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永夏
我國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單就菜肴來說,就有很多學問,不但品類豐富,技藝精湛,還有色、香、味、形、聲等許多講究。有的菜不但色、香、味、形俱佳,還能發出悅耳的聲音,使人從聽覺中得到美的享受,這種菜便是“響菜”。
響菜雖非主流,但也時有所見。它可奢可儉,能上能下,既可登宮廷禦宴,也能上百姓餐桌。記得兒時在農村,常見一些普通菜肴,名字就是它所發出的聲音,如“嘎嘣豆”“呱嗒餅”等,聞其聲就能見其形。
祖父曾給我講過這樣一件趣事:我村一個窮人宴客,沒錢買雞鴨魚肉,就用普通菜蔬代替。當做好的菜端上桌後,他指着一盤切成長條的青蘿蔔說:“這是‘嘎嘣脆’。”又指着一盤炸花生米說:“這是‘脆嘎嘣’。”客人還沒回過神來,他即解釋說:“吃了蘿蔔能順氣,吃了花生可長生。”一場貧窮造成的尴尬,就在哈哈一笑中得到化解。而窮人對生活的幽默樂觀,也從“嘎嘣脆”的脆響聲中釋放出來……
各地的名菜中,也有不少響菜。如川菜中的“三鮮鍋巴”“鍋巴鱿魚”“鍋巴肉片”“響鈴雞片”,粵菜中的“鐵闆牛肉”“啫啫雞”,淮揚菜中的“松鼠桂魚”等,都能發出美妙動聽的聲音,聞之悅耳,食之回味無窮。
晚清的德齡女士在《禦香飄缈錄》中,曾談到慈禧太後年輕時,“最愛吃的一味菜是燒豬肉皮。”“這味菜有個别名,喚做‘響鈴’,意思是形容它脆得可以給人家嚼出聲音來。”一道普通菜肴,因清脆的響聲,平添了許多詩意。
“燒豬肉皮”等響菜,靠咀嚼才能發聲。而更多的“響菜”則能自動發聲,較有代表性的如“響鈴雞片”。
這道菜的做法是:将瘦豬肉剁成茸泥,配以作料,拌成肉餡,包成抄手(馄饨),放入鍋中炸成金黃色;同時将嫩雞肉片同火腿片、玉蘭片、雞湯等一起放入另一鍋中,煮沸後加入蔥、姜、糖、鹽等調味品,燒到入味時再放入豆粉,做成高湯。吃時将高湯迅速澆入盛放熱抄手的盤中,盤中立即發出“吱吱啦啦”的響聲。這響聲如琴瑟之音,悅耳動聽。嗅着撲鼻的香氣,聽着美妙的“琴”聲,品着爽口的美味,真令人有飄然欲仙之感。
還有的響菜,因得到皇帝的賞識,身價倍增,被譽為“天下第一菜”,這便是蘇州菜中的蝦仁鍋巴。
著名作家、美食家陸文夫在《吃喝之道》中寫道:據我所知的蘇州菜中,有聲有色的菜式隻有兩種,一是響油鳝糊,一是蝦仁鍋巴。響油鳝糊就是把鳝絲炒好拿上桌來,然後将一勺滾油澆在上面,發出一陣“刺啦”的響聲,同時騰起一股香味。蝦仁鍋巴也是如此,把炸脆的鍋巴放在一個大盆裡,拿上桌來,然後将一大碗蝦仁、香菇、冬筍片、火腿絲等做成的熱湯向大盆裡一倒,發出一陣熱鬧的聲音。據說,乾隆皇帝對此菜大為贊賞,稱之為“天下第一菜”。
當然,作為傳統文化的載體,響菜也有精華和糟粕之别。有的響菜,不但不能帶給人美感和享受,還會像瘟疫一樣傳播惡俗,展示醜陋,污染人的靈魂。有一道叫“三吱”的菜,是把剛出生的小老鼠放入盤中,不做烹調,隻蘸調料将活鼠生食。吃時,筷子夾小老鼠,小老鼠會“吱”的慘叫一聲;夾着小老鼠蘸調料,又“吱”的慘叫一聲;放到嘴裡嚼的時候,再“吱”的一聲慘叫……食客們就在“三吱”的慘叫聲中,吞咽着活鼠,也吞食着良善,展示着醜陋,讓人慘不忍聞。
像這樣的響菜,食之者少,鄙之者多。盡管它為常人所不齒,但它的作用卻不可低估,因為它像鏡子一樣,照出人的情趣高低和靈魂美醜。正如印度聖雄甘地所言:“一個民族的道德是否高尚,可以從其對動物的态度看出。”
依此而言,一些人的品格優劣,也可從其對動物的态度中看出來。對動物殘忍者,對他人也不會善良,其靈魂也很難高尚。由此看來,這類響菜的社會價值遠大于實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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