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東西方文明對這個名字都很熟悉。

中國明朝時期就跟草原上的鞑靼人打得有來有回，幾乎同時期的西方，東歐平原上的鞑靼人則在教訓斯拉夫民族，并在伏爾加河流域建立自己的汗國。

東方的鞑靼在近幾百年消失了，但在如今的俄羅斯聯邦境内，還有個獨立程度很高的自治共和國叫“鞑靼斯坦共和國”。

鞑靼斯坦共和國是俄羅斯聯邦最特别的成員，它居然享有跟聯邦政府一樣的政治權力，能自己搞外交和财政，俨然是個小朝廷。

因為鞑靼斯坦的自治權太高，一直是俄羅斯政府關注的問題。

2021年，俄羅斯政府要取消鞑靼斯坦的總統位置，以“聯邦負責人”代之，就是把總統改名為“管家”。

普京這個命令出台後國内議論紛紛，鞑靼斯坦共和國居然直接跳出來反對，說此舉“違憲”，不被鞑靼議會通過。

一個加盟共和國跟俄羅斯國家杜馬叫闆，這在俄羅斯聯邦30年曆史上并不多見。

那麼這個鞑靼斯坦從何而來，為什麼能獲得自治地位？鞑靼斯坦敢這麼跟俄羅斯政府對着幹，它有什麼底氣？

有種說法認為俄羅斯現在不怕車臣獨立，就怕鞑靼斯坦造反，這是真的嗎？

鞑靼斯坦是俄羅斯境内最古老的國家之一，幾乎跟俄羅斯曆史一樣長，當地鞑靼人剛開始統治着莫斯科公國，後來才被俄羅斯人反向征服。

而說起鞑靼人，這個民族最早出現在1500年前的漢字典籍裡，是漠北草原的遊牧民族之一。

中國人口中的“鞑靼”和蒙古人相近，但并不是同一個民族，蒙古人稱其為“林中人”，應該是在漠北西伯利亞森林地區居住的人，後來南下到了蒙古高原。

大約在南宋時期，鞑靼人被成吉思汗打敗，融入了蒙古之中。

而西方人稱呼的鞑靼和東方的不同，因為歐洲缺少對草原的了解，歐洲人索性把北亞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統稱為鞑靼。

蒙古人在13世紀後西征，歐洲人就把他們和其征服的遊牧民族稱為鞑靼，其中有很多都是高加索白人。

俄羅斯境内的鞑靼人就是白人鞑靼，這個民族和古代中國人口中的鞑靼沒多大關系，是中世紀晚期保加爾人和突厥人、蒙古人的混血，信仰伊斯蘭教。

在15世紀晚期，自金帳汗國分裂後，這些鞑靼人的喀山汗國在伏爾加河崛起，控制着西邊的羅斯人國家。

16世紀初，羅斯人建立的莫斯科公國開始擴張，滅掉了喀山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克裡米亞汗國、西伯利亞汗國等國家，建立了羅斯人為主的新帝國。

