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劉燕秋

編輯 | 柏小蓮

“正能量”偶像遭遇集體抵制

肖戰粉絲舉報事件還在發酵之中。3月2日淩晨，肖戰全球後援會在道歉之後再度發文，稱在海外“有部分不明身份不明用心者散播肖戰粉絲不實内容”，誠摯呼籲理智追星，也承諾會“針對大家的意見和批評進行反省和整改”。“肖戰粉絲全員熱愛祖國，祖國利益神聖不可侵害。”

在此之前，3月1日晚，肖戰工作室已經針對粉絲舉報ao3等網站引發熱議一事發文道歉。工作室表示，“關于肖戰粉絲的争論占用了社會公共資源，也給大家帶來了困擾，并對此事所造成的影響深感歉意”。

雖然道歉來得算及時，但公衆并不買單。在微博問答《肖戰工作室道歉，你覺得肖戰是否應該為粉絲行為道歉？》的問題下，最高贊的回答中寫道，“在這個流量至上的時代，身為偶像沒有給粉絲一個正确的引導，碰到事情甩鍋粉絲，真是負能量典型了”。

這是因一篇同人文而引發的一連串網絡暴力事件。

2月25日，肖戰和王一博的CP粉畫手根據寫手“迪迪出逃記”的同人文《下墜》畫了同人圖，在微博上被轉發了幾千條。肖戰唯粉發現之後不滿于文中對肖戰發廊妹的設定和描寫，開始大規模攻擊同人作者，在2月27日通過舉報、給App Store刷低分等方式攻擊同人文發布平台，将多名同人作者舉報至炸号。目前受到影響的ao3是世界範圍内最大的同人小說數據庫之一，在憤怒之下，同人圈開始了後來被命名為“227大團結”的反擊。肖戰粉絲則在事情發酵之後否認舉報平台的行為。

“其實到現在，我也說不清楚事實究竟是怎樣了。”肖戰的粉絲小熠告訴界面文娛。

小熠表示，ao3是外網，國内的舉報沒有任何用，目前的情況隻是因為流量過大導緻服務器超載，橙光是因為抄襲，lofter二月初就開始整改。“B站和貓耳都是跟這次事件八杆子打不着的軟件，粉絲沒事去舉報它們幹啥？”

但無論是不是因肖戰粉絲舉報而起，對于尋求情緒宣洩出口的同人圈愛好者和平台用戶來說，肖戰都已經成為了衆矢之的。原定于3月1日零點官宣肖戰代言的蒙牛真果粒遲遲沒有出面，OLAY、佳潔士、雅詩蘭黛、小鹿茶等肖戰代言的品牌微博評論下面都出現了抵制性的言論。肖戰出演的《陳情令》《慶餘年》在豆瓣上也遭遇了集體打一星的抵制。

“毫無疑問，肖戰的商業價值會受到很大影響。”艾漫數據副董事長曹永壽告訴界面文娛。在他看來，粉絲的不理智行為會拉低藝人的公衆口碑，提升風險系數。“我相信昨晚很多品牌主都是如坐針氈，而且一定會有廣告主取消代言，還在觀望的品牌主短期内應該也不會聯系他了。”

在類似的負面事件中，品牌方往往會面臨産品包裝已經印刷、廣告白白投放的風險，曹永壽透露，為此，品牌方和藝人在簽訂代言合同的時候一般都會規定，如果因藝人自身的風險給品牌産生沖擊，這會被視為藝人毀約。最常規的解決辦法就是藝人把錢退回，雙方的合作終止，如果發生了惡劣事件的，品牌廣告主可以追訴，退回原定金額之外還要加收對品牌的損失費。

從去年9、10月份開始，因網劇《陳情令》而走紅的肖戰和王一博在艾漫藝人活躍粉絲排行榜上長期霸榜。“百分之八九十的情況下都是肖戰位居第一，他現在确實是中國最火的藝人”。在曹永壽看來，這場風波僅僅是肖戰因為粉絲而遭遇的第一場困境，而昔日頂流蔡徐坤的困境是持續的。

