電影導演這條路。

2017年春天,黃骥第二部劇情片《笨鳥》,斬獲柏林國際電影節“新生代”競賽單元“評委會特别獎”。更早之前,她的首部劇情片《雞蛋和石頭》(2012年),獲得了荷蘭鹿特丹國際電影節“金老虎獎”、多倫多亞洲國際電影節最佳處女作獎等多個獎項。

它們講的都是留守少女的傷痛。在黃骥老家——湖南省安化縣梅城鎮,冬天總是寒冷而潮濕,彷徨又迷茫的留守少女,在孤獨中撕裂成長。

“在電影節放映時,很多觀衆看完後,一上來抱住我就哭。”黃骥說,他們不經意被電影刺中,一定是因為有着同樣的傷。當個人的痛苦體驗進入集體,成為自我身份意識的核心時,創傷就會變成為一代人的傷痛。

每個人都在尋找走出傷痛的出路,包括黃骥和她的女演員姚紅貴——兩部電影的主演,一名曾經的留守兒童。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2

《笨鳥》海報

“怨恨”與“冷漠”

繞着山路,爬過一座又一座雪峰山脈,海拔一千多米的山羊村是黃骥最初的老家。

父母是村裡的赤腳醫生,之後去了鄉鎮醫務室,再下海到廣東開診所。在黃骥的印象中,媽媽總是工作很忙,沒人給她做飯,“我就用白糖拌米飯吃,就這樣得了胃病,之後去了芙蓉村的姑姑家,在她家把胃病養好了”。

豔陽照着滿山的茶葉樹,溪水“嘩啦啦”地流過山谷,伴着一聲聲“知了”的蟬鳴聲。二十多年前,她曾在這裡遊泳、抓魚、挖竹筍、看葬禮……“美好記憶都來自芙蓉村”,她覺得芙蓉村才是家鄉。

因為缺少父母的陪伴,小時候的黃骥不愛說話,喜歡看書,經常撿地上的廢報紙讀。在姑姑家待了幾年後,她去了梅城鎮完小讀小學五年級,那時父母從廣東回來鎮上做小生意。

黃骥記得剛到鎮上時,内心自卑,被人說“吃飯像豬一樣”也不敢回應,經常一個人逛新華書店,每次看到嶄新的書,就偷偷地把書藏進衣服裡、或褲子裡面。出租房的沙發有一個洞,她經常把書塞進洞裡面,有時候被媽媽發現了帶去道歉,她也覺得沒什麼,“母親一直覺得我不是一個理想的女兒”。

“黃骥不愛說話,隻愛看課外書。”母親黃小雄對黃骥小時候的記憶寥寥,隻記得她三歲時喜歡哭,“我們把她送到一個學校去,她自己哭着回來了”。

在鎮上待了一年多後,生意失敗,欠了十幾萬塊錢,黃小雄和丈夫再次決定去廣東打工。

7月中旬,在長沙一家診所内,黃小雄回憶起那時:整整有七年時光,沒有回過一次家,把黃骥丢給外公外婆,自己每天都在診所内忙,不曾了解過女兒的青春與悲傷,“忽然一下子(孩子)就長大了”,如今讓她覺得愧疚萬分。

對黃骥來說,那些日子很漫長,孤獨又敏感的她,在父母離開後,感覺更加孤寂無助,“每天晚上都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由此心中滋生了一種怨恨。

寒暑假去廣東看父母,她經常和媽媽吵架或打架。“有一次她打我,她頭發很長,我抓她頭發,她打我屁股,我就咬了她大腿。”黃骥說,她以這種方式發洩自己的不滿,但是并沒有引起媽媽的更多關心。

黃小雄太忙了,經常夜晚還要接診,有時候和着衣服就睡着了,母女間的隔閡,讓黃骥的整個青春一直很壓抑,這讓她覺得自卑,覺得自己像一隻笨鳥,“長得又不好看,脾氣性格又不好,還不懂跟人交往”。 她至今回想起來,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是很怪異的一個女孩子,眉頭也經常是皺起來的,總是沉浸在文學的世界裡面”。

7月21日,北京上學路上公益促進中心發布了2017年度《中國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白皮書》。白皮書顯示,9.3%的農村留守兒童稱父親或母親去世對自己“幾乎沒有影響”,留守兒童與父母之間“親情單薄”,他們的心靈狀态更需要社會關注。

