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佘宗明

時下，“有事靠大廠，沒事罵大廠”成了很多人的日常。這很容易導向“反創新”的效果。

但相形之下，“反創新”更直接的體現，是打着利益算盤，挾壟斷地位以反技術。

“汽車出現，馬車消失了；電燈出現，煤油燈消失了；計算器出現，算盤消失了；CD出現，磁帶消失了；手機出現，BP機消失了；數碼相機出現，膠卷沒市場了……”

猶記得，前些年，在技術變革大幕已啟之時，網上曾流傳這樣一個段子。

但段子沒有道出的是，一個新事物的誕生，必然會受到舊事物的阻撓——舊事物往往連着太多的既得利益。

2015年出租車圍堵網約車風波頻發那會兒，很多人就叨念着一句話：

當汽車出現時，馬車是反對的。

這不是扯淡。别看今天汽車已成為走入千家萬戶的大宗消費品，在兩個世紀以前，它還曾受到各種排斥。

從蒸汽汽車1820年在英國誕生後，它就受到了來自“馬車”的阻擊。

1858年，英國實行的最早道路交通法規“紅旗法案”，針對的就是蒸汽汽車。

它規定，蒸汽汽車在郊外限速4英裡/小時以下，市内限速在2英裡/小時以下，嗯，比驢子還慢。

它還規定，汽車行駛時，前方必須得有人手持紅旗，以示有危險物經過，以免行人受到驚擾。

很多英國貴族甚至要求，在汽車和馬車會車時，汽車要停車為馬車讓路，如果馬車夫有要求，汽車司機還得讓發動機熄火。

差不多同時期（1845年），法國下議院議員們收到了一封《蠟燭制造工匠的請願書》。

在請願書中，蠟燭、燈蕊、燈籠、燭台、燈台、燈罩、動物油、樹脂、酒精生産商呼籲，重開窗戶稅和玻璃稅，禁止太陽入屋。

非但如此，他們還希望禁止煤油燈。

今天的我們，會覺得那些舉動太過奇葩：逆曆史潮流而動，也不帶這樣的。

羅振宇說得挺好：人類曆史上有一個規律，隻要發明一個新工具，就會把人類分成兩半。一部分人利用好新工具，有了更好的發展。另一部分人，固守習慣，對新工具看不起，看不慣，看不懂，越來越跟不上這個時代。

遺憾的是，有些看不起、看不慣、看不懂新技術新工具的人，還會千方百計阻撓新技術新工具的應用。

阻撓的理由，往往是新技術新工具有問題。比如，蒸汽汽車會冒險、制造噪音；比如，煤油燈使用不當容易引發火災。

根本原因則是，代表舊事物的一方，既得利益受到了損害。

時至今日，享受到了第三次技術革命紅利的國人，對新事物的接受度與包容度要遠高于過去。

但既得利益者對新技術新工具的阻撓，仍會變着法子出現——他們有時候還很會打着“為了公共利益”的名号，去帶動節奏、裹挾輿論。

網約車曾經的社會處境，就提供了佐證。

最新的例子，則是有地方高速收費站的ETC儲值卡将單個移動支付平台拒絕在外。

就在這兩天，網上盛傳“安徽ETC宣布停止微信支付”，一時間引發社會熱議。

事情緣起于，安徽交通一卡通控股有限公司于3月23日發布公告，稱鑒于微信支付手續費不斷上漲，協商無果後，将停止提供微信支付服務。

很多人由此得出結論：以後車主經過安徽高速收費站的ETC通道，用不了微信支付了。

還有人借此将矛頭對準移動支付平台“雁過拔毛”拔得太狠，認為這增加了車主的負擔。

這節奏帶得……不去做廣場舞領舞、卡拉OK伴唱有點可惜。

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并不是。厘清三點事實很重要：

1，隻是用ETC儲值卡（充值型預付卡）時，過安徽高速收費站不能用微信支付。手機掃碼付或用ETC記賬卡（即用即扣），可以照用不誤。

2，ETC儲值卡模式之前就被交通部叫停了，但有些收費站仍舍不得這塊“肉”——因為沉澱資金非但會産生孳息收入，還會出現溢餘資金。

3，按照微信支付方面的說法，自2020年起，微信支付在合規前提下，僅針對ETC儲值卡業務進行了費率調整，調整之後仍是優惠費率。

那些認為移動支付拔了車主的“雁毛”，繼而與高速收費站運營方“共情”的人，大概率是表錯了情、會錯了意。

微信支付費率調整，并沒有增加車主負擔，隻是動了收費站“既得利益”的蛋糕，減少了它們從ETC儲值卡沉澱資金那獲取的收益。

而這部分收益，本就是收費站暗中雁過拔毛而來，是落後收費模式的衍生物，已不被國家層面的政策支持。

2019年，國家發改委和交通部叫停ETC儲值卡發行，明确提出減少ETC儲值卡使用，大力推廣ETC記賬卡和全面支持第三方支付，就有出于防範資金池風險和挪用資金式腐敗的考量。

隻不過，有些收費站總惦記着車主預付費伴生的利益，不肯“革自己的命”。

如今，更高效的移動支付和ETC記賬卡，已經撼動了這塊利益。

可現在看，有的收費站運營方仍舍不得放棄叼在嘴裡的這塊“肉”——當移動支付調整費率進一步撼動ETC儲值卡模式時，它們立馬喊“疼”，還用模糊的公告語言誤導公衆認知，将自身既得利益受損的私利考量，故意轉譯成公共利益受損的錯誤叙述，卻故意不提費率調整隻針對ETC儲值卡的事實，也有意回避ETC儲值卡模式連着的收費站“部門利益”的真相。

