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Rachel Monroe

“它基本上是一個高度優化版的中世紀鞋匠工作台與福特T型車生産線的融合，這很瘋狂”

今年3月，安德瑪(Under Armour)率先在市場上出售了帶有3D打印中底的高性能訓練鞋，在争奪運動服飾市場霸主地位的戰鬥中赢得了一場小小的勝利。這款名為UA Architech的運動鞋剛放上官網，就在19分鐘内銷售一空。這款限量鞋僅有96雙，但正如該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凱文·普蘭克(Kevin Plank)在最近的一個午後所說的那樣，“人人都在努力研制這種鞋。沒人想到讓我們搶了先。”

在巡視安德瑪創新部門的新址“燈塔”時，普蘭克就意氣風發地穿着一雙售價300美元的UA Architech運動鞋。這個新址位于巴爾的摩帕塔普斯科河中遊的一條工業帶上（啟用時間是6月28日）。普蘭克似乎總是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鬥志昂揚，他為研制這款鞋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他說，“現在我穿着這雙鞋走路就像騰雲駕霧。實際上，這是從我9歲的孩子那兒偷來的。我的孩子們很喜歡看《小馬寶莉》（小馬寶莉有騰雲駕霧的本事），時間一長，我也受到了感染。”

這款運動鞋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帶有一個形似鲸骨胸衣的紅色中底。打量着這個東西，你會感到好奇：這個玩意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簡單來說，這涉及高分子聚合物以及與杜邦公司(DuPont)的合作。往深裡說，則涉及普蘭克對公司供應鍊進行重新打造以及改變巴爾的摩這座城市的計劃，甚至可能包括在這個過程中戰勝耐克(Nike)，自己做行業老大。

在談到運動用品公司時，很難不用到體育方面的隐喻。對于安德瑪來說尤其如此，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運動是其企業文化的精髓所在。員工們彼此以“隊友”相稱；他們當中70%的人在中學期間從事過體育運動。目前的公司總部位于巴爾的摩南部的Locust Point社區，這裡有一座占地面積約3251平方米的體育館和一個籃球場，原先這個籃球場每周7天24小時開放，但工作時間帶球的聲音太令人分心，所以不得不限時開放。牆上貼着斯蒂芬·庫裡(Stephen Curry)和米斯蒂·科普蘭(Misty Copeland)的巨幅照片，這些照片是如此之大，就連他們身上汗珠的直徑都有好幾寸。現年43歲的普蘭克精力充沛，頭發略有些灰白，喜歡用火、競賽、獲勝之類鼓舞人心的類比。他的隊友在談到他時總是用往往在教練面前才用到的虔誠語氣。

圖為斯蒂芬·庫裡(Stephen Curry)

牆上刷着“進取、年輕、無畏”這幾個字。這是高爾夫球手喬丹·斯皮思(Jordan Spieth)對自己和安德瑪品牌的描述，這也完全可以用在普蘭克身上，他曾激勵自己從馬裡蘭大學橄榄球項目的臨時隊員成為特别隊的隊長。1995年，也就是在他大學四年級的時候，美國東岸遭到創紀錄的熱浪襲擊，穿着吸汗的棉T恤訓練感覺比以往更加沉重。畢業那年，普蘭克研制出了一款用合成纖維制成的快幹T恤，然後召集原來的隊友。在安德瑪成立後的第一年，這家公司的總部還設在他祖母位于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喬治城社區的地下室裡，普蘭克開着他那輛“福特探險者”沿東海岸來回跑了16萬多公裡，試圖将他和前隊友之間的友誼轉換為訂單。

普蘭克說，“我大學畢業時意識到，我認識60個在國家橄榄球聯盟(NFL)效力的隊員，他們每個人大概有3到5年的職業生涯。所以，這個窗口很大。如果我現在不利用它，就會永遠失去這個機會。我在想，有什麼辦法讓我在送他們一件禮物的同時也能幫到我自己？這種良性循環真的讓我們行動了起來。”實際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好。創新技術和普蘭克對自己産品的熱情結合在一起，推動安德瑪的業績直線上升，銷售額從第一年的17000美元猛增至2006年的4億美元，預計2016年将達到近50億美元。

盡管安德瑪在去年已超過阿迪達斯(Adidas)成為美國第二大運動服飾品牌，該公司奉行的仍然是落後者的行為準則。今年5月，該公司簽訂了大學體育史上規模最大的贊助協議，以2.8億美元代價獲得了加州大學洛杉矶分校(UCLA)15年的贊助合同。安德瑪在健身應用和運動跟蹤技術方面已經投入了超過7億美元，該公司還聘請了走在時尚前沿的比利時設計師蒂姆·科龐(Tim Coppens)，幫助其在有利可圖的“運動休閑”市場分得一杯羹。

