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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瓒的一生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01 07:25:16

倪瓒的一生(倪瓒他不止有潔癖)1

《容膝齋圖》(倪瓒)

倪瓒的一生(倪瓒他不止有潔癖)2

倪瓒的一生(倪瓒他不止有潔癖)3

《秋林野興圖》(局部 倪瓒)

倪瓒的一生(倪瓒他不止有潔癖)4

全天下都知道倪瓒有潔癖,但除了潔癖,還有什麼呢?其實也說不大清楚。他是高士,是修道者,是隐居者,是詩人,是黃公望的小友,是沈周的偶像……接近他越多,越是無法描述他。

他是倪瓒,不該隻有潔癖為世人所知。還是從大家熟知的《容膝齋圖》開始吧。

自35歲的《秋林野興圖》之後,他從來不畫人

多年漂泊,倪瓒有些厭倦了。1374年,檗軒翁帶着《容膝齋圖》來找他求詩,說是送給仁仲醫師作賀禮的。倪瓒知道這位仁仲醫師,是他的無錫同鄉,他還曾畫過《碧梧翠竹圖》給他。那是數年前了。

此際,他提筆寫好詩,又意猶未盡地寫道:“他日将歸故鄉,登斯齋,持卮酒,展斯圖,為仁仲壽,當遂吾志也。”這年倪瓒69歲,湖海漂泊亦近二十年,歸鄉之思,如同秋風中翻飛墜落的黃葉,竟是拂了一身猶綿綿未絕。

他信誓旦旦歸鄉後所要登的斯齋便是仁仲醫師的容膝齋,此畫名《容膝齋圖》,本是為仁仲醫師所作,但畫上,隻有一個四面漏風的小亭子,空無一物,亦無一人。這幾年來,他尤其喜歡畫空亭。給仁仲醫師的《容膝齋圖》是這樣,給叔平的《紫芝山房圖》也是這樣,為煥伯畫的《江亭山色圖》還是這樣。

有人說他晚年好畫空亭,因為那空空的亭子,是他念念中等着他回去的故園;有人說是因為他心境愈加空明了,所以才有這荒寂幽冷的空亭子……也有人說,他不過是愛畫什麼就畫什麼罷了,管他來求畫的是誰,是什麼齋什麼廬,他心裡想着空房子就畫空房子,心裡想着空亭子就畫空亭子,并無定規。

事實倒确實如此。自35歲的《秋林野興圖》之後,他畫裡不是空房子便是空亭子,直到69歲的《樂圃林居圖》——隻是他從來不畫人,隻有《秋林野興圖》上,畫過那麼一次。

忘年交?題跋鈎沉出的一段舊事

《秋林野興圖》是目前所存留的,惟一有人的倪瓒畫作。不但有人,而且那時候倪瓒還沒有脫開董源和巨然的淵源,從董巨處學來的披麻皴和圓乎乎的石頭相當明顯。還有人詳詳細細考證了《秋林野興圖》上那段題跋之後鈎沉出的一段舊事。那段題跋初看其實也無甚特别。

餘既與小山作秋林野興圖,九月中,小山攜以索題,适八月望日,經齋前木犀盛開,因賦下章。今年自春徂秋,無一日有好興味,僅賦此一長句于左方:

政喜秋生研席涼,卷簾微露淨衣裳。林扉洞戶發新興,翠雨黃雲籠遠床。

竹粉因風晴靡靡,杉幢承月夜蒼蒼。焚香底用添金鴨,落蕊仍宜副枕囊。

己卯秋九月十四日。雲林生倪瓒。

至正十四年,歲在甲午,冬十一月,餘旅泊甫裡南渚,陸益德自吳淞歸,攜以相示,蓋藏于其友人黃君允中家。餘一時戲寫此圖。距今十有六年矣,對之怅然如隔世也。瓒重題其左而還,十九日。

己卯是1339年。考證裡說,題跋裡的小山,或許是張小山張可久。就是那位曾寫“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張可久。1335至1340年間,張可久正在桐廬做小吏,而他與倪瓒的結識,大概始于1328年,終于1349年張可久卒于昆山前後,這段忘年之交,有二十餘年之久。

《張可久集校注》裡有【中呂滿庭雲林隐居】一曲,曲子道:

雲林隐居,新詩綴玉,小篆垂珠。

畫圖得見箫協律,文尚歐蘇。

辨汲冢數十車簡書,齊笑奴三四尺珊瑚。

修閑處,清風泰宇、秋月浸冰壺。

除了雲林這個号,泰宇亦是倪瓒早期的名字,曲子裡的種種,确都像是因倪瓒寫的。張可久不但與倪瓒有來往,而且與倪瓒的兄長倪璨、倪瓒的友人張雨、錢惟善、顧瑛也多有來往,他們的詩文裡,也提到了倪瓒與張可久的交往。