“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沒有陪在我身邊,一直都忙于去工作、去賺錢。”大學畢業後很長時間,黃骥對母親的怨恨都無法釋懷,直到拍完第一部劇情片《雞蛋和石頭》,女兒千尋出生後,才開始慢慢化解。

黃小雄不曾知道,小時候的黃骥内心如此敏感多愁,卻又堅定執著。直到多年後,黃骥在國外參加紀錄片放映,打電話給母親黃小雄,說起“喂奶階段,奶漲,在賓館裡面暈倒了”,黃小雄才明白,因為自己對女兒的忽視,讓她長大後堅持自己帶小孩,“她希望千尋在溫暖的家庭環境中成長”。

黃骥的第二部電影《笨鳥》,講的是小鎮留守少女的青春故事,見證了情感的冷漠,還有一段被拒絕、侵犯和傷害,沒能得到任何溫暖回應的獨自成長。主角林森由小鎮留守少女姚紅貴主演,她和電影裡的林森一樣不愛跟人說話。

1997年出生的姚紅貴,一歲左右就被送到外婆家,直到11歲時,父母才從廣東打工回來。姚紅貴記得,有一次在外婆家過年,父母從廣東回來,她看到後以為是陌生人,躲在外公背後問是誰,外公告訴她,“是叔叔阿姨”,她果真就叫他們“叔叔阿姨”。

姚紅貴自小獨立。8歲的時候,她一個人搭車去外婆家,“中間要轉一趟車,要坐兩個多小時”。母親蕭妹連說,姚紅貴有什麼事情,從來不跟她講。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3

《笨鳥》劇照

“性困惑”與“性教育”

從芙蓉村下山,不到十幾裡路,就是姚紅貴的家,離仙溪鎮兩公裡左右。在一棟嶄新的三層樓房前,穿着橘色T恤的姚紅貴,午後睡意朦胧地走了出來。

黃骥至今記得,五年前,第一次見姚紅貴時,她還是個小女孩,正在初二教室裡上課,老師叫了三個女孩出來,“她是最沉默的那一個”。那時黃骥已看了五六百人,都覺得不滿意,姚紅貴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知道“沉默”背後是什麼樣子。

“可能因為那時很壓抑”,但姚紅貴有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壓抑,“可能因為進了不喜歡的中學”。姚紅貴喜歡跟黃骥聊天,“感覺跟黃骥姐說的話比跟我媽說的還多”。

如果說姚紅貴改變了黃骥的電影計劃,黃骥此後則改變了姚紅貴的生命軌迹。電影《雞蛋和石頭》的主角就叫做“姚紅貴”,講的是14歲留守少女姚紅貴被舅舅性侵犯後懷孕,經曆了因擔心懷孕而日日期待着流血(來月經),到發現懷孕、孩子被打掉,再到最後時她又流血(來月經)了的故事。

姚紅貴那時13歲,不懂自己拍的是什麼。她對性的唯一認識是:六年級的時候,隔壁班的一個女生被成人性侵,“當時我們也不太懂,都當一個八卦在傳,還邊說邊笑,覺得那個女的自己怎麼怎麼樣……”

除了第一次來月經,母親告訴她“要用衛生巾”,父母從沒跟姚紅貴說起過性。黃骥成了她的性啟蒙老師,拍完電影後,姚紅貴懂得女孩要保護自己,甚至感覺性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黃骥不避諱她童年的可怕經曆——曾遭遇過性騷擾,這段灰色的記憶像一塊石頭沉沉地壓在她的胸口,并一直伴随着她的成長。“我想用拍片的方式來治愈自己,于是就去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

當她準備好要拍片時,從前的經曆就自然浮現出來:從初中開始談戀愛,交不同的男朋友,跟校外的男性寫信、打電話、談戀愛,成績迅速下降。做這些“就是覺得太壓抑了”,情感上得不到認可,身體像患了饑渴症,“天氣很冷,身體也很冷,睡覺蓋被子也不暖和,就特别想抱着一個人睡覺”。

2016年,中國少年兒童文化藝術基金會女童保護基金統計當年公開報道的433起性侵兒童案件發現,受害者為農村(鄉鎮及以下)兒童占比75.98%;受害者為城市(含縣城)的占比23.09%。

