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段彥超 實習生 喬曉亮
近日,廣東的張先生向澎湃新聞投訴,北京輕松籌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輕松籌”)旗下網絡互助平台輕松互助已經關停一年半,但他賬戶内的200元左右餘額,至今未退還。
9月16日,澎湃新聞介入後,輕松籌客服緻電張先生,稱最後一次均攤“還沒有完成”。張先生質疑,既然這一年半還在均攤,為何再未公示受救助會員和均攤情況?“
其他互助平台關停時,鮮見這樣的情況。此事涉及千萬會員,如果輕松籌不給一個說法,它還值得信任嗎?”張先生說。
澎湃新聞了解到,類似情況不止張先生這一例。截至發稿,輕松籌未回複澎湃新聞的采訪請求。
北京市京哲律師事務所溫愛律師呼籲,監管部門應要求輕松籌對輕松互助關停後的運營、互助賠付情況及涉訴處理結果公示給每一位用戶,讓每一位捐贈者實現自己的知情權,以不辜負每一份慈善精神。
張先生參與輕松互助後,将7位親人也都添加進了自己的賬戶并充值。
平台關停一年半,餘額至今未退還
輕松互助是輕松籌于2016年4月上線的大病互助平台,以“一人患病,衆人均攤”為原則,為患病會員提供服務。
最初,張先生隻是自己注冊成為輕松互助會員,後來發現花費金額不大,想給家人多一份保障,就将妻子、孩子、父母、弟弟和弟媳都添加了進去。因為年齡不同,他們參加的分别是老年大病互助行動、中青年大病互助行動和少兒大病互助行動。
張先生分别向他添加的親人名下充值,用作均攤扣款。“如果裡面沒錢,一旦得大病,就無法申請互助金。”
2020年9月8日,銀保監會打非局發文《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分析及對策建議研究》,明确将相互寶、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定義為非持牌經營的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并提出堅持對所有保險活動實行嚴格準入、持牌經營,嚴厲打擊各類非法商業保險活動。
2021年初,陸續有大病互助平台宣布關停。
2021年3月24日,輕松互助宣布當日18時正式關停。“關停後,對關停前符合互助條件的會員,我們将核定合理的互助金額進行最後一次均攤,此次均攤後的用戶餘額将退款至用戶的微信錢包(7個工作日内),同時所有會員健康服務權益繼續保留。對于2021年3月24日前,以及關停日後7天内不幸确診大病的會員,并在2021年3月31日前提交救助申請的會員,輕松互助計劃将提供合理的互助金妥善救助。”公開報道顯示,截至2021年3月22日,輕松互助平台的參與人數高達1735萬人。
張先生介紹,輕松互助關停時,他和7名親人名下還有300元左右餘額(待均攤費)。他提供的截圖顯示,宣布關停五六天後,張先生收到輕松籌多筆退款,合計近百元。
後來,張先生發現,公衆号“輕松會員中心”無法再查詢餘額。客服告知可以通過小程序查詢。2021年6月6日,張先生查詢并進行了截圖。截圖顯示,他和親人名下還有近200元餘額。截圖顯示,張先生“已經參加輕松互助1125天,幫助了8436人”。
張先生介紹,輕松互助宣布關停後六七天,他收到僅100元退款,但剩餘200元餘額至今未退。
再後來,張先生發現,小程序也被關閉。
咨詢截圖顯示,輕松籌客服表示,在救助完最後一名用戶之後,如果還有剩餘,會把剩餘金額原路退回。
“每次問都是這樣。關停已經一年半了,至今餘額不退,也給不出合理解釋。”2022年9月15日,張先生向澎湃新聞說。
9月16日,在澎湃新聞介入後,輕松籌客服緻電張先生,稱張先生向第三方(媒體)投訴,需要他的身份證号,以查詢相關情況。
客服表示,最後一次均攤“還沒有完成”。其表示,關停後就沒有申請互助入口了,但有關停前申請互助的會員做康複治療,需要180天才能拿到鑒定報告,然後完成均攤。張先生詢問,如今早已超過180天。客服稱,是“出院後180天”。
張先生質疑,以往的分攤,都是在一個月内完成。輕松互助關停已一年半,一直沒再公示分攤情況,卻一直以還有未分攤的理由,私自截留用戶餘額。最後一期公示顯示還有1700多萬會員,即使每個人10元,也是很大一筆金額。“其他平台關停時,鮮見這樣的情況。如果輕松籌不給一個說法,它還值得信任嗎?”他說。