《秋林野興圖》上這不起眼的題跋居然隐藏着張可久和倪瓒的舊事,這倒是石破天驚——十六年以後,張可久已卒,倪瓒重題舊圖,往事紛沓而來,“對之怅然如隔世”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1339年倪瓒不過三十多歲,張可久已近七十,對這位差了有一兩輩的忘年交,倪瓒徑呼“小山”,似乎有點不太禮貌罷?所以,這個“小山”究竟是不是那個“小山”呢?還是存疑算了。

反正倪瓒讓人迷惑的地方那麼多,也不在乎多一個兩個的存疑——比如,永恒不變的一河兩岸就很讓人迷惑。

最懶于創新的人,永遠的“一河兩岸三段式”

倪瓒真的是最懶于創新的人。他大部分的畫看起來都很像,以至于随便誰隻要簡單粗暴地劃拉幾筆,就能讓人認出這是倪瓒的風格——比如《清明上河圖》裡這張簡筆畫。也就是後人所崇拜的一河兩岸三段式。

畫中間永遠是一條看不見的河,然後是打死不變的兩岸。北岸(姑且這麼叫着吧)是模糊的光秃秃的石頭山,從來沒有樹啊草啊雲啊什麼的,就是一堆秃秃的模糊的大石頭。南岸會有二三四五六棵樹,葉子多數時候都很凋敝,清瘦蕭瑟,寒凜凜的樣子,紮根在一堆亂石裡。在樹的附近,有時候會有一個四面漏風的、隻有四根矮腳柱子的小亭子,有時候會有一排開着門窗的空房子。有時候連空房子和小亭子也沒有,就餘下那些樹在上下兩堆石頭之間淩亂。

這樣一水兩岸三段式的調調,倪瓒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變,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一個有創新的、不斷給人以新鮮感的藝術家。

能在畫上看得出來的改變,隻是他中年以後長期遊弋于太湖時,被太湖所潛移默化的變化——早年他以披麻皴畫出的圓拙的石塊,慢慢變成了仿佛積木堆疊似的以折帶皴畫出的棱角分明的石塊。較之早年的圓拙,帶有棱角的折帶皴,确實會給人一種“被生活磨砺過”的感覺。整個畫意,因之也更加蕭散。

折帶皴後來在清初的弘仁畫中經常出現,一河兩岸則更多地在明人,尤其是沈周和文徵明的畫裡出現,一河兩岸不能算是倪瓒的專利,畢竟比倪瓒早生幾十年的吳鎮也常畫一河兩岸,不過,吳鎮也好,沈周也好,文徵明也好,或者其他任意一個人,都不似倪瓒這樣,任性而嚣張地,将單調重複這件事,做到了極緻。

最氣人的是,這樣的單調重複不但無人诟病,還被人崇拜得要死,原因無它,因為高士倪瓒,是無可複制的。

出身巨富之家,曾說“浮生富貴真無用”

人的一生經曆真是奇妙。每個人都是一個獨有的大熔爐,添多少柴,加多大的火,熔煉多少時間,有些許差池,每個人便不一樣。

往倪瓒這個熔爐裡添的第一把柴,很旺。何良俊的《四友齋叢說》裡曾說:東吳富家,攏共隻有三家,便是松江曹雲西家族、無錫倪雲林家族、昆山顧玉山家族。

倪瓒生在了這個七世而富的家族最巅峰的時候,他在兄弟中排行又最小,諸事都由他的長兄倪璨料理,直到二十多歲,他都是個不問世事、隻樂意在家藏的萬卷詩書畫裡消磨的富家公子。一個任性的、有藝術天分的富家公子,這種天生的目空一切,真的學不來。

順便說一下,倪瓒那個長兄倪璨,實在是個太能幹的人,倪家的家業、倪瓒的教育甚至一多半交遊大多與長兄有關,也許長兄太能幹,倪瓒這個幼弟在操持實務上的能力便弱了很多。可惜倪璨死得太早,未能翼護幼弟太久。

畫《秋林野興圖》的時候,倪瓒35歲,雖然父母、兄長都已亡故,倪家隻餘他操持家事,不過數代豪富的倪家,在他手裡仍有可觀的财富,他也還有他的清閟閣和經鉏齋——如此富甲一方的家族裡生長的公子,他說“浮生富貴真無用”是真的不懂錢有什麼用,他的那些拿羽毛鋪廁所、讓仆人洗桐樹葉子的各種毛病,也真的就是富家公子的小癖好而已。

十六年後,重題《秋林野興圖》時,倪瓒51歲,已經經曆了重重打擊——戰亂。因為戰亂帶來的針對江南富戶的賦稅盤剝,還有長子的夭亡和次子的不孝,種種。像倪瓒這樣沒有生意頭腦、人丁寥落又家産巨萬的富戶,無疑是急于斂财的元朝廷最适合盤剝的對象。