粉絲的非理性行為對蔡徐坤的商業價值已經産生了很大影響。據他的觀察，在B站糾紛之前，蔡徐坤在艾漫的排行榜上排在十多名，2019年他的熱度、商業價值紛紛下挫，現在隻排在三十名左右。

“蔡徐坤的粉絲一言不合就開撕，很容易引發其他圈子的粉絲圍攻，他們也很少會像肖戰粉絲後援會這樣公開道歉。”

偶像不應該是沉默的機器

“作為一個散粉，我其實覺得這件事誰也不無辜，無辜的隻有肖戰。”小熠告訴界面文娛，她最近也感到很無力，能做的隻是到處跟朋友解釋。

什麼都沒做就深陷輿論漩渦之中，甚至可能因此丢掉代言，肖戰無辜嗎？或者擴大一點範圍來談，明星應當為自己并不知情的粉絲行為道歉嗎？

曹永壽覺得，粉絲所有行為的結果，明星理應要為此負責，盡管這次肖戰真的有點冤。

邏輯很簡單，如今，粉絲和偶像之間的關系在互聯網上發展出了與十年前不同的形态，在數據至上的追星邏輯之下，打投組、數據女工這樣的群體出現了，粉絲用整齊劃一的行動和數據支撐起了明星的商業價值，這正是流量明星快速崛起的原因。

“所有命中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不容忽視的是，如果沒有把握好度，成就藝人的力量也會帶來反噬。無論是PGONE粉絲手撕紫光閣，還是蔡徐坤粉絲和B站的糾紛，粉絲行為偶像買單，這樣的事情在最近幾年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肖戰隻不過是最新的例子。

盡管不是ao3重度用戶，但在3月1日晚了解到事情經過之後，同人文化愛好者青青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複。“除了生氣還能怎麼辦，失去的東西不可能再回來了。肖戰現在做什麼都平息不了我們的怒火。”

她特别強調的是，這件事本身不是同人圈和飯圈之間的争執，而是飯圈裡唯粉和CP粉的内部争鬥殃及到了同人圈，而飯圈和同人圈其實有高度重合。“在同人圈裡，粉絲可以針對遊戲、二次元、影視、音樂等一切内容作品進行二次創作，也可以進行原創，ao3上也并不都是腐女的東西，它更多是代表了基于某種文化的創造，所以才能獲得雨果獎”，青青覺得，這次ao3事件完全是無妄之災。

青青認為，肖戰該為此負責。在她看來，偶像不應該完全是一個站在明星工作室後面的機器。“偶像還是能對粉絲起到一定的引導作用，雖然說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但隻有不斷表達，才有可能被聽懂并傳達下去。”

界面文娛曾經采訪過偶像組合飛輪海出身的炎亞綸，剛出道的時候他也曾被粉絲的問題所困擾。“很在意，想要留住粉絲，因為那時候有四個人，有四種不同的粉絲，我會想盡辦法讓其他粉絲也喜歡我。”後來有一陣子他就完全不看微博之類的東西，之後慢慢調整到可以看但不會被影響的狀态。

現在，炎亞綸認為自己和粉絲的關系屬于比較良性的互動，“我跟着大家成長，适時說出一些我覺得需要發聲的議題，我也請他們一定要好好過生活，不能因為我放棄所有的一切”。

明星火一年，粉絲愛半年

但這樣良性的循環并不是常态。從日韓沿襲到内娛的偶像模式裡都強調“寵粉”的行為，偶像都在滿足粉絲的期待，卻很少會告訴粉絲不能做什麼。很多粉絲喜歡的都是自己想象中的人，甚至很多人追的是粉圈裡的大粉、粉頭，而不是偶像本人。