律師:平台應滿足所有用戶知情權
澎湃新聞注意到,輕松互助關停後,除會員退費問題,還存在會員救助金問題。據公開報道,有最後一批申請救助金的家庭,因平台關停,隻能申領到部分救助金。還有在關停前已經申請救助金的家庭,沒得到全額救助,隻能獲得一次救助金。
澎湃新聞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查詢到,輕松互助關停後,有多起會員訴輕松籌服務合同糾紛案,被法院以仲裁條款為由駁回。
9月23日,北京尋真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德怡分析,許多網絡互助平台在格式條款中,會約定産生争議提交其所指定的仲裁委員會裁決,從而排除法院的管轄權,可能出于以下考慮:首先,大多數仲裁機構收費往往是法院訴訟費的好幾倍,會令不少有意向維權者望而卻步。其次,仲裁庭沒有類似于法院一樣的調查取證權限,有些需要向第三方取得的證據仲裁庭難以直接獲取,給申請人舉證帶來難度。第三,仲裁裁決具有保密性。就算單個案件敗訴,結果不對外公開,難以對互助平台産生社會不利影響。
輕松互助的用戶協議顯示:“鑒于網絡服務的特殊性,平台有權在無需通知您的情況下根據平台的整體情況或相關規範規則等,随時變更、中止或終止部分或全部的服務。您同意如本協議因為任何原因終止,對于您賬号中的全部數據或您因使用平台服務而存儲在本平台服務器中的數據等任何信息,平台可将該等信息保留或删除,包括服務終止前您尚未完成的數據。”
王德怡認為,此類條款排除了用戶的知情權,顯屬加重用戶負擔、排除用戶權利的霸王條款,應屬無效、不公平條款。
他指出,互助平台沒有直接的監管,規則由平台自行制定,從用戶協議看,平台沒有設定相應完善的退出機制。關停後,用戶無法查詢餘額,平台未及時公示分攤情況,也未根據自身公告及時返還用戶餘額,違反了誠實信用的基本原則,侵害了用戶們的知情權。
張先生質疑,一年半了,輕松互助一直未公示救助會員信息和均攤情況。“要是餘額确實去救助會員了,我倒不想追問了,但不想被稀裡糊塗截留。”
北京市京哲律師事務所官網2022年1月發布的文章顯示,2020年8月,魏先生的女兒被确診為重型再生障礙性貧血。經魏先生申請,輕松互助支付了42121元互助金。小朋友的病需持續治療,但在輕松互助關停後,後者拒絕了魏先生提交的互助金支付申請。經該所律師代理,2022年1月7日,北京仲裁委員會作出裁決,委托人的申請基本都得到支持,并裁決輕松籌負擔律師費及仲裁費用。
代理該案的溫愛律師向澎湃新聞指出,在互助金申請過程中,申請人填寫的《大病互助申請書》存在提供格式條款一方不合理地免除或者減輕其責任、限制對方主要權利的情形。當用戶不幸發生需要救助事項,需要平台支付互助金時,平台會要求申請人按照其提供的格式條款填寫《大病互助申請書》。而該申請書中“互助報銷申請”規則及可申請互助金額均是預先拟定、重複使用且非經協商的格式條款,在申請書填寫時平台方更是沒有盡到合理提示和說明義務。申請書中“可申請互助金額計算方式”也直接将一次性支付方式改為了報銷式支付。這些條款明顯加重了申請人責任、限制了申請人主要權利。其次,互助平台關停後,申請人有權要求平台繼續支付互助金,平台應依約支付互助金。由關停公告可知,平台已經對符合互助條件的會員理賠做出了預算安排,具備支付能力。
溫愛律師認為,輕松互助關停後,剩餘互助金額具體數額、用途、繼續賠付标準以及互助金額産生的利息收益,平台應本着對每一位會員負責的态度,公告相關信息。
王德怡律師表示,單個輕松互助用戶維權成本較高,可能得不償失。要從根本上解決這類一方人數衆多的問題,未來可以考慮引進代表人訴訟制度和懲罰性賠償制度,降低維權成本。
溫愛律師呼籲,監管部門應要求輕松籌對輕松互助關停後的運營、互助賠付情況及涉訴處理結果公示給每一位用戶,讓每一位捐贈者實現自己的知情權,以不辜負每一份慈善精神。
9月16日,輕松籌客服确認澎湃新聞記者身份後,提供了新聞部門的郵箱。9月19日,澎湃新聞向輕松籌方面發去采訪郵件,截至發稿未獲回複。
本期資深編輯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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