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逆劉而上(ID:yuanyuankaoshi)
事情過去一個月了,我才敢談起來這件事。
一個月前,我處理了一場葬禮,婆婆去世了。
總覺得該寫寫她,但是因為這件事過于突然,我們消化了很久很久,才能勉強提起來。
01 很平常的一天。婆婆那幾天有點發燒,對象發語音問婆婆,怎麼樣了?
婆婆回複,退燒了,别擔心。
一個小時後,我們接到了鄰居電話,說婆婆昏迷住進ICU了。
家附近的醫院一般,但是沒有辦法,時間來不及,鄰居說,婆婆說着說着話,感覺就要睡着,然後就喘不上來氣了,隻能送到這裡。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都快10點多了,當天是周六,主治醫師都不上班,剩下的隻有值班醫生。
人進了ICU之後就見不到了,情況如何實在不知道,我們焦急地等到12點多,值班醫生終于出來了,說是來了就插管了,病人呼吸已經穩定了。
他和我們分析病情,說完對象眼淚就掉了。
值班醫生思路很清楚,跟我們分析了婆婆會昏迷的原因。
人昏迷基本上就這麼幾種原因:
第一,腦部疾病。比如腦血栓、腦溢血,這個婆婆做了檢查,基本排除。
第二,可能是缺氧導緻的。
第三,病毒病菌感染。
婆婆最有可能是第三種,醫生詢問了她的情況,我們說到最近幾天她發燒,加上長期服用風濕藥物。
這時候我們才知道,風濕藥物壓制疼痛,對免疫力有傷害。
免疫力長期不發揮作用,防不住細菌和病毒。
醫生隻說,挺嚴重的,具體什麼情況,我們也不懂。
連夜給我在醫院工作的二哥打電話,打完之後更絕望。
原來人類社會有很多很多的細菌病毒不被認知,人類在治療“未知病菌病毒感染”這件事情上,其實沒有什麼手段。
基本上就是先拿病毒去培養,看看是什麼東西。
然後,我哥就跟我說,ICU的搶救手段更像是個SOP,沒什麼好說的,相信醫生就可以。
我連夜查資料,發現,治療手段果然粗暴。
先打抗生素,上最貴最好的抗生素,補液體,讓你的身體通過循環跟毒素鬥争;
抗生素沒用,考慮透析,利用透析器的半透膜,将血中蓄積的過多毒素和過多的水分清出體外;
透析也不行,就是各種器官外置,人體自己的器官衰竭了,所以要靠機器發揮效力,像我們最常聽說的ECMO就是人工肺, 一天起步價幾萬。
打完電話就已經夜裡2點了。
不知道婆婆在裡面什麼情況,對象拜托護士進去拍了視頻。
看到之後心都碎了,她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完全沒有意識。
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等了一夜。
一會兒覺得很害怕,一會兒覺得像做夢。
可能第二天早上,人睡醒了就好了。
我們這樣安慰彼此。
人進了ICU,自己昏迷了不痛苦,但家人太痛苦了。
按照我們的想象,ICU都是争分奪秒搶救的。
其實不是,醫生穩定了病人體征,就等着主治醫師來,ICU的搶救流程很固定,主治醫生沒來,值班醫生就老老實實做各項檢查。
我們上去問,連護士都見不到,隻能看到緊閉的大門。
到了中午,又換了一個值班醫生,跟我們說,挺嚴重的。
膿毒性感染。
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我查了個底朝天,發現問題比想象的嚴重太多了,我對象已經哭得不能溝通了,醫生就和我說,各項指标顯示,血液已經把病毒或者細菌,帶到了全身,各個器官都有衰竭的表現,病人幾乎沒有尿液,不樂觀。
我說,醫生我們可以傾家蕩産,哪怕是植物人也治,你不要有任何顧慮,就說怎麼治。
醫生說,做透析,等待身體指标穩定。
但是這裡面有個風險,病人體質不好,透析中可能有休克風險,人當場就沒了,也是會發生的。
我和對象商量,他不敢冒險,總不死心地問,是不是可以看她自己的免疫力,能不能扛過去?
誰能接受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沒了呢?
他這不切實際的幻想,能夠理解和體諒。
但是醫生的表情和暗示告訴我們,幾乎不可能。
而且我們現在想做也不能做,因為婆婆的血壓不合格。
我們又等了一夜,這一夜我第一次體會到無力的感覺。
家裡人生病了,沒錢的慘,有錢的也慘,不如多認識幾個人。
沒人和你多說幾句,親人到底怎麼樣,醫生都摸不到人,他們忙得腳不沾地,ICU裡躺着的不止一個人。
我對象一直說,家裡要是有大官就好了,會不會就能得到好的醫療資源,不至于這樣無力。
二哥就安慰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醫生盡職盡責,就夠了。
又熬了一夜。
12點的時候,我讓對象去買點水果,給前台的護士送過去,護士冷冰冰地拒絕了我們,說:不用。
但是可能也是不好意思,她又補了一句:你家人現在還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主治醫生終于來上班了,早上8點,我們看到他進去,一上午沒什麼消息。
護士說,醫生在查房,查完了,才能跟你們說怎麼治療。
一直等到快11點了,醫生忽然跟我們說,婆婆心髒停跳了一次,已經搶救過來了。
這個時候我們才知道,已經開始做透析了。
對象這時候已經哭癱了,心髒停掉,什麼概念?幸好搶救過來了。
除了祈禱,什麼都不能幹。
一直到了1點多,醫生出來和我們說,心髒又停了,搶救了40分鐘,沒有緩過來,再搶救沒意義了。
對象反而不哭了,他說,要堅持接着搶救。
醫生看他不理智,就對我說,再搶救骨頭都要斷了,沒必要。
對象很堅持,沒辦法,醫生又搶救了一會兒。
過了半小時多一點,醫生又出來,确實不行了。
沒有任何奇迹發生。
前幾天對象在看一個電視劇,主角受傷住院昏迷,他的女兒在旁邊哭喊,結果主角就醒了。
對象就忽然哭了,為什麼我喊了沒有用?