“媒體和網絡有很多留守兒童被老師性侵犯、性騷擾的報道,但新聞隻是客觀報道,沒有人知道當事人是怎麼想的,發生以後是怎麼度過那段黑暗的。每天生活還要繼續,又不能告訴身邊的人,她們這時間是怎麼度過的,怎樣的心理狀态?”黃骥說,她想把這種狀态告訴大家,希望讓更多的人來理解和幫助她們。

《雞蛋和石頭》就是通過留守少女“姚紅貴”每一天的生活軌迹去講她是怎麼度過這段黑暗的。

因為懂得這種無助和無望,成年後的黃骥也格外關注兒童的性教育。為了幫助村裡孩子提高性教育常識,2014年秋天,她介紹村裡幼兒園老師喻彩紅去北京參加培訓。“我之前什麼都不懂,隻知道賺自己的錢,教自己的書。”喻彩紅說,她後來把保護女童的App打開給孩子們看。“教她們不要單獨和陌生男子相處,不要把裙子随意掀起來,身上衣服蓋住的地方不準任何男人碰”。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4

《笨鳥》劇照

“堅定”與“迷茫”

初二時,黃骥交了一個男朋友,“突然有一雙眼睛會看着你”,她開始覺得非常好,直到兩人發生第一次不愉快的性行為後,就分手了。

她後來導演的電影《笨鳥》,就源于初戀的第一次性體驗。“很多女生跟我講述自己的‘第一次’,我發現她們講述的時候都帶着羞恥感”。談起這次經曆,成年後的黃骥反問,“為什麼女生跟男生在一起,就要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如今再反思這段感情,她覺得因為從小情感缺失,沒有一個平靜而自信的靈魂,所以當年才會主動提出分手。而分手後,她迫切想要離開小鎮,“覺得待不下去了”。

“我們沒有管她,出來賺錢,希望給她更好的教育,其實我們并沒有給她很好的教育。” 黃骥父親肖子龍說,初中後的黃骥,幾乎不再認真上課,經常遲到、早退、課堂看課外書……有時跟着小混混去吃夜宵、爬山,到山頂燒枯枝敗葉。班主任差一點開除她,後來姑姑黃育紅去說情才留了下來。

爺爺奶奶都無法理解黃骥,讓她感覺“壓抑到無法掙脫”,她至今記得,有一次下很大的雨,她和一個女孩從鎮農貿市場一路狂奔回學校的那種痛快淋漓。

那時班裡90%都是留守兒童,他們大多都比較沉默,沒有太大的野心和欲望,或者有也不敢去做。黃骥從書籍裡找到一種方法,“覺得某天會變成書中的某一個人,作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

高考的時候,黃骥堅持要報考電影學院。在山裡長大,她經常看村裡人拍遺像,“覺得人活了一輩子,唯一(證明)存在的事情就是遺像擺在後代的堂屋裡”,她因此着迷于影像的魔力,但那時沒人相信她能考上北京電影學院。

第一次高考考得不好,父親趕回來陪伴她考,第二次終于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

大二的時候,黃骥回家拍短片,發動了姑姑一家人幫她拍,姑姑開始不贊成,覺得辛苦,“不希望她過得那麼辛苦”,但姑爺肖品正一直都支持她,說“女孩子也要有一個奔頭”,他們幫她聯系人,給她當策劃、演員、錄音……

“村民不理解她,他們罵她,吃了很多苦頭……”黃育紅說,黃骥做事情認真、專業,而且想做就做,2012年女兒千尋出生後,她“後面背着小孩,前面扛着機器” 。

從小生活在鄉村和城市之間,能同時看到鄉村的喜怒哀樂和外面的花花世界,黃骥後來站在兩者之間拍出了自己的電影,“路越走越寬,不斷獲獎,有獎金的,沒獎金的,都會告訴我”,黃育紅說。

一年多前的初春,黃骥陪着姚紅貴到北京參加藝考,因為沒經過任何專業學習,姚紅貴最終進了湖南大衆傳媒學院,“如果我沒有碰到黃骥姐,不要說我媽不想我去學表演,我自己也不會想去學這個”。

今年20歲的姚紅貴,是家裡的獨生子女,從小爺爺就不讓她幹活,放假回家,她大部分時間看電視、手機和睡覺。她性格被動,不太愛說話,比較容易滿足,至今沒談過一個男朋友。“感覺黃骥姐比我瘋狂多了,我挺羨慕她的,喜歡她那種激烈的生活方式,不過又覺得她過得不太好。”她說。

