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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書生娶紙妻民間故事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2-24 16:25:06

窮書生娶紙妻民間故事(聽聞夫君加官進爵)1

本故事已由作者:應惘然,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前緣坊門前,貞娘已駐足許久。她伸手進荷包,将裡頭的每一塊碎銀都仔細地描摹了一遍,終于跺了跺腳,鼓起勇氣踏進門去。

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卻又不願露出畏縮的小家子氣惹旁人低瞧幾分。

想此處再如何久負盛名也不過就是一買賣之地,遂依着趕集時的做派,扯了嗓門對着櫃台一吆喝:“掌櫃的,來生意了。”

蘭鸢今日看店,因夜裡沒睡好,瞌睡打得正香,冷不丁被這打雷般的叫嚷聲驚醒,差點兒摔倒在地。

她揉了揉還有些許迷蒙的雙眼,将面前的客人給打量清晰。這一瞧,即使面上神色不變,心底卻是疑窦叢生。

面前的客人褐色短打裹身,無論是強壯的四肢,還是粗糙的肌膚,亦或是粗俗的舉止,都與坊中的精緻格格不入。

前緣坊以交易裝飾性繡品為主要營生,後擴大經營也兼賣刺繡精良的成衣。可無論是哪樣,其受衆人群多偏向達官顯貴家的女眷。

倒不是蘭鸢嫌貧愛富瞧不上貞娘,着實是她的身份根本用不上這些。

貞娘哪裡知曉這些,她早已在一件件光鮮亮麗的成衣中挑花了眼。她一年四季皆在田地間勞作,為方便鋤地連麻裙都甚少上身,又何時見過這般精緻的衣裙。

可女子愛美是天性,更何況她今日還有着非買下一件不可的理由。她瞧了許久,終于在一件繡着喜鵲登枝紋的正紅色馬面裙前停住。

“掌櫃的,拿這件衣裳給俺瞧瞧。”她勾着滿是老繭的手指指着,眼底閃爍着幾縷歡喜。

蘭鸢驚奇,不承想這位客人還是個識貨的。這件馬面裙雖瞧着平平無奇,可整個裙面皆繡了吉祥花樣的暗紋,穿于身上行走于陽光之下時,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其實,貞娘擇它的原因十分簡單。她哪裡見識過什麼暗紋,隻以為這裙瞧着樸素,也沒多少繡花,打量貴不到哪裡去。

也因此,當蘭鸢委婉地告訴她此衣價值不菲時,她驚得一下子瞪圓了雙眼。

“掌櫃的,你這做人不厚道喲,就一塊布扯了個裙,咋能賣恁麼貴。你别是瞧不起俺,以為俺沒個銀兩,這才随便報了個高價兒,俺今天可是帶足了銀子的。”

她一着急,就連家鄉土語都飚了出來。她将半袋子碎銀拍在桌上,撸起袖子叉起腰,兩條幾乎從未打理過的雜眉高高豎着,怎麼看都是一副等着幹架的模樣。

蘭鸢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将那衣裙拎起,放在陽光下讓貞娘自己瞧個明白。貞娘憤憤來瞧,這才瞧見那隐于裙身的、密密麻麻的精緻繡紋,一時間臊紅了從未保養過的粗糙面龐。

正尴尬間,門外又風風火火闖進一名老婦。那老婦眼光一掃定格在貞娘身上,着急忙慌地便過來拍她的手,嘟囔道:

“你個敗家的婆姨喲,咱家是個什麼樣的家底你會不知道,居然還敢進這種一看就賊溜貴的繡品店裡來買衣裳。我兒就算當了老爺,也經不起你這樣的作耗喲。”

貞娘被拍得臉一紅,态度雖然恭敬,但話語裡多少也添了幾分委屈:“婆婆哎,您是他娘,穿成啥樣子他都要供着你。可俺不同哩。

“俺要是不裝扮裝扮,回頭要是被府裡頭的小妖精笑話,以後俺還怎麼擺正室的譜兒。相公當了官老爺了,俺又不在他身邊三年,他身邊的狐狸精肯定少不了。”

老婦的眼“提溜提溜”地轉,騰出一隻手悄悄伸到桌邊,将那一袋子碎銀重新揣回懷中,這才安慰貞娘道:

“俺兒子才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俺就在這裡給你擔保,你這個嫡妻的位置任是哪個小妖精都動不了。

“你有在這打扮的空兒,咱早就到了俺兒子那邊兒了,還不快點兒過去。你難道不想早點兒見到你相公麼?”