大概在畫《秋林野興圖》之後幾年,倪瓒就開始陸陸續續地變賣家産,并不定期地離家外出,以逃避難以承擔的重稅和種種俗務,大概,還有難以承受的涼薄親情。51歲這年,曆史上的元末農民軍起義爆發,江南各地紛紛響應,倪瓒徹底放棄無錫的家業,往宜興避難——以舟為家,漂流江湖,前幾年就開始了,這次,隻是更徹底了。

又十來年,為《容膝齋圖》題詩時,倪瓒69歲,已離鄉背井多年。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似乎也無從說起。《史西村日記》裡說,倪瓒的船曾路過光福,舟中垂翠幕,焚異香,兩岸觀者如堵,疑為神仙……似乎境況還不壞。不過漂流日久,坐吃山空,從一擲萬金的富公子,到願意接受友人接濟,從擁書萬卷的清閟閣,到窄小窘迫的蝸牛廬,想來也知曉發生了什麼。

在這重壓之下,細看倪瓒晚年在這些圖軸上的題詩,居然是平和沖淡,并沒有太多的寂寞悲涼。

生長于富貴之家,眼看着時代的狂風擄去家族的一切,骨子裡浸潤了父兄道家思想和隐逸家風,自小便眼空一切,視萬般“有”為“無”,這樣的人,悟起“空”來,總是比普通人要徹底得多。

“天地一蘧廬,生死猶旦暮。”這話或許許多人都可以脫口而出,但真正經曆過“吾觀昔之富貴利達者,其绮衣、玉石、朱戶、翠箔,轉瞬化為荒煙,蕩為冷風”,有資格說“此身亦非吾所有,況身外事哉”者,倪瓒算一個。

這樣的倪瓒,讓人覺得溫暖

畫《容膝齋圖》的前一年,倪瓒曾去尋訪隐者蔡質,蔡質在江濱有一座茅屋,名為蘧廬,倪瓒與蔡質在蘧廬一夕長談:

天地一蘧廬,生死猶旦暮。

奈何世中人,逐逐不反顧。

此身非我有,易晞等朝露。

世短謀則長,嗟哉勞調度。

彼雲财斯聚,我以道為富。

坐知天下曠,視我不出戶。

榮公且行歌,帶索何必惡。

——倪瓒《蘧廬詩》

在詩和詩序裡,他說:這天地就是個大蘧廬(驿站),人來來去去,我看昔日那些富貴利達者,那些绮衣、玉石、朱戶、翠箔,轉瞬就化為荒煙,蕩為冷風,那些生生死死,看不透的人,不勝其悲,看得透的人,早就看開了,看空了。

這樣的看透、看開、看空,有時候,表現出來的甚至不是蕭瑟、凄涼。比如他在畫上那些并不狷介的題字。

盧山甫每見辄求作畫,至正五年四月八日,泊舟弓河之上,而山甫篝燈出此紙,苦征餘畫,時已憊甚,隻得勉以應之。大癡(黃公望)老師見之必大笑也。倪瓒。

——倪瓒《六君子圖》題句

比如他對忘年交張雨的慷慨贈予——張雨長倪瓒三十多歲,曾是交遊遍朝野的名士,晚年張雨似乎是陷于困頓,倪瓒那時候正在變賣田産,有一次賣掉田産拿了千百缗現金,剛巧張雨來看他,倪瓒二話不說便将這千百缗現金全部推過去給了張雨,自己一分不留。這樣的倪瓒,讓人覺得溫暖。

這樣的溫暖,也隐在他的畫裡。人人都說倪瓒不畫人是他孤高自許,他說“天地間安得有人”,但他畫裡的空房子空亭子,分明是天地間惟一的一絲人間氣息——若沒了這些人造的空房子空亭子,那真的是隻剩下了蕭瑟。

略略多翻幾卷圖軸便知,這些空空的建築物,分明是另一種“人”,分明各有各的面貌,各有各的氣質。《桐露清琴圖》是倪瓒某次外出,傍暮時投宿在一處城郊的齋館時所作,齋館幽近,時聞琴音,這畫上桐樹下的空房子,好似曠野之間席地彈琴的名士。《松林亭子圖》是送與長卿茂異的,倪瓒在題詩裡寫“亭子長松下,幽人日暮歸”,大概,是個和松樹一樣端正嚴謹的讀書人。《雨後空林圖》的空房子,顯見得是位深山僻林之間的隐士。至于《容膝齋圖》上那個空蕩蕩的小亭子,隔着分外蕭條零落的枯枝,和漸次模糊的遠山,把它想象成一位經曆了許多過往舊事的,滄桑又波瀾不驚的老人,似也無不可吧。

不知倪瓒是否踐行了“登斯齋,持卮酒,展斯圖,為仁仲壽”的願望,他後來如願還鄉,但卻已無家可歸,隻得暫寓姻親鄒惟高家中。又後來因為脾疾,到江陰名醫、也是他的朋友夏顴家去客居,最終還是病故了,身後留下“身世浮雲度流水,生涯煮豆燃枯萁”的絕命詩。

文并供圖/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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