鹵水點豆腐

作者：李鴻（山東）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在看官看來，這鹵水可不是一般的鹵水，豆腐亦不是二般的豆腐。

鹵水與豆腐同住在明後村，屬于棒打不散的鄉親，眼熟的很。

鹵水常年患有間歇性精神病，好時與正常人無二，但犯起病來猶如癫痫而過之不及，倒地吐沫，煞是瘆人。

豆腐出自官宦之家，條件優越不在話下。纨绔子弟、好吃懶做，屬于欺淩罷市、無惡不作，牛皮吹的跺一腳半個縣城都能晃三晃的那種“光棍人”。

别看鹵水此病有如不死的“癌症”，讓人驚悸、恐慌，但鹵水卻是十裡八鄉、左鄰右舍公認的好心人一枚。隻要不犯病，就是誰見誰愛，鳥語花開的那種。

由于鹵水心地善良，愛打抱不平，久而久之，人們對鹵水的病就沒有那麼的膽怯、驚恐，随之而來的是對鹵水的惋惜、同情與幫扶，别說犯病時衆人熱心相助，就連尋醫問藥大家夥也是多方操心、奔走、打聽，以期能盡快醫好鹵水的病，讓鹵水減輕病痛，重獲新生。好人自有好報，鹵水的善行義舉感染了大家，并以實際行動換來了自己豐盈的口碑，這恐怕就是老話常說的善心對善緣的因果互補吧！

豆腐可算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會另類，老祖宗常教導的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警世之語在豆腐心裡根本派不上用場，忘得入心入肺是假，忘到九霄雲外是真。豆腐娘一再告誡豆腐，人到中年萬事休，收點心吧！别整天價惹是生非，雞犬不甯的，多給祖墳增點陰德，好好做人為好、為妙。而豆腐一概不從娘親勸阻，依然我行我素，大有天皇老子第一，我就是天下老二的豪邁與激情，愛咋咋地！況且豆腐一向不在外地顯擺炫耀，唯恐天外有天，樓外有樓吃不開，就愛在自己一畝三分地裡瞎折騰，既當雞頭，又當鳳尾，裡外通吃，陰森霸道，鄰裡敢怒不敢言，偶爾的憋悶情緒也隻能是自産自銷。

豆腐不明就裡胡張揚，鹵水氣從心生看不慣。曆經同齡村民一撺掇，就在鹵水與豆腐的一次偶遇中，幹柴遇烈火，還頂真生生杠上了，大有狹路相逢、針尖麥芒的味道。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現如今村東頭打麥場上早已圍得個水洩不通。人們從四面八方停下手中的活計，都着急扒慌地趕來獵豔一番本村少有的西洋景。更有甚者，人們有的将撒肥料用的盆盆罐罐、鋤耙耧鍁也拿來當做唱戲用的道具钹鑔，一陣有節奏的铿锵敲打起來。再加上幾個不嫌事大的後生歡呼吼叫，場面蔚為壯觀，比北京大栅欄廟會還來勁提神。

豆腐摟住鹵水的腰，箍三箍、緊三緊，紮下馬步，重心下移；鹵水順勢薅住豆腐的發，晃一晃，頓一頓，一來二往，好生一番強勢對攻，不分伯仲。

豆腐罵罵唧唧：好狗不擋道，你鹵水敢擋我豆腐的生存之道，真是活膩歪了，全村老少誰敢對我吹胡子瞪眼，不敬不笑？能豆吧唧的鹵水，就你敢對我咧牙呲嘴是吧，我今天就給你來個血的教訓，立立規矩，樹樹虎威，也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到底長幾隻眼？

鹵水以牙還牙：豆腐你就是個不倫不類的人渣，敢在本村老少爺們眼前裝大，欺行霸市、為非作歹是不，你知不知道你祖宗姓啥？你又是哪個？知道哪裡生哪裡養的不？明後村的水土咋養你這個數典忘祖，混球一個，還是個人種不？畜生不如。