貞娘得了保證,雖然還有些眼饞那件衣裙,但到底是見相公之心更加迫切,遂尋了“再四處逛逛”的借口便要扶着老婦離開。

蘭鸢心領神會地一笑,雖沒做成生意,還是熱情地将二人送到了門口。采買剛歸的徐棱與二人在門口擦肩而過,輕“咦”了一聲後不由自主地回頭。

蘭鸢好奇,徐棱遂解釋道:“剛剛在街上被那老婦人問過路,那老婦人說,自己與兒媳婦是新上任吳通判的家眷。”

“你别是聽錯了吧,吳通判可是有正室夫人的。”蘭鸢随口接道,忽而如想起什麼一般目光一凝。

她雖長于江南,但為生意故自小便學習各地俚語與官話,方才那雙婆媳的對話早就盡收耳底。

糟糠妻千裡尋夫,滿心歡喜地得遇夫婿,卻隻能瞧見滿眼的物是人非。那位客人,怕是要受錐心之痛了吧。

2

比起心痛,貞娘更多的是頭腦發懵。

她渾渾噩噩地跟着仆從走進吳府的深宅大院、渾渾噩噩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夫君那嫌棄中又透着無奈的眼神、渾渾噩噩地聽着婆母明顯轉了風向的話語。

一片混亂的神思裡,腦海裡唯一清醒的,便是方才在吳府門口瞧見的那夫唱婦随的一幕。

自出了前緣坊,她便與婆母一同往吳府趕。誰知婆母半路不小心扭了腳,她隻能先将婆母放在路邊的茶寮上暫作休息,自己孤身尋上吳府門去。

門房拜高踩低,見她一身的窮酸模樣,十分不客氣地将她攔住,望人時鼻孔望天,一開口便滿是嘲諷:“哪裡來的叫花婆子,官老爺的府邸也是你能夠随便亂闖的麼?”

聽聞夫君加官進爵,鄉下的糟糠妻來尋人,被當叫花子趕出門

她好聲好氣地表明身份,誰知那門房根本不信,瞧她的目光愈發鄙夷:

“就你這樣還想做還官家太太,要訛詐也不挑個可信點兒的說辭。你個瘋婆子還不滾遠點兒,再不走,小心我拿大掃帚掃你。”

她一介婦人哪裡是門房的對手,被門房幾番推搡便跌倒在門外。門房得意地拍了拍手,待要轉身,忽而瞧見官家車馬,立即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

貞娘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着她的夫君吳良與一光鮮亮麗的婦人言笑晏晏地下了馬車,聽着那門房谄媚又恭敬地喚着“老爺、夫人”等語。

她眸光怔怔,瞳孔深處映着吳良那寵溺的笑。吳良的笑予了那婦人,相扶的舉止裡柔情百轉。

她已看得呆了,連起身撲過去相認都忘記。直到那關閉的大門掩了相攜而去的身影,直到有鬼鬼祟祟的仆從帶她秘密從角門入内院見吳良,她都沒緩過神來。

“貞娘,并非為夫言而無信,實在是當初形勢逼人,為夫迫不得已這才另娶旁人。”吳良拉住貞娘的手,向她解釋道。

當初他進京趕考,有幸高中進士後便留在京都四處活動,以求能分到個好去處。某日他與其他幾個同僚一同去趙大人府上拜谒,恰逢趙家小姐意外落水。

當時他救人心切,等帶着人遊上岸才後知後覺,孤男寡女于水中相擁,于男子是香豔趣聞,于女子卻是名節大損。

趙家豈肯家中女眷傳出這等風言風語,當場便要他認下二人已定下婚約的事實。他有心拒絕,無奈……

“趙家在朝中頗有勢力,得罪了趙家,便等于斷送了半程仕途。他們以為夫仕途脅迫,為夫寒窗苦讀十數載,好不容易有了功名等待封官,哪裡敢在這最後關頭功虧一篑。”

他唏噓不已,若當時駁了趙家的面,說不得他這輩子便要委頓進哪一處的窮鄉僻壤裡。

“可是,可是……”貞娘兩眼通紅,她恨、她氣。

她辛辛苦苦操持吳家多載,孝順婆母、伺候相公從未懈怠。好不容易熬到相公當了官,她還沒來得及享一天官太太的福,居然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正室的身份。

“貞娘,你覺得你能當好這個官太太麼,瞧你那鄉野做派,到現在連個官話都沒說個囫囵。”

吳良還在苦求,吳母卻見不得自己兒子這般委屈,将當時的承諾丢到腦後,隻一個勁兒地斥責貞娘道:

“你家往上數三代全是泥腿子戶,按理說本就配不上我兒。且自你嫁過來,三年多也沒給吳家延續個香火。若我吳家真正計較起來,你早就犯了七出,我吳家能立時休了你。”

貞娘不可置信地看向吳母。

當初她家雖是農戶,但好歹能圖個溫飽,使媒人上門說親的人家也多能拿得出一份像樣的彩禮來。

吳良雖說考了個秀才,但因吳父早亡而自己又不事生産,導緻家徒四壁難以為繼。他腆着臉上門求親時,僅帶了一對老銀質地的蝦須镯,窮得堪稱一貧如洗。

是她帶着嫁妝進門才維系住酒席的基本體面,又是她下田做活頂缺才勉強維持住全家的生活,以及他繼續苦讀的開銷。

至于肚皮沒個動靜,那也是因為夫妻兩個聚少離多造成的。如今婆婆一股腦兒地全怪到她的頭上,着實令她透心涼。

“母親怎可如此說貞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凡我有一絲絲的辦法,也不願這麼委屈了她。”吳良攔住吳母的話頭,頗不贊同地看向吳母。