你若是真的跟他談公共利益，說讓高速收費回歸“不以營利為目的”的初衷，他立馬轉過頭去。

這其實不難理解：當初阻撓汽車的“馬車”利益代言人，就不會說阻撓汽車是為了既得利益，隻會說汽車很危險；阻撓煤油燈的蠟燭産業利益相關方，也不會說阻止煤油燈使用是為了自己的私利，隻會說煤油燈易緻火災。

他們要是攤開來講，阻撓汽車和煤油燈就是為了穩固自身利益，還會有人站在他們那一邊嗎？

隻可惜，缺乏常識的人們很容易被其帶着跑：哦，汽車原來這麼危險，抵制；哦，煤油燈（或電燈）原來這麼可怕，抵制……哦，移動支付原來這麼壞，抵制。

可就算他們抵制，也阻擋不了“汽車替代馬車，電燈替代蠟燭”的大趨勢，改變不了移動支付滲入交通領域後帶來的改變。

移動支付颠覆城市公交一卡通模式，就是例證。

公交一卡通，也是充值型預付卡。最開始，它的出現，讓人們省了帶零錢投币上車的麻煩，帶來了實實在在的便利；可在移動支付工具出現後，其滞後性的一面立馬凸顯出來：前幾年，頻繁遭到“押金去哪了”的追問，公交集團瞄準用戶押金和儲值金額帶來的資金池利息及投資收益的做法，也備受诟病。

到後來，移動支付将其撕開一道裂口，用一卡通刷卡上車或進站的人就越來越少了。究其原因，就在于“刷手機”來得更便利也更透明。

令人欣慰的是，各地公交系統很快就做出了因時而變、因勢而新的調整：拿北京來說，從卡片狀一卡通到“NFC-SIM卡手機一卡通”再到乘車碼，帶給民衆的便利度就不斷增加。

雖說這會革公交一卡通的“命”，動搖其依托手續費、資金池、售卡費的收益模式，可此舉面向了市場、順應了趨勢、提升了效率、赢得了民心。

高速公路收費的信息化與數字化，同樣是大勢所趨。這既能增進車主交費的便捷度，也能規避資金池風險、打掉部門利益。

國家政策支持ETC、鼓勵掃碼付，就是順勢而為。

揆諸現實，以支付寶、微信支付為代表的移動支付工具，就用高速收費的數字化改造深刻地颠覆了行業生态：它可以将人、車、時間、地點等信息聯網，組成大數據，為交通管理與交通領域公共服務提供數字化支撐。

更何況，比起傳統的結算方式，支付寶、微信支付會帶來降本效應：在日常支付場景中，小微企業與個體工商戶等要承擔的費率，比以往更低。

截至目前，這些移動支付平台并未在小微商戶收款業務中實現盈利，更多的是充當了結算支付領域數字化基礎設施的角色。

就高速而言，對于目前普遍使用及政策倡導的ETC記賬卡，微信支付維持的仍是最低的行業優惠費率；對于儲值卡的費率調整在合規範圍内，調整過後仍是偏低的優惠費率。

當然了，在輿論場裡的某些人看來，移動支付平台向收費站收結算手續費，就跟外賣平台向外賣員收傭金一樣，問題不在于收多少，而在于收費本身。

可技術應用革新不是“請客吃飯”，還得有人“買單”。要知道，技術研發與維護，這些成本也是成本。

“白嫖之下無創新”，要求移動支付平台對收費站“隻服務，不收費”，隻會讓高速收費模式倒退到從前。

說到底，數字化革新的力量滲透到各行各業，是個長遠趨勢。這必然帶來利益格局的深度調整。

在此背景下，任何部門、企業基于既得利益的百般阻撓，都是“逆行”。

對那些機關單位來說，更要順應技術進步趨勢、秉持公共利益導向，不能動辄把“部門利益”置頂，認為新技術新工具損害了自身利益，就對其各種排斥。

沉舟側畔千帆過，“沉舟”不能以“千帆”在旁邊攪起了浪花為由，予以百般阻攔。

病樹前頭萬木春，“病樹”也不能拿“萬木”遮住了自己陽光為由，不讓人家向陽生長。

站在市場、現代與民生一邊，才是面向未來。

自恃壟斷性身位，隻看重既得利益，卻不考慮與時俱進，不願意以自身利益的讓步換取民衆便利，是與現代化和便民化趨勢反着來，也會損害真正的公共利益——即便它打着維護公共利益的名義裹挾輿論。

拿ETC儲值卡模式來說，作為落後生産力，它遲早要被更便捷的ETC記賬卡模式取代，也必然被更先進的移動支付深深沖擊、撼動和淘汰。

畢竟，哪種交費方式更便利、更透明、更省心，人們會“用腳投票”。

當此之時，固守ETC儲值卡模式的“部門利益”，對具體移動支付平台加以排斥，未免有些故步自封。

這樣反創新、反技術、反便民，很容易自我反噬。

别忘了，馬車再怎麼阻撓汽車上路，都難改馬車被淘汰的結局。

而時代的進步，往往就體現在了“汽車替代了馬車”式的變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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