陽光打到姚紅貴頭上,暈出一片金色的燦爛。她坐在沙發說起“夢想”——“不知道算不算夢想,我現在想的,除了學習表演外,就是想去當演員,演自己喜歡的角色”。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5

《笨鳥》劇照

“内向”的性格與“向内”的電影

“她性格比較内向,跟我們父母很少說話。”父親姚遠歸希望女兒姚紅貴以後“過得好,有錢用,找個好老公”,至于在拍電影方面,他說沒有想很多,也不知她以後的路怎麼樣,覺得“出名簡直是天方夜譚”。

6歲之前,姚紅貴一直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跟表弟表妹一起跳繩、捉泥鳅、玩過家家……上小學後,她回到家裡跟爺爺一起生活,奶奶在她還沒出生前就過世了。

“她爸媽在廣東打工,我一個人帶她,讀書去接送,中午還要給她送飯。”85歲的爺爺姚金華(化名)說。

從家裡到學校有一公裡,走路要十幾分鐘左右,那時還是一段狹窄的土路。有一年,姚紅貴見表姐穿了一雙新鞋子,要爺爺給她也買一雙,爺爺覺得鞋子貴,不太願意買,“我死活不肯去讀書,還在那個地上打滾。”姚紅貴至今記得,爺爺那時都要被她氣哭了,但最後還是給她買了那雙鞋子。

父母在廣東的時候,每年過年都會回來,母親蕭妹連說,“我們出去,她從來不哭;我們帶禮物回來,也從沒見她笑。”在他們眼裡,女兒似乎總是這樣“沒有表情”。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6

導演大冢龍治(左)、主演姚紅貴與《笨鳥》電影海報

2008年,蕭妹連和丈夫從廣東回來,在家裡開了一家雜貨店。她以為生活一直會這樣,直到2011年的某一天,導演黃骥跟着姚紅貴來到家裡。當天她去“搞樂隊”了,丈夫姚遠歸也去了工地,直到隔壁親戚打電話給她,蕭妹連開始以為女兒遇到了騙子,直到見到黃骥本人後才放心。

黃骥導演的電影串聯着她的過去和留守少女的現在,每次拍電影之前,她都會先做采訪,比如《笨鳥》,采訪了各個年齡段和不同文化程度的女性,從十幾歲的少女到七十多歲的老人。

“我的電影是向内的,觀察内心的,在少女的無動于衷中,看到内心的騷動”。黃骥覺得,正因為她對個人更感興趣,她和大塚龍治先生,一個日本人和一個中國人,兩個人才能夠走到一起。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講座上,那時黃骥讀大二,大塚龍治到學校學習中文。“我當時問他日語‘我愛你’怎麼說,他就用日語說給我聽了“あなたのことが好きです”。來北京之前,大塚龍治已經在日本電視台工作了七年,後來兩個人慢慢就在一起了。

“她很天真,對人物很有好奇心。”丈夫大塚龍治評價黃骥,多年來一直保留了這份天真和好奇心,這也是當年吸引他的原因。

他們組成家庭作坊式劇組,黃骥是導演、副導演,還有錄音;大塚是攝影師、燈光、場工還有司機。“整個劇組主要就我們倆”,不拍的時候,兩人就一起讨論劇本。

黃骥是感性的,她對個體,特别是女性個體的情感更感興趣,“不像一些男導演,對這個世界的秩序,對權力的規則更感興趣”,大塚幫她找到了自己的特點,并獲得了成功。

真正的原生态鄉村生活(兩代小鎮的留守往事)7

大合照(含特别從日本趕來的導演大冢龍治父母),左起大冢父親、導演黃骥、千尋(導演女兒)、女主角姚紅貴、大冢母親、大冢龍治、制片人陳玲珍、監制徐小明

“影片謎樣的氛圍一直萦繞觀者心頭。”柏林國際電影節評委會頒獎詞評價電影《笨鳥》說,它講述了“關于人與人的關系,人們如何在冷漠離群的現代通訊工具充斥之中,設法鋪出人際溝通的路徑”。

十幾年過去,留守已成為往事,黃骥用電影的方式與過去告别。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圖文资讯推荐

热门圖文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4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