貞娘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感動,全然忘記這三年光陰裡吳良的音信全無是為哪般。

“事已至此,還要先委屈貞娘先做幾年為夫的妾室。待到你誕下我吳家的子嗣續我吳家香火,為夫再想法子提你為平妻。”吳良含情脈脈,握緊了貞娘的手。

“這倒也是個法子。”吳母一拍大腿,跟着附和道。

“貞娘,你要不是嫁給我兒,恐怕現在還不知在哪個田地裡窩着呢。官家的姨娘也算主子,日後照樣有大把的丫鬟奴婢伺候着你。

“也就是我兒有良心,還想着日後給你個平妻之位。你可别不識好歹,要是這樣都不答應,那還不如直接休了了事。”

吳良趕忙将貞娘抓得更緊,一心安撫道:“你且放心,你雖為妾室,但為夫也絕不會虧待了你。”

貞娘今日突逢此番大變故,心早亂成麻,哪裡還有什麼主意可想。偏偏吳母與吳良一恐吓一哄騙,攪得她的腦袋糊成一團,愈發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結結巴巴地開口:“相公,當初你是正兒八經地過六禮娶的俺,俺就是你的正房。

“俺一時做個小可以,但俺不要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俺更不想俺将來的孩子,一出生還頂個庶出的名頭。”

她到底對吳良心存眷戀,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巴望着他能早日實現諾言,提她為平妻。

吳良趕忙扯出大大的笑臉,将她抱得愈發緊:“好貞娘,就沖你這通情曉義的勁兒,為夫也舍不得委屈你一輩子。”

3

既話已談妥,吳良松下心防去找趙氏。

也不知他與她如何相談,至晚間,阖府便都知曉老夫人駕到,并且還帶來一個一直伺候左右的妾。在吳良的說辭裡,貞娘就是他從前在家時納的小。

趙氏全盤接收,先擺兒媳的孝敬姿态,躬身迎吳母住進主院,撥四個丫鬟四個粗使婆子小心伺候。

又端主母的大方做派,不急不惱地給貞娘撥了個小跨院住着,并指了兩個丫頭随身伺候。

粗布麻衣早已換下,小丫頭取來淺杏色絲綢衣裙給貞娘更衣。貞娘摸着這等從未用過的布料心中略添幾分平意,梳洗一新後便往正院用晚飯。

從前在家時,一應飯食皆由她親手操持,待飯菜上桌,她便依次喚來婆母與吳良。雖是粗茶淡飯,但三人相對圍坐舉箸共飲,倒也添了幾分家常溫馨。

如今吳良當了老爺,家中廚房也有了專人負責,那她也能偷得懶,直接享用些現成的吧。

她美滋滋地想着,一擡手直接掀了門簾。屋中本歡聲笑語不斷,等她進去後卻一下子靜了下來。她愣愣地看着那早已吃喝上的三人,一張圓桌隻配了三凳,根本未給她留位。

“哎呦,貞姨娘怎麼到正院裡來了。您是姨娘,是沒資格在正院用飯的,您的飯菜已用格屜裝了送您屋裡去了。”趙氏身邊的一藍衣丫鬟快言快語,可上挑的眉眼咄咄逼人。

“阿綠,你怎這麼沒眼力見兒。貞姨娘哪裡是不懂規矩的人,她定是來伺候主母用飯的。按規矩,妾室必随侍主母左右,待主母用飯後歇下,才能夠回自己院裡享用。”

趙氏身邊另一穿粉色衣裳的丫鬟斯文淺笑,可說出的話卻有如利刃。

“我本還打算讓你歇上一日再過來,不承想你竟是個如此懂事的。既如此,你便過來伺候吧。”

趙氏等二丫鬟說完,終于掀開了眼皮正眼瞧她。其上揚着精緻下颚睥睨的模樣擺足了正室的譜兒。

“還愣着幹什麼。”叫阿綠的丫鬟推她上前,粉衣丫鬟則将公筷塞入她的手中。二人齊齊用力,壓得她脊背一彎,添了一分卑微的姿态。

貞娘剛欲直起身,趙氏的眼風已從面前菜上掃過,定格在不遠處的一道精緻菜肴上。粉衣丫鬟立刻拍了拍她,催促道:“沒瞧見夫人要用那道菜麼,還不快布菜。”

貞娘強忍淚水,拿筷子的手微微輕顫。她從未想過,她竟然要對着除婆母以外的女子卑躬屈膝。她轉頭看向吳母,吳母卻尴尬地避開她的視線。

她又求救地看向吳良,吳良唇角蠕動,低頭嗫嚅道:“從前家中沒個主母,你随意些也無人計較。可如今既到了這裡,自要一切都按照規矩來。”