因為這一地區鞑靼人最強大，俄羅斯就把征服地區的民族統稱為鞑靼。這個民族以舊汗國首都“喀山”為核心，分布在整個西伯利亞地區，總人數達到幾百萬。

俄羅斯人在後來200年裡不斷征服亞洲民族，在這個過程裡，沙皇推行民族同化政策，車臣人、卡爾梅克人、鞑靼人都是受害者。

但這些民族的傳統根深蒂固，同化政策收效不大，相反俄羅斯人對他們文化的不尊重，反而釀成了彼此之間的民族仇恨，埋下了分裂的種子。

20世紀後蘇聯建立，蘇維埃面對國内的守舊和反動勢力，争取各個民族的支持，給予各個民族自治權，鞑靼人的土地“鞑靼斯坦”被設為自治共和國，并且由蘇聯直屬。

鞑靼斯坦成立後，分散在亞洲各地的鞑靼人回到祖國，讓這裡成為蘇聯最大的少數民族自治國。

鞑靼斯坦位于伏爾加河上遊，面積僅僅7萬平方公裡，但是地形平坦，土地肥沃，農牧業發達。

此外這裡富含化石能源和金屬礦産，搞工業也得天獨厚。整個蘇聯時期，鞑靼斯坦都是蘇聯境内最重要的工業中心之一。

鞑靼斯坦擁有成套的重工業體系，從礦石開采到冶煉、機械制造一條龍。

背靠這些工業，鞑靼斯坦的科研技術也在高速發展，本土的礦學、機械設計、化學家遍布蘇聯境内，一邊工作一邊教書，在全蘇聯發光發熱。

可奇怪的是，鞑靼斯坦如此發達，本國的經濟卻很差。

作為俄羅斯下屬的自治共和國，鞑靼斯坦屬于第三級行政單位，要向最高的蘇聯政府和母國俄羅斯政府分頭交稅，國家産出都被上層政府收走了，本地政府沒剩下啥。

鞑靼斯坦在蘇聯時期曾兩次要求升級，成為蘇聯“加盟國”，增加财政和行政的自主權。但是蘇聯害怕這一答應就會樹立标杆，開自治共和國獨立的口子，所以都沒有答應。

一直到1990年，蘇聯開始走向解體，鞑靼斯坦抓住機會，在當年秋天宣布獨立。

當時鞑靼斯坦的工業産值比波羅的海三國加起來還多，而且本地的石油資源多到吓人，探明儲量高達25億噸以上，是俄羅斯國内儲量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25億噸儲量的石油，足以讓鞑靼斯坦過上中東土豪的生活，但守着這樣的金山銀山，鞑靼人過了幾十年苦日子，當地民衆已經不耐煩了。

1992年，鞑靼斯坦公投，300多萬鞑靼斯坦公民裡60%以上的人同意獨立，當時南方的車臣已經獨立，俄羅斯政府也簽了協議，鞑靼斯坦認為是自己的獨立也是水到渠成。

當時的鞑靼斯坦總統是沙伊米耶夫，他長期擔任鞑靼斯坦蘇維埃主席，在蘇共和鞑靼斯坦本地都很有地位。

他向俄羅斯政府表達了獨立的願望，此時車臣已經獲得事實上的獨立地位，沙伊米耶夫以為鞑靼斯坦的提議也會被通過。

但是時任總統葉利欽卻表示反對，駁回了鞑靼斯坦的請求。

葉利欽可不傻，他非常明白鞑靼斯坦對于俄羅斯遠比車臣重要。

首先鞑靼斯坦不是邊疆，它處在俄羅斯的心髒地帶，離莫斯科都不遠，讓這裡獨立，等于是從俄羅斯心口挖去一塊肉，俄羅斯的分裂就無法制止了。

其次，鞑靼斯坦太富有了，這是俄羅斯甚至蘇聯境内最發達的共和國，工業和資源産值不是車臣那種窮鄉僻壤能比的，俄羅斯需要這裡的經濟支持發展。

尤其是當地的石油資源，從70年代就支撐着蘇聯的經濟，是國家出口的命脈，這一點絕不能談判。

葉利欽拒絕了鞑靼斯坦獨立，鞑靼斯坦國内的軍人和學生就蠢蠢欲動，要像車臣一樣搞動作。

此時，車臣的獨立頭子杜達耶夫也抛來橄榄枝，要聯合一起颠覆俄羅斯。

而老練的政治家沙伊米耶夫展現了超人的判斷力，他知道跟俄羅斯硬拼，受傷的隻能是自己。

鞑靼斯坦不是車臣，車臣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點家當毀了也不心疼。而鞑靼斯坦的财富很多，沙伊米耶夫要靠這些東西跟俄羅斯讨價還價。