如今，隻有和耐克做比較時，安德瑪才會看起來像一個落後者。普蘭克說，“五年前，我們最大的競争對手的規模是我們的12倍，然後是11倍、10倍，現在他們大約是我們的6倍，所以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顯然，一想到全球最大的運動服飾公司正被安德瑪緊追不舍，他就不由得感到高興。今年春季的NBA總決賽就是最近的一場代理權争奪戰——耐克代言人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與安德瑪代言人庫裡之間的戰鬥，最有價值球員(MVP)當選者和落選者之間的較量随處可見。庫裡于2013年離開耐克轉投安德瑪懷抱。

據娛樂與體育節目電視網(ESPN)報道，事情是這樣發生的：耐克的官員在一場招募會的PPT演示文稿中兩次将庫裡的名拼錯，而且在本該寫庫裡名字的時候不小心将凱文·杜蘭特(Kevin Durant)的名字寫了進去。詹姆斯赢得了最近這個賽季的總冠軍，但以庫裡名字命名的球鞋銷量超過了當前任何一位NBA球員。安德瑪這類産品的銷售收入較去年增長了350%。對此，摩根士丹利的一位分析師寫道，“這是一個潛在的臨界點，标志着耐克在籃球領域一家獨大地位的結束。”

普蘭克對被忽視和被低估人士（他是家中五兄弟當中最小的那個）的欣賞反映出他對巴爾的摩這座城市的感情。從表面上看，這座矛盾尖銳同時又堅韌不拔的城市和安德瑪強調高性能的審美标準似乎沒有太大關聯，但普蘭克認為，巴爾的摩以藍領階層為主的辛勤勞作史和安德瑪争當最佳運動服飾公司的不懈努力之間存在共性。在被進一步追問後，他隻是聳了聳肩，然後援引德雷克(Drake)的話說：“‘我所在乎的隻有錢和我來自的那個城市。’也許這是人之常情。”

盡管嚴格說來普蘭克并不是來自巴爾的摩，他生長在馬裡蘭州肯辛頓的一個中産階級家庭，但他已經把這座城市當作故鄉。安德瑪于1998年遷移到這裡，他進行個人投資時有一個标準：必須對該公司或巴爾的摩有利，或者對二者皆有利。他已經投資數百萬美元用于支持馬裡蘭州的傳統産業，例如賽馬和黑麥威士忌。

2007年，他收購了一個占地約2.14平方公裡的馬場，這個馬場原先歸範德比爾特家族(Vanderbilt)所有。他說，“讓人們大吃一驚是我最愛幹的事情之一。我買下了這個馬場——真的——因為賽馬是巴爾的摩文化當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而且我想把人們帶到這裡，展示一個讓他們刮目相看的巴爾的摩。包括湯姆·布拉迪(Tom Brady)和科林·鮑威爾(Colin Powell)在内的一些名人過來度周末。”

到了2013年，由于發展得飛快，安德瑪顯然需要擴大在巴爾的摩的辦公空間。普蘭克瞄準了毗鄰當前總部的一個2.8萬平方米的地塊，但是在和市政當局進行了曠日持久的争論之後，安德瑪的申請被駁回了。那個時候，普蘭克在巴爾的摩的一個工業區擁有一塊2萬平方米的土地，他本打算在這裡建一個威士忌釀酒廠。他說，名為Port Covington的這個地區基本上荒無人煙，這正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我們可不想把養了30隻貓的老太太攆走。”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他自掏腰包花了1億多美元，買下了附近的房地産，最終收購了108萬平方米的土地放在他的房地産投資公司Sagamore Development名下。

2015年4月，黑人青年弗雷德·格雷(Freddie Gray)之死促使巴爾的摩民衆走上街頭，抗議警察的暴行，全國範圍内的新聞報道讓巴爾的摩整座城市看起來似乎都在發生暴亂，而事實上，有很大一部分地區未受影響，普蘭克對此深感憂慮。他明白，作為一家快速增長的公司，安德瑪在塑造這座城市的未來方面無疑将發揮一定的作用。

但他也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作為一位身家億萬美元的人，他也能對這座城市産生重大影響。普蘭克說：“我們在巴爾的摩本地雇用的員工不多，我可以利用安德瑪的熱度和勢頭。坦白說，還可以用我的個人資産來啟動一些事情并一直推進下去。在這道石頭湯裡，必須要有人做第一塊石頭。然後就會有其他人帶來胡蘿蔔和雞肉。而我們得是這第一塊石頭。”