規矩!若真真依着規矩,她何至淪落于此。明明不是個脆弱的性子,可莫名被欺壓至此,她的眼眶還是紅了大半。

“罷了,貞姨娘頭次來,興許還沒适應過來,今日就先站在一邊,看着丫頭們是如何伺候的,日後一并學了就是。”趙氏終于開口,招來綠衣丫鬟伺候。

那丫鬟輕快應着,奴顔媚骨之姿令人作嘔。貞娘渾身僵硬,至此方知妾的含義。從前不過聽人說起,富戶人家得閑錢買妾玩樂。妾地位低下,日夜伺候主母不敢怠慢。

可她,明明是吳良明媒正娶的妻。

這一頓飯,就在她的胡思亂想裡悄無聲息地度過。好不容易等到用完了膳,趙氏因要處理府中瑣事,總算大方放她離開。

她在林蔭小道中跑得飛快,恨不得能長出翅膀飛出這偌大的吳府。她一路強忍淚水,直到伏到自己的床邊才肯讓哽咽出聲。她後悔了,後悔答應吳良棄妻為妾。

“好貞娘,為夫知道讓你受委屈了。可如今為夫雖有個官身,卻處處都需嶽家幫襯。隻有為夫步步高升,才能更好地照顧你呀。”不知過了多久,吳良總算姗姗而來。

他揮退丫鬟,将貞娘抱在懷中,将手搭上她的衣衫,一絲一絲地剝離着。

“咱們都暫且忍耐些時日,等你生下孩子,為夫就提你為平妻。那時你和她平起平坐,便不用再受這份氣了。”

落在身體上的指尖如點了火,輕易便将自己給燃燒了起來,貞娘在吳良的擁抱中認命地閉上雙眼。如今,她唯一能拿回身份的指望,盡數在這一個不知何時能夠到來的孩子身上。

一夜歡娛,暫柔軟了貞娘的心腸。

第二日一早,她含羞忍怯地服侍吳良起床梳洗,待将人送出門後,趙氏又派了個丫鬟前來。那丫鬟趾高氣昂,極敷衍地行了一禮,睥睨道:“貞姨娘,夫人喚您過去伺候呢。”

貞娘心中再次起氣,她被趙氏欺壓也就罷了,可如今竟還被一賤籍呼來喝去。

她轉過身去欲不予理會,誰知那丫頭也不是個好惹的,張口便譏諷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有什麼好拿喬的。”

“我不是奴才,我是正正經經的良民。”貞娘氣得渾身發抖,如今,她也隻剩這個身份能夠維護自己的體面一二。

“哈哈哈,這可笑死我了。妾不過半主,通買賣,與仆婢并無本質差别,您就别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那丫鬟笑得前仰後合,也懶怠與她廢話,直接指使一同前來的婆子将她押了去。

正院中,趙氏已在上首坐定,茶水與蒲團皆備。端茶的丫鬟連番催促:“貞姨娘,給主母磕了頭、敬了茶再收了賞,才能算得上被認可的姨娘,您可千萬别錯了規矩。”

規矩規矩,又是規矩!貞娘憤憤擡頭,狠狠瞪向趙氏。如今趙氏的光鮮亮麗,都不過是搶的她的榮光。

“怎地,你若不願,那就是一通房,連妾的資格都無。”趙氏面容如古井無波,唯眼底閃着一絲厭棄。

貞娘輕輕一抖,終究微彎了脊背,給趙氏磕頭行禮。吳良說過,她以妾的身份生子,才能有提升平妻的資格。事已至此,她不能斷掉這唯一的後路。

她将所有的淚水都咽進肚中,隻盼着這些個退讓與委屈,能夠助她早日喜得麟兒,重新挺直腰杆。

4

不過半月,貞娘已感覺是熬過了幾載春秋。雖已給自己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可每每對着趙氏強顔歡笑,仍舊令她心力交瘁。

小月子又如期而至,她趴在床邊嚎啕大哭。她從未如此渴求腹中能有一個小生命孕育着。

這些日子趙氏也心情不太好,她與吳良成親三載,幾乎日日都呆在一處,可肚子也始終沒個動靜。屋漏偏逢連夜雨,如今還多了個妾日日在眼前膈應。

一妻一妾都在為子嗣傷心,吳良感受到府中的躁郁之氣,遂決定帶全家去寺中禮佛。通州郊區的鐘鳴寺素來香火鼎盛,安置着送子觀音的大殿裡香客更是絡繹不絕。

一大早,吳良便帶着吳母、趙氏、貞娘啟程。吳良騎馬,趙氏與吳母同乘一輛馬車,至于為妾的貞娘,她沒資格坐進去,被發派到與趙氏的幾個大丫鬟們擠到後頭。

那日的綠衣丫鬟與粉衣丫鬟赫然在列。相處這些日子下來,貞娘也知這倆丫鬟是趙氏的陪嫁,一名阿綠,一名阿杏。

據說趙氏本來打算,若再過個一年半載肚皮還沒有音訊,便将其中一人提為通房。二人本是競争的關系,誰知半路殺出個貞娘,倒叫這倆人暫時握手言和,一緻對起貞娘這個外來。

既要同仇敵忾,這倆丫鬟便一路都沒閑着,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同時又格外眼紅着貞娘那一身流光溢彩的馬面裙。