“這次事件中，很多粉絲站出來維護舉報的大粉，仿佛他們追逐的是那樣的KOL”，青青感歎道，“愛也不是真的愛”。

艾漫數據成立于2012年，做過多年藝人數據工作，經常接觸明星工作室、品牌方和影視公司，曹永壽也理解明星團隊的無奈，因為有時明星是被粉絲綁架的。

明星想要演一些角色、接一些代言，如果不符合粉絲的期待，粉絲會集體圍攻經紀公司。“粉絲也分為有組織有紀律的團粉，沒組織有紀律的散粉，和無組織無紀律的白嫖粉，公司怎麼去控制呢？往往都是經紀公司和粉頭協調溝通一些事情，但出了事情卻完全沒辦法怪到粉頭身上。”

明星團隊并非完全完全無辜，他們也在有意無意間構築起利益鍊條。“很多工作室想要強化藝人的形象，這本來是職業的人應該做的事，但工作室傳有意無意向粉絲暗示，因為粉絲是毫無成本的廉價勞動力，反黑控評，為愛發電，你利用了他們的愛，但你和他們沒有雇傭關系，所以現在捅了婁子也沒法怪他們。”青青告訴界面文娛。

在她看來，肖戰粉絲事件也說明上遊的明星工作室缺乏危機管理能力。“歐美日韓對偶像的管理相對成熟，雖然粉圈内部也會有紛争，但至少輿論的引導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在發生危機時，團隊能夠讓正确的輿論占到上風。”

無論是蔡徐坤還是肖戰，所謂偶像不過是産業上的一環。粉絲紛争背後更深層的動因是，國内偶像産業的發展太快了，頂流更疊的速度越來越快，爆紅明星的粉絲增長速度快過了公司成長的節奏。

“以前一般一個明星能紅火三年，現在的周期進一步縮短，變成一年。”曹永壽告訴界面文娛。從2014年開始，“歸國四子”火了兩三年，之後，2018年出現了蔡徐坤和朱一龍，2019年爆火的是肖戰、李現和王一博。“不隻中國是這樣，韓國的新晉明星往往也是演了一部劇火了，第二年就沒有聲音了，周期也就是一年。”

在更多樣的娛樂選擇面前，粉絲也越來越喜新厭舊。艾漫曾做過粉絲測試，發現大概有70%的粉絲都可以被歸到路人粉的行列——他們對所謂偶像的熱情也就是半年，半年後如果沒有新作品出就會“爬牆”。

從偶像産業的發展來看，現在國内反黑控評的那一套行為簡單粗暴，卻很少有公司能夠好好思考背後的商業化架構、組織等方面的問題。“所謂的流量不就是快速割韭菜嗎？發現這樣來錢快，就沒有人願意把體系完善好。”青青告訴界面文娛。

追星本是件美好的事，誰也不想把粉絲妖魔化。周傑倫的粉絲當年也沖動過，人在年少時那種渴望獨占的霸道情緒，就可能會讓明星承受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我們都年輕過，都追求過完美的東西，希望獲得偶像的陪伴并分享給每一個人”。在曹永壽看來，飯圈亂象的改善需要藝人本人的克制，經紀公司的良好規劃，也有賴于粉絲素質的提高。

“劉德華出道時也是偶像，他能紅這麼多年是因為他懂得收斂、克制，也尊重每一個人，就像當年他勸說楊麗娟，你不要那麼喜歡我，我隻是一個偶像，和你的生活不會有重疊，感謝你喜歡我。這種态度是對的。現在的頂流裡，朱一龍也非常克制，能控制自己的節奏，每年保證有品質不錯的作品，在演員這條路上走得相對穩健。”

曹永壽覺得，一定是在經曆過若幹類似的群體性事件之後，大家才會反思以往的管理是否出現了漏洞。“肖戰這樣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但可能頻率會降下來，粉絲會知道該克制，會考慮怎麼做才是真的對自己愛的人好。”

（根據受訪者要求，青青、小熠都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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