搏鬥持續半個小時，好在沒有一劍封喉、刺刀見紅場面發生，也好鹵水精神病沒犯，無有大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歡而散，在人們漸漸遁去的腳步聲後，一時間，明後村重又恢複了往日的甯靜。

不多日，人們又走街串巷，相互告知，撒歡似的往豆腐家的方向趕去。

鹵水站在豆腐家門口，隔着門，掐着腰，指指點點，一通奚落，就連匆忙趕來的衆多鄉鄰也感到萬分的解氣，附和着鹵水指指戳戳，怨氣一出，人們頓覺乾坤朗朗、風清氣爽。

鹵水又說：“豆腐，你别看我整天病恹恹的樣，我就是你的鄉長、縣長，就是專管你這号潑皮無賴。你不是鑽天能豆，欺軟怕硬，整天想欺負本村人嗎？我今天就敢封堵你的門，你不是按點上班嗎？你不是喜歡惹是生非嗎？我天天就杵在這，有能耐咱再掰扯掰扯。”

鹵水說教的有禮有節，豆腐媳婦點頭哈腰，賠足笑臉。鹵水當着衆人的面，将豆腐的樁樁壞事和盤托出，一一擺明，攪動抖落的一幹二淨，左鄰右舍會意，無不颔首贊同。

豆腐幾次想開門幹仗，均被豆腐娘勸阻攔住。豆腐媳婦讓豆腐聽娘的，豆腐哪兒吃過堵門調教的虧，隔着門縫，看看大家夥群情激昂的面部表情，豆腐蠢蠢欲動的心氣稍微收斂了許多。

豆腐娘說：“兒啊，天意不可違，年輕氣盛驕傲自滿必吃大虧。這都是一陵一祖的衆鄉親啊！聽娘話，咱再不能騎在人家頭上作威作福了，老話講：舉頭三尺有神靈，人生難料少年窮，啥事都有因果輪回，河東河西誰能說的準，還是低調做人、幹事，好好善待大家吧！”

豆腐媳婦接茬說：“娘說的極是，你豆腐天天給人家指桑罵槐的，峰則谷，滿則溢，盛極而衰的道理懂不？你看看你平時做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人常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應景了吧，鹵水堵門替百姓平事，是你活該。你打什麼打？鹵水有神經病，打傷人不犯法，你是正常人，你能豁免嘛！也該洗心革面了！”

豆腐娘接着說：“豆腐啊，你的根就在明後村，這些都是百年不散的衆鄉親，到你這個年齡，你能，你說你還能搬到天上去麼？給子子孫孫考慮些後路沒有？一味的不學好，搬弄是非，衆鄉親看在我這老面上，夜裡沒有隔窗戶扔黑磚就阿彌陀佛了。人家要都跟你一樣，全村一千多号人，壓也能把你壓死，誰能保你一直高高在上，平安無事？”

豆腐媳婦開門出來，忙給鹵水及衆鄉鄰打圓場，說請鹵水放寬心，傍晚一定帶着豆腐去家裡給鹵水賠不是，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請鹵水高擡貴手，讓豆腐按點開門上班，今後不要再天天堵門說教了。

衆鄉鄰見豆腐媳婦說了軟話，面面相觑，表示理解。大家夥扯住鹵水的衣角，不再堅持原有的、剛性的的圍堵政策。

豆腐被娘親、媳婦數落的一時無語，全村人看到此，大快人心，均齊刷刷将目光投向了鹵水。鹵水并不在意，怒目圓睜，憤憤地來了句：“從今往後，看你豆腐還敢不敢作威作福，魚肉鄉鄰，否則沒完！”然後拍拍屁股上的土，晃晃悠悠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至此，一晃二十年，和諧的陽光一直普照在明後村，時至今日再無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的境況發生。

再後來，鹵水、豆腐就成了一對難兄難弟，成了相互提攜，生死相依的朋友。

而今，這對冤家的過往曆史，俨然成為十裡八鄉上萬口莊戶人家茶餘飯後的一頓笑資與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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