貞娘的手攢得死緊,幾乎将裙角揉爛。她隻覺身上這件喜鵲登枝紋的馬面裙滿是針刺,早已紮得她千瘡百孔。

這件馬面裙出自前緣坊,除了顔色不同,其他與當初她看上的那件一模一樣。

趙氏将這件衣裳賞賜下來的時候,眉梢眼角的輕蔑與得意都懶怠掩飾。妾穿不得大紅,趙氏用一件銀紅的衣裳不斷磋磨着她的尊嚴。

今日願帶她出門,不過是想昭告鄉鄰。她,是趙氏身邊的奴仆,是吳通判家中的妾。

果然,自進了鐘鳴寺,趙氏便要求貞娘時刻伺候在左右,就連在佛前請願,她都沒肯讓貞娘磕頭跪拜,不斷地向衆人展示着她主母的身份與地位。

待拜完佛,趙氏欲與貞娘單獨談話。阿綠與阿杏自覺靠後,讓出一片僻靜的清淨地。貞娘着實不願與趙氏單獨呆在一處,可架不住倆丫鬟的推搡,被迫與趙氏雙目相對。

“我猜,你此刻一定是在心底罵我,罵我恬不知恥倒貼吳良,害得你白白丢了正室的位置。”趙氏低首,眼底藏着淡淡的嘲諷。

貞娘眼底蘊着火、心頭頂着怒,她顧不得什麼尊卑貴賤,歇斯底裡地吼着:“你好歹也是一名門閨秀,難道真真找不到男人了麼,為何要去搶别人的相公。”

趙氏卻雲淡風輕,視她的憤怒如不見,等将唇角的譏笑壓下才淡淡說道:

“我堂堂趙家嫡女,如何會做出那般雞鳴狗盜之事。你的正妻之位不是我奪過來的,那可是咱們的夫君親自送到我手上的呢。”

趙氏說得極慢,将每一個字句都在唇邊流轉,直直砸向貞娘心頭。

貞娘不可置信地揚起臉,她感覺自己快要接觸到真相,從前一直被忽略的種種正在被一層一層地揭開。

在趙氏的描述中,當年吳良進京趕考,因同吃同住的學子皆未娶妻,他為了融入他們圈子好共同促學,便謊稱自己也未曾婚配。

至于趙氏,因守孝耽擱了婚事,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待嫁老女。眼見着在京中尋不到可心意的人家,她家便走了“榜下捉婿”的路線。說是“捉”,其實早早遣過人來探過口風。

能攀上這等嶽家,那仕途之路不說平步青雲,那也得扶搖直上。吳良被即将到手的權勢蒙了眼,絲毫不提家中已娶妻的事實。

等到嶽家幫他争取到來江南富庶地當知縣,他更隻有一心一意供着趙氏的份兒,早把貞娘抛之腦後。

“不會的,相公不會這麼對俺的。”貞娘一個字都不肯相信,她拼命搖着頭,拿雙手将雙耳堵住,不願意再去看趙氏一張一合的嘴。

5

“你以為,憑他自己的本事,憑什麼不過三年考核便能高升正六品通判。這一切,沒有我娘家在後頭支撐,他什麼都不是。”

趙氏語笑嫣然,故意加重音量:“如果不是我故意使人送信去他家,你以為你能知曉他如今的近況麼?相公可是早早就決定了,要讓你永遠都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呢。”

貞娘在她的話語裡緩緩蹲下身來,她抱着自己直哆嗦,曾經的期盼漸漸化為泡影,成了最大的笑話。

當年她在家苦苦等待,好不容易等來了吳良高中的消息,激動得與婆母抱頭痛哭。

那時,她興高采烈地收拾了行李,準備賣了家中的一切,攜婆母上京來尋他。他又來信好言相勸,讓她們暫且耐心等着,等他到了任上安定下來再做打算。

她這一等就是三年,在杳無音信的絕望裡死守。三年後收到他的信時,她隻以為是苦盡甘來,可沒想到現實殘忍如斯。

趙氏“咯咯”直笑,眼中的光淬上毒:“自我知曉了你的存在,我便一直計劃着。我要讓你知道,你一個鄉野村婦這輩子都不可能與我平起平坐,連妾都不行。”

她潇灑轉身,再不去理會貞娘的哀嚎。

貞娘維持着半蹲的姿勢久久不能動彈,她大腦裡已然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正當她失魂落魄時,忽然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聽着像極了趙氏的聲音。

她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走上前瞧個究竟。眼前的一幕令她吃驚不已,趙氏居然被一醉酒的大漢死死箍着,一張俏臉吓得慘白。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因要與貞娘單獨談話,趙氏隻讓阿杏與阿綠跟着。因這一處足夠僻靜,以緻自己遭了難後,都有幾分求救無門的意味。

