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天,你發現你再也睡不了懶覺了。不需要鬧鈴,你每天都會在清晨自然醒來。在靜谧中聽鳥鳴啾啾,看陽光一點點變得明媚燦爛,此時周遭無聲,唯覺天地悠然,時光溫暖。
忽然有一天,面對着幾百字的發言稿,你努力背誦了N遍還是不能一字不差地記住,不是這段忘一句,就是那段有個詞兒想不起來。遙想當年,不敢說過目不忘,你也從不會為了背誦而煩惱,你就是那最擅長考試背題的人啊!
忽然有一天,你發現你的回憶越來越多,往事那麼豐富生動,不用加工便有無數故事與傳奇。就算因為工作需要,不得不無所事事地枯坐半日,你都不覺得寂寞難熬,你都有屬于自己的心靈曲折。
于是,你終于意識到,你老了。
不是頭上漸漸增多的白發,不是身邊越長越高的孩子,不是日漸隔膜的娛樂新聞,而是這些細碎的生活片段,是這些無人知曉的獨處時刻,讓你深切感到,你真的不再年輕,不再擁有充沛的體力、再沒有引以為傲的記憶力,身心俱是遲鈍麻木,而與此同時,卻有了更多生活歲月賦予你的綿長内容和無盡秘密。曾經的你,遺憾自己的青春蒼白乏味,歎息自己的經曆簡單無趣,而現在,你的人生已變得如此豐富生動,你卻已經沒有了悲喜感慨。不是嗎?這就是紅塵半生,滄海一瞬,再回首時已無言。
無論化妝品多麼高級精緻,無論衣着多麼時尚優雅,無論言行多麼“與時俱進”,你都擋不住光陰悄然镌刻在身心的痕迹,你都無法阻止客觀規律給予你生理和心理的公平饋贈。
忽然有點傷感,未來無法預期,誰知道,還能看幾次花開花又落,還能聽多少回蟬鳴莺啼?時常在靜默的時刻,你都會心有所驚,都會滿懷怅然。是啊,縱然生活中有無數煩惱焦慮,有層出不窮的苦痛艱辛,可這紅塵啊,這喧嚣繁華生動的人間啊,依舊讓你戀戀難舍,珍愛珍重。
可是,我們能夠活到越來越老,難道不是,人生最大的幸運嗎?
你讀了很多書,你走過很多路,耳聞目睹、史書斑斑,有多少人,因為戰亂疾病,因為天災人禍,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因為莫名其妙的偶然,還沒有老的時候就懷着無限眷戀和不舍,告别了這個世界。有人的故事幸運留下了,更多人的傳奇無聲湮沒了。一壟黃土,半縷風煙,就是一生,千千萬萬普通人的一生。
而你,還能活到老,還能數着一根根白發滋生,還能見證孩子每一天的成長,還能享受時代發展的紅利,還能跟後輩倚老賣老地談起當年的清貧歲月,自己的幼稚與糗事,還能一杯清茶對夕陽、憶滄桑,細數芳華缱绻,遙望似水流年,真的,這樣的人生豈不是幸福圓滿?
如此,還有何事不能釋懷?如此,任人盡可原諒。
千帆過盡自從容,溫柔一笑已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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