我想起來我們第一天的午夜,在醫院裡見婆婆的那一面,護士答應帶着手機進去,和婆婆視頻一下。
對象在視頻的時候一直喊媽媽,婆婆沒反應。
這段視頻,對象錄了下來,我問他,是不是那時候預感不好,所以想着最後一面得保存。
他說是。
心碎,除了心碎,沒什麼話好多,萬物為刍狗,天地不仁,你不重要,我也不重要。
婆婆沒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象家裡沒什麼親戚,我爸媽又都回老家了。
在醫院裡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婆婆被推出來了,那時候人還沒有涼,對象還在嘗試着喊醒婆婆,醫生幫我們收拾下婆婆的身體,她腿部有很多血斑,對象問我,媽媽會疼嗎?
我說不會,因為她深度昏迷,血斑是因為凝血功能障礙導緻的。
人被推到了太平間,我們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人走的時候,不應該很鄭重嗎?
不能直接推去火化吧,也不能停在這麼一個跟地下車庫一樣的太平間吧?
對象讓我聯系,有沒有充滿鮮花的那種殡儀館,可以停一下婆婆。
打電話問,殡儀館都說,過去之後人先存在冷庫裡,如果需要租告别廳的,需要預定,第二天直接拉出來,告别完了送去火化。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才明白,殡儀館是個告别的地方,如果沒有這個儀式,直接火化就可以了。
對象家裡沒幾個人需要告别的,僅有的倆親戚,到太平間看了婆婆,給婆婆梳了頭,找人化了妝,就算是告别了。
所以,婆婆可以直接去火化了。
這時候醫院有人問我們,買不買壽衣?
對象人已經崩潰了,把推銷的都拒絕了。我問了我爸,我爸說,得趕緊穿壽衣,不然人涼了,就僵硬了,穿不了了。
我們就抓緊買壽衣,給婆婆穿上。
對象握着媽媽的手,哭一會兒,平靜一會兒,又哭一會兒。
一直等到媽媽的手完全涼透了。
這時候我們才知道,在北京,死都死不起,因為火葬場排隊,根本約不上,我們很幸運,打電話夠早,還是怎麼的,居然約上了。
火葬場派車來拉人,大概9點30,10點多我們到了火葬場。
那裡很凄涼,火化的爐子排了一列,然後有個小房間,辦手續,賣骨灰盒。
火化有價格階梯的,貴的能燒得幹淨,有骨頭存留,便宜的燒得不行,辦手續的人問我們,選哪一種?
選貴的。
骨灰盒有木頭的,有石頭的,木頭的貴,20年不腐爛,選哪個?
選貴的。
辦完手續後對象站在火化爐前面不離開,工作人員就勸他,先出去給媽媽燒紙,一會兒整理好了,有專門的告别時間。
告别時間,就是最後一面。
活着的時候有最後一面,死了以後,還有最後一面。
等我們燒完紙,工作人員說,可以告别了。
我都忘了自己那時候哭得多大聲,婆婆被拉走的時候,躺在一個黃色的袋子裡,現在袋子被打開了,她的身體因為冷卻的時間久了,有些類似眼淚的東西流出來。
我記得我查過,那不是去世的親人在哭,隻是因為肌肉收縮什麼的。
對象認真地給媽媽擦幹淨了臉,我們就哭着,看着,工作人員把婆婆推進了火化爐裡。
一個人活着,幾十年。
消失,需要一小時。
我們被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帶了出去,說要繼續燒紙,給土地公燒紙,送的是婆婆的上路錢。
給婆婆燒紙,窮家富路。
對象還在哭,他問我,媽媽能收到嗎?
我連能都說不出來,萬念俱灰的感覺不過如此,人死了,就沒了。
等到自己家裡有人去世,才能明白這個沒字。
多希望世界有鬼神,證明人死後,還能以另外的形式存在。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領了婆婆的骨灰,回家了。
婆婆身高一米七還要多,大個頭,現在變成了一盒小小的骨灰。
我們都不知道該把她葬在哪兒。
她早年離婚,不能葬去婆婆家,農村也沒有回娘家葬的習慣。
我和對象,開始全北京看墓地,後來還是娘家接受了婆婆,第二天,我們看好了地方,定做了墓碑,就下葬了。
我在知乎上查,一個人失去媽媽後,多久能走出來?
有人說,三四年了,還走不出來,人抑郁了。
沒有了媽媽,人生好像破了一個洞。
所有快樂,都漏氣。
我現在給我媽打電話,都不敢對着老公。
因為他總是會在深夜的時候流眼淚,說,想給媽媽發信息,但是她已經不會回應了。
本文來源:公衆号@逆劉而上,作者劉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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