她呼叫阿綠與阿杏幫忙,可那一對素日裡牙尖嘴利的丫頭,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根本沒半分用處,即使拼了全力拳打腳踢,也沒将趙氏給解救出來。

“美人,來讓大爺香一個嘛。”那壯漢醉言醉語,腥臭的嘴恨不能立刻拱上趙氏的香腮。

貞娘素來心軟,知名節對于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即使與趙氏不和,她也不願看着浪蕩子欺辱良家婦女。她大喝一聲,整個人用力向那壯漢撞去。

她日常務農,養粗了手腳的同時亦養壯了身體。經她這一撞,那壯漢踉跄了數步,終将趙氏給放了出來。阿綠與阿杏趕緊來扶,攙着趙氏就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壯漢竟還要來追,貞娘絕不可能再從壯漢身上占得便宜,隻能拉起趙氏便跑。阿綠與阿杏倆丫頭還算忠心,即使力有未逮,也死命攔在前頭。

這一拖延,總算勉強讓貞娘與趙氏與那壯漢拉開了幾步距離。至人多出,聽到動靜的小厮匆匆趕來,合力将又追趕上來的醉漢拿下。

眼見得救,趙氏這才松了口氣,她五味雜陳地看向貞娘,心内早已翻江倒海。

她是在成親兩年之後偶然知曉貞娘的存在的。吳良為權勢娶她,婚後雖相敬如賓,但到底記得幾分糟糠情義,又自覺對貞娘有愧,便時常偷偷悶在書房,拿着貞娘繡的荷包睹物思人。

此時生米已煮成熟飯,再去責罵吳良又有何用。可她不甘丈夫記挂着旁人,更怕那貞娘改日會尋上門來讨要正妻之位,她躊躇許久,終于決定寫信招貞娘前來。

她是知曉吳良見利忘義的本質的,更何況思念的人近在眼前,那因距離而産生的遺憾便會随着日日相對而消失殆盡。更何況,能給予他幫助的隻會是自己。

果然,吳良花言巧語騙貞娘為妾,又裝作無可奈何的模樣,卻坐擁齊人之福。可她卻不想等下去。貞娘雖粗鄙,可照樣叫吳良揣在心頭日日寵愛。

她已等不到吳良厭棄貞娘的那一天,便隻能親自動手,叫貞娘認識吳良的真面目,能夠主動放棄這一段本就虛妄的情誼。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會遭遇醉漢的輕薄,也更沒想到,得知了真相的貞娘,竟還願意救下自己。

醉漢被押了下去,輕薄官家女眷的罪名足夠他喝一壺。寺中知客僧也趕忙過來打着圓場,恭恭敬敬地将她們這一行迎進淨室暫且歇息。

不一會兒,在後山觀摩石刻的吳良聽到消息後匆匆趕來,他徑直去了趙氏房中安撫,令守門的阿綠與阿杏眉飛色舞。

貞娘就在隔壁,她早就聽到了吳良的腳步聲,自然也聽到了守門丫鬟得意又歡喜的笑聲。

不一會兒,阿綠與阿杏得趙氏意先行離開。貞娘偷偷摸摸起身,她悄無聲息地立到趙氏門外,不由自主地側耳細聽。

“宛如,對外就稱那醉漢調戲的人是貞娘吧。你乃為夫正室,代表的是為夫的臉面。而貞娘不過一妾,人們提起也不過一段香豔趣聞,雖會暗地嘲笑一二,但到底無傷大雅。”

門内吳良淡漠的嗓音傳來,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貞娘蓦然睜大了眼,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盼了幾年的夫君,不但曾經狠心将她抛棄,現在還居然要毀她名聲。

6

她捂住嘴悄悄退了出去,走出淨室後便往山下一路狂奔。淚水混着心傷,叫從前自以為是的美好一寸寸消散。她永遠都記得,自己初見吳良時的美好。

那時她為在田間勞作的父母送飯,途徑村口的大榕樹時暫歇了歇腳,那時吳良就在大樹的另一側讀書。

一席長衫罩身,一塊巾帕裹發,一卷書頁在手,一盞茶水印唇。

那時正值炎炎夏日,綠蔭亭亭如蓋,吳良從書中擡起頭,清淺地對她一笑。那與農戶們截然不同的書生氣息,叫她瞧着着了魔、入了心。

後令她驚喜的是,吳良竟上門提親。她不顧家人的反對硬嫁了去。

就算需要擔起男子之責下田勞作、需要承女子之任操持家務,可隻要想到能永遠地得到那樣的笑容,便夠了。

可如今回頭再看,不過是笑話一場。她用盡全力飛奔,就連嶙峋碎石劃傷了腳都感覺不到疼痛。

“籲。”馬兒一聲長鳴,一雙前蹄高高豎起。駕車人技術娴熟,總算有驚無險地從貞娘頭頂劃過。

蘭鸢被颠得七葷八素,被徐棱扶出車廂時幾乎臉色慘白。

她喘勻了氣後看向貞娘,先認出了貞娘身上的裙衫,後才記起這個人來。吳夫人來買這條衣裙時滿眼算計,不承想算計的便是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的可憐人。