1994年，車臣戰争爆發，俄羅斯在車臣跟叛軍打得死去活來，俄軍占據人數和裝備優勢，但在戰鬥中居然難以速勝，被車臣武裝打得很慘。

葉利欽此時焦頭爛額，沙伊米耶夫趁機向俄政府施壓，他提出要麼獨立，要麼高度自治的條件。

這個時候，鞑靼斯坦的工廠還在生産汽車和武器，支持俄軍打仗，最後葉利欽無奈下隻能點頭。

1994年，俄聯邦和鞑靼斯坦簽署條約，鞑靼斯坦除了防衛力量之外，行政和财政全部被解放，擁有和俄聯邦一樣程度的主權。

自此之後，鞑靼斯坦不僅能自己收稅，還能自己搞外交，跟世界各國平等建立國際關系。

從這一年開始，俄羅斯在經濟谷底苦苦掙紮，而鞑靼斯坦已經開始高速發展。

鞑靼斯坦出口石油換取外彙，在國内進行基礎設施建設，把首府喀山修得比莫斯科還現代。

鞑靼斯坦的财政也更充裕，人均工資更高，吸引到了全俄羅斯的人才，讓本地工業和研究院水平直線上升。

2000年普京上台，他通過車臣戰争和對内改革穩固了權力，并打擊寡頭發展經濟。在幹完這些事兒後，普京也把矛頭對準了國内的加盟國。

90年代的俄羅斯放出去太多權力，對聯邦穩定有威脅，普京開始慢慢改革，收回加盟國的權力，試圖把“國”變成“州”。

這一過程持續了十幾年，直到2021年，俄羅斯要求各共和國放棄“總統”的稱謂，這是講自治共和國降級的标志。

鞑靼斯坦人站起來直接反對，國家議會判定總統的命令“違憲”，不給普京面子。

但是經過長達一年的讨價還價，俄羅斯政府要求鞑靼斯坦最晚在2022年6月将總統改稱“聯邦負責人”，鞑靼斯坦也隻能接受。

中國人常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俄羅斯人從18世紀開始擴張，到20世紀建立了人類史上龐大的聯合國家。

可是20世紀末蘇聯分裂後，整個俄羅斯一直面對“凝聚力”不足的問題。

此時，不僅外圍有北約在拉攏分裂東歐和獨聯體，國内也有宗教和民族勢力蠢蠢欲動，俄羅斯總統普京早就放話要加強團結，強大中央政府。

鞑靼斯坦人30年裡習慣了獨立，但是這種“國中之國”本就是動亂年代的妥協産物。

如今俄羅斯外圍不穩定，國家花錢的地方多，俄羅斯财政需要補充，鞑靼斯坦這塊地方實在太肥，丢掉這裡，俄羅斯将半死不活。

而從“總統”改名為“聯邦責任人”，隻是俄羅斯削權的第一步，後面肯定會有一套政策接踵而至。

但是想讓鞑靼斯坦人平淡接受聯邦政府的命令，丢掉手裡的權力，确實有點難。

俗話說“由奢入儉難”，鞑靼斯坦本地的既得利益者不會放任國家收走自己的權力和财富。

也有歐洲的媒體曾報道，鞑靼斯坦的政客和一些富商曾跟歐盟抱怨過俄羅斯政府的削權行為，想讓歐洲人給俄羅斯喊喊話。

但是歐洲各國都知道鞑靼斯坦對俄羅斯的重要性，不敢公開發表外交言論。

和邊疆的車臣相比，現在俄羅斯最擔心的可能是鞑靼斯坦的穩定，尤其在今年爆發戰争後，鞑靼斯坦能不能一心向克裡姆林宮，可能關系着俄羅斯未來的國運。

文/商學野

參考資料：

1、《流入歐羅巴海洋的蒙古洪流——鞑靼人》，孛兒隻斤·蘇和

2、《俄聯邦民族分立和地方分離主義思潮及發展趨勢》，肖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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