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名山女幾山

作者：喬文博

道教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為了适應民衆萬物有靈的文化心理，在傳播的過程中，又因地制宜地衍生出許多神祇來。且不說元始天尊、玄武大帝、玉皇大帝等天神，還有山神、土地、城隍等地神。男神而外，還有王母娘娘、九天玄女、無生老母、碧霞元君以及名目衆多的娘娘、奶奶等女仙。宜陽花果山原來叫女幾山，因為山名“女”字領頭，便和仙姑、仙女乃至美女結下了不解之緣，見之于典籍的就有帝女姑瑤、酒婦女幾、烈女彭娥、孝女蘭香等，至于當地百姓口口相傳的虞美人、舍身女等被人們恒久紀念的女神，更不一而足。女幾山是一座女仙聚居的道教名山，早在魏晉時期就已聞名天下了。

《山海經》無疑是記載這座名山最早的典籍了，在《山海經》中，這座山叫姑瑤山：“姑瑤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化為瑤草……服之，媚于人。”從一得名就不同凡響，帶着十足的仙氣和無限的魅力。兩漢之後，此山又改稱女幾山，研究者說，屍、幾兩字形近，女幾山可能是由“女屍山”形誤而來。“女幾山即姑瑤山，一曰宜陽山”，《河南府志》肯定了三山同屬一山。至于到宋初又出現了花果山之名，研究者認為，可能是由姑瑤山→化姑山→花果山的途徑會意、諧音演變而來。對此，筆者在《宜陽旅遊文化》一書中曾有專文論及。（見該書22頁《姑瑤山·女幾山·花果山》）

使花果山進入道教名山行列的奠基人是被道衆稱為葛仙翁的道教理論家葛洪。葛洪（281--341），東晉人，因崇信道教而由文學家、醫學家演變而為道教學者，甚至晚年迷戀上煉丹術終老于羅浮山。葛洪在其著作《抱樸子》中把漢魏以來的道教神仙信仰系統化，認為成仙的途徑不外采食仙草、服用仙丹、養性修煉幾種，采用這幾種方法的道士必入深山，而且必須是名山。為此，葛洪開列了一個包含二十七座名山的名單：

華山、泰山、霍山、恒山、嵩山、少室山、長山、太白山、終南山、女幾山、地肺山、王屋山、抱犢山、安丘山、潛山、青城山、峨眉山、逶山、雲台山、羅浮山、陽駕山、黃金山、鼈祖山、天台山、四望山、蓋竹山、括蒼山。

這份名單可能是我們所知的道教名山第一榜，其中女幾山（花果山）在二十七名山中名列第十，位置足夠顯赫。但這份名單和我們今天所掌握的情況可能不盡相符，例如，排在前五位的近似現在的“五嶽”，卻獨獨缺少了道教名山、南嶽大帝祝融的道場——衡山；現在号稱“道教第一仙山”的武當山榜上無名，而進入榜單的峨眉山現已改弦易轍，投入佛教“四大名山”的行列。另外，榜單中有些山，諸如逶山、陽駕山、黃金山等，則不知所在何處，遠遠稱不上名山。

道教學術，雜而多端，時至今日尚沒有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加以流派紛呈，互不統屬，許多時候是各說各話。例如，葛洪提出的神仙方術，到了唐初司馬承祯（647--735）那裡，不僅新生出一些概念，而且實踐體系也變得十分龐雜起來。司馬承祯擅長辟谷、導引之術，強調修煉，主張守靜，提出修煉不僅要進入名山，還要進入石室，于是便開創了“洞天福地”說。到了後來，司馬承祯的洞天已不是一間石室的格局了，據說得道者的洞天裡，也有日月懸挂，也有奇花異草。按司馬承祯的理論，這些景象，都是元氣分化凝聚，自然形成的。正像李白《夢遊天姥吟》詩中所描繪的那樣：