她與徐棱上山拜佛剛剛結束,隐隐約約也聽了幾耳朵那場香豔事。

吳家的仆從口徑一緻,言之鑿鑿被醉漢輕薄的乃家主小妾。她方才還唏噓不已,那個提起自己夫君便滿臉驕傲的女子,終究被殘酷的現實折磨得不成人形。

“這世上有什麼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蘭鸢不忍,将貞娘一把抱住,她隻以為貞娘是故意撞向他們的馬車,想自盡來全名節。

貞娘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蘭鸢,雖萍水相逢,可單單這一句話便足以溫暖她幾乎冷透了的内心。她轉身抱住蘭鸢嚎啕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盡。

忽然,不遠處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伴随着衆人的高喊,“貞姨娘”的名字在林間若隐若現。

貞娘一個激靈,趕忙跪下來給蘭鸢結結實實地磕了兩個響頭,求救道:“求您救救俺,俺不想跟他們回去。”

都是從絕望裡走過一遭的人,蘭鸢一眼看穿她的彷徨,她哪裡會不清楚内宅的彎彎繞。

興許是憐惜作祟,亦興許是感同身受,她一把拉起貞娘上了馬車,在衆人尋來之前,招呼徐棱絕塵而去。

吳府始終沒找到貞娘,吳良甚至派人去了家鄉沿路搜索。貞娘在前緣坊中藏了多日,直到吳府人疲馬翻後才提出告辭:“俺要去京城,俺要去告官,俺要告他停妻再娶。”

在前緣坊的這麼多天,她漸漸弄明白了什麼叫做停妻再娶,什麼叫做掩人耳目的平妻。

“俺明明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不應該委屈自己做個受人擺布的妾。俺不甘心,就算和他徹底鬧掰,俺也要帶着俺的正室身份,堂堂正正地讓世人瞧着。”

她目光如火,熊熊燃燒着憤怒與鬥志。這是她繞不開的劫,不将它解開,這輩子都難以安生。

各人皆有各人的追求與緣法,就比如她對生命的渴望,就比如明玉對自由的追求,還比如闵柔對情愛的決絕,貞娘所求是她的正室身份,是嫡妻的尊嚴。

她贈貞娘以盤纏,又将當初貞娘瞧上的,唯正室才能穿的正紅色馬面裙鄭重交到其手中。那波光粼粼的色澤裡,是貞娘此生最大的期盼。

7

上京之路艱難,貞娘在半道便被盜匪搶了盤纏。她一路乞讨,在途徑家鄉時駐足不前。明明家鄉不過百裡,可她不甘就此狼狽回家。

她咬牙朝着京城的方向繼續行進,唯一心願便是早些為自己正名。

她運氣不錯,攔下的第一輛馬車便隸屬于監察禦史傅成傅大人。一個乞兒沖撞官家車馬,瞬間便能引來兩側随從的棍棒交加。

可是她不怕,她弓着身子,即使被打倒在地,也一步一步爬向傅成。

狀紙是在通州時讓蘭鸢找人代寫的,她顫顫巍巍地遞出,從喉嚨中發出如小獸般的低吼:“大人,俺要告官。俺告通州通判吳良停妻再娶,德行有虧。”

一聽狀告的是吳良,傅成立刻吩咐停轎,又命人扶着她内堂說話。她這才知,吳良所娶的趙氏是吏部尚書趙廷之女。

也興許是她的造化,這個傅成與趙廷素來不對付,自得了這狀紙之後,當即上奏朝廷,俨然有火上澆油之勢。

皇上聽聞竟有此等傷風敗俗之事,立刻着傅成詳細審理。捉拿函一路飛奔,吳良攜母與妻戰戰兢兢上京請罪。

兩相對簿公堂,吳良怨怼之色濃重,不過自持身份沒當庭發作出來。

吳母卻是個不能忍的,一個縱步便撲到貞娘身上左右捶打,邊捶邊嚎道:“你這個喪門星,居然做出這樣坑害我兒的事來,看我今天不和你拼命。”

貞娘收了從前的恭順賢良,她抓住吳母的手,同樣聲嘶力竭地吼道:“婆母,到底是誰不仁在先。你們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哄俺自貶為妾,如今還指望俺對你們感恩戴德。”