洞天石扉，

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

日月照耀金銀台。

司馬承祯也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導師地位，學着葛洪的做法，把自己創設的“洞天福地”分為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并開出了一個長長的名單。因為太過冗長繁雜，此處不再一一列舉。不明就裡的是，在葛洪榜單中居前十名的女幾山，到了司馬承祯這裡卻蹤迹全無。而這份包含一百一十八座山的名單中，也有許多山是聞所未聞的。道教學術體系的龐雜混亂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司馬承祯的修道系統到了唐末道士杜光庭那裡又有了許多變化。杜光庭（850--933），處州（今屬浙江）人，因舉進士不第而入天台山修道，長于詩文的他編寫了不少神異故事來宣揚道教。同許多道教學者一樣，這位杜天師（晚年随僖宗入蜀做官，賜号廣成先生、傳真天師）也是位不厭其繁的角色。他在所著《洞天福地嶽渎名山記》中除照錄司馬承祯的一百一十八座仙山福地外，又增加了天上嶽渎諸山、海外十洲三島、中國五嶽、三十六靖廬等，其中天上五嶽是幾位天帝（青帝、白帝等）所居之山，海外十州如祖洲、玄洲等也是神仙所居，三島即傳說中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島，統統是虛無缥缈“煙濤微茫信難求”（李白詩句）的地方，杜光庭無異于在說夢話。唯一靠譜的是，他為中國五嶽正了名，算是一大開創性的貢獻。此照錄如下：

東嶽泰山。嶽神天齊王，領仙官玉女九萬人。山周圍二千裡，在兖州奉符縣。羅浮山、括蒼山為佐命，蒙山、東山為佐理，輔佐泰山。

南嶽衡山。嶽神司天王，領仙官玉女三萬人，山周圍二千裡。霍山、潛山為儲副，天台山、句曲山為佐理，輔佐衡山。

中嶽嵩山。嶽神中天王，領仙官玉女一十二萬人，為五方之王，周圍一千裡。少室山、武當山為佐命，太和山、陸渾山為佐理，輔佐嵩山。

西嶽華山。嶽神金天王，領仙官玉女七萬人，山周圍二千裡。地肺山、女幾山為佐命，西城山、青城山、峨眉山為佐理。

北嶽恒山。嶽神安天王，領仙官玉女五萬人，山周圍二千裡。河逢山、抱犢山為佐命，玄隴山、崆峒山、陽洛山為佐理。

杜光庭為五嶽封了主神，還為其配備了副手，除東西南北中五嶽外，還涉及女幾山、武當山等二十二座名山，基本上指有實地，大多山名延續至今，前邊說杜光庭關于五嶽的說法靠譜，這是依據之一；還有一條也很重要，就是杜光庭為五嶽封的神，在唐代得到了最高統治者承認，并陸續加封為王，成為國家祭祀的對象。開元元年（713），封華山神為金天王；開元十三年（725），封泰山神為天齊王；天寶五年（746），封中嶽神為中天王，南嶽神為司天王，北嶽神為安天王。到了宋代，統治者又加封五嶽之神為“帝”，愈加神聖了。五嶽神地位的一步步提升，道教影響的一步步擴大，杜光庭顯然功不可沒。

杜光庭關于五嶽和其輔佐之山的搭配有許多地方是不盡合理的。比如，為西嶽華山分配的佐命、佐理山是地肺山、女幾山與青城山、峨眉山等，地肺山在南京東，女幾山在洛陽西，青城山和峨眉山在四川南，怎麼看都有點東拼西湊、南轅北轍的感覺，這樣一個“班子”讓西嶽神如何開展工作？可以解釋的原因隻能有兩點：一是以當時的交通條件，這許許多多的山杜光庭根本不能到達，隻依道聽途說而來，難免失之謬誤；二是道人們許多關于洞天福地、舉形飛升的說法，本來就是馳騁想象的産物，不能和現實中的事物去對号。何況，人不能沒有夢想和追求，否則，航天、登月等現代科技成果就永遠是鏡花水月。

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我們花果山是有水簾洞的。但在《道教洞天福地》一書中，我卻發現作者把水簾洞放到了西嶽華山。書中說，華山有四洞，石仙洞、西玄洞、昭洞、正陽洞。其中說石仙洞洞深三百裡，内有瑤台、玉室、樹木、花草。洞口有瀑布飛流直下，三千餘丈，所以又稱水簾洞。此說應該也來自杜光庭，其謬誤是顯然的，西嶽華山以險奇冠絕天下，但至今未聞有華山水簾洞者。何況花華二字通用，花果山古代也曾稱華嶽，此水簾洞必是我們孫大聖的水簾洞無疑。

前不久，有朋友自武當山歸來，頗為懊喪地說起，他對武當道人介紹家鄉的花果山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道人們核查後卻找不到依據。我對他說，所謂七十二福地隻是林林總總的道教仙道傳說中的一說，不必太拘泥于此。我們的花果山早被道教祖師葛洪奉為二十七座仙山之一，這二十七座山皆可稱“洞天福地”，何況花果山還排在前十，比一般的福地出身高貴多了，其地位足以傲人。隻管放膽去講：中國道教名山——洛陽花果山！（3065字）

2016年8月15日于北城一尺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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