趙氏則不發一言,她不知此刻的自己能夠說些什麼。她本以為,貞娘不過一鄉野村婦,知曉了真相後頂多會心灰意冷地歸家,在窮鄉僻壤裡苟延殘喘。

可她沒想到其竟會千裡上京狀告,隻為了給自己的身份求一個公道。隻可惜,這個世道,哪裡又能有什麼真相可言……

“大人明鑒,這貞娘确實曾是下官的正妻不假,但下官早就在進京趕考之前将她休棄。”吳良卻不急不躁,無任何狡辯地應下當年娶妻之事。

吳母趕忙上前禀報:“大人切莫冤枉我兒,此女自嫁入我家來,便時常無事生非,與鄰裡搬弄口舌,又兼其三年無所出,我兒早有心休棄,就連休書都早就寫好。

“因我兒走得急,便讓老婦我轉交休書。可老婦當時正摔傷了腿,生怕她離開後便無人照拂于我,這才偷偷瞞了下來。

“等後來老婦瞧她伺候得盡心,又生怕我兒後娶之人與老婦相處不得宜,便決定收她做我兒小妾,好歹能盡心伺候于我。

“我兒向來孝順,自知拗不過我,便勉強同意納她為妾。哪知她不甘做小,竟折騰出這麼多事來。”

又有人呈上當年家鄉的姻緣簿,冊上明确記載吳良的休棄事宜。

再有貞娘的父兄登場,都提及當年已領回了貞娘的嫁妝若幹。隻因吳母又多付了些銀錢,他們才勉強同意瞞着貞娘,讓貞娘在吳家多待些年月。

所有的人都言之鑿鑿,仿佛這一切不過誤會,隻是吳母的一廂情願而已。吳母一人擔下所有罪責,用小小的罰銀懲處便将這一場鬧劇化解于無形。

貞娘渾身發涼,對方人證物證俱在,能在短時間内做到這一切,非趙家襄助不可。

也對,趙家既已擇了吳良為婿,便等于将彼此綁到一處。無論是維護趙家名聲還是吳良聲譽,她都必須成為一個妾,或者一個早已被休棄的女人。

她閉了閉眼,再次用力将頭磕下,流着淚道:“大人明察,若真如她所言,那民婦便要狀告吳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她從身邊掏出另一張訴狀,不得不佩服蘭鸢的思慮周全。

在來京之前,蘭鸢便給她分析過這般情形的可能性。她原本以為這不過是蘭鸢的杞人憂天,如今才知自己的膚淺可笑。

“律例有雲:‘婦有三不去:有所娶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

她昂起頭,目光直直射向吳良,一字一頓道:“昔年民婦嫁到吳家,吳家還欠着當初葬吳家阿翁時從鄰居處的借銀。

“自民婦到他家,内操持家務、外下地種田,保得一家老小溫飽,攢出餘錢送吳良求取前程。如今,吳良官居六品,顯然已稱得上一個‘貴’字。”

吳良猛地挺直脊背,不可置信地看向貞娘。在他的印象中大字不識的貞娘,如何能懂得這些。

貞娘慘笑,她本不想懂,可事實逼得她不得不将這些拗口的律例爛熟于心。她轉過頭不再看他,繼續沉聲說道:

“律例還有雲:‘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追還合’。大人,依照律例,民婦是吳良休不得的正妻。他需受杖一百,再迎民婦歸家。”

“你這個賤人。”吳良目光冰冷,暗簇毒箭,若從前還存了幾分旖旎心思,此刻也在公堂的對簿中消耗殆盡。

貞娘傲然而視,不肯避讓一分一毫。

趙氏胸懷激蕩,明明她與貞娘是對立的兩端,可她依然想給貞娘鼓掌。她瞧貞娘身形偉岸,恍若天神下凡。

傅成原本還在為貞娘擔憂,沒想到她竟是個有成算的,下得好一招柳暗花明。

他掩下滿意之色,迅速拍下驚堂木定下判決,一想到趙廷那可能的、氣急敗壞的臉色便覺心情舒暢。他正欲退堂,貞娘忽然鄭重再拜。

“禀大人,民婦求和離。”貞娘擲地有聲。

她環顧四周,最終将目光定格在吳良身上,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道:“吳良,我這輩子清清白白嫁你,就算要離開你,也必須坦坦蕩蕩離開。”

她傲然挺胸,任融融晨光映滿全身。這等卑劣小人,她不屑于他一世為伍。可要她頂着棄婦或者妾室的名頭存于世,她亦不願。

後記

貞娘休夫的事迹震驚朝野,如插上翅膀一般傳向四面八方。聽聞,各地被休棄的婦人們紛紛擊鼓鳴冤,欲與前夫家仔細掰扯。

縣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忙了起來,惹得各地官員怨聲載道。通州作為吳良曾任職過的地方更是首當其沖,日日都能聽到有婦人在衙門前放聲哭泣。

但這些都與蘭鸢無關,她在繡坊埋頭刺繡,繡一叢蓬勃生長的野草,雖略顯粗鄙,卻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她一邊繡着,一邊又想起貞娘與她告别時那堅毅的臉龐。

終究是她狹隘了,貞娘所求的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正室的身份,她要的,是一份堂堂正正的尊嚴,是能挺直腰杆地傲立于這人世。

“‘前貧賤後富貴,不去’,這可真是個好律例,”她望着在她身邊忙前忙後的徐棱,揶揄道,“徐棱啊,你将來要是娶了我,想再休可就難了。”(原标題:《傲紅顔:發妻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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