今年1月Sagamore宣布了對Port Covington的開發計劃，其中包括占地3700平方米的安德瑪總部，還有其他更多項目。在未來20年中，Sagamore打算從零開始創建一個社區。Port Covington将包含近50個城市街區，比巴爾的摩最負盛名的旅遊景點内港(Inner Harbor)還要大，是美國規模最大的城市翻新在建項目之一。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Port Covington将建成7500套住宅、一家酒店、購物中心、兩個輕軌車站和一個為該市警局戰馬準備的馬廄。

作為普蘭克的個人投資機構存在的私人公司Plank Industries的首席執行官湯姆·格迪斯(Tom Geddes)稱：“沒有多少CEO願意拿自己的個人資産來這樣使用。他就是另一個這樣的人， ‘就從這裡開始。如果我對它進行投資，帶動跟風效應，我就能帶來大大的不同。’”

在Sagamore公布Port Covington總體規劃後，巴爾的摩城市規劃主管湯姆·斯托瑟(Tom Stosur)說，“對于我們面前的這部分城市規劃，我想緻以深深的敬意，這真是激動人心。”

普蘭克開發Port Covington的想法同時也面臨一些批評，這些批評削弱了整件事的救世主意味，尤其是在Sagamore于今年春天宣布了一個消息之後。該公司稱，項目開發将尋求地方政府、州政府和聯邦政府11億美元的幫助，其中包括從巴爾的摩市獲得5.35億美元的稅收增額融資(TIF)。這筆TIF資金将用于基礎設施改善項目，資金來源是該市發行的市政債券，這些債券将通過該項目最終帶來的新房地産稅來償還。馬裡蘭州的咨詢公司MuniCap對項目進行了分析，估計要到2038年才有足夠多的稅收來償還這筆TIF資金。

也許，更令人擔憂的是，這筆債券發行規模太大了，它将影響到該市在不損害信用評級的情況下發行其他債券的能力。摩根州立大學社區衛生與政策教授勞倫斯·布朗(Lawrence Brown)說，“巴爾的摩是一個高度分離的城市，像Port Covington這樣的項目，既沒有公平住房保證，也沒有承諾的生活工資，它會讓已經存在的‘兩個巴爾的摩’的問題變得更加具體、更加嚴重。”

還有些人對于撥出這麼多資金讓一家沒有經驗的新開發企業進行如此大規模的建設感到擔憂。該市的城市設計與建築審查委員會成員指出，Port Covington的初步設計方案看起來就像一個千年白日夢，它包含了一個威士忌釀酒廠和創客空間，卻沒有郵局、消防局、圖書館和學校。不過，這些疏漏在其随後提交的一份計劃中得到了糾正。

有人批評普蘭克實際上是在建造一個人工合成的、迪士尼版本的巴爾的摩。當被問到他對這些批評是否感到擔憂時，他說：“這難道不好嗎？我喜歡迪士尼樂園。迪士尼樂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們開懷大笑。”

在6月參觀“燈塔”期間，這種迪士尼氛圍很難讓人忽視。“燈塔”是安德瑪即将設在Port Covington總部的第一個部分。這個區域以外的其他地方基本上仍未被開發，但通過“燈塔”，我們可以對普蘭克對他的公司及巴爾的摩這個地區開發願景的規模一窺究竟。普蘭克宣稱自己喜歡讓人眼前一亮的元素，“燈塔”的入口設計讓人感覺有點像是步入了一個主題公園展覽。

訪客走進一個黑暗的房間，他們會在這裡看到一則大量運用跳切手法的視頻，它闡明了這處設施背後雄心勃勃的想法：也就是說，當其他行業都在利用科技時，服裝制造業還停留在過去當中。當這則視頻播完後，黑色的玻璃門就會滑開，将一處占地12300平方米的閃亮設施展現在訪客面前，這裡到處都是嗡嗡作響的機器和身穿白色實驗室工作服的技師，工作服上繡着紅色“燈塔”标識。這個場景立即産生了戲劇性效果，讓人感到十分振奮。

這是普蘭克首次在大多數機器投入運轉的情況下巡視“燈塔”，盡管一些大型3D打印機要等到當周晚些時候才能到貨。看到這個地方運行良好，普蘭克似乎樂在其中。“燈塔”不僅是一處新設施，還是普蘭克所稱的“本地為本地”生産活動的試驗場，安德瑪的目标是在産品的銷售地制造這些産品。安德瑪産品和創新總裁凱文·哈利(Kevin Haley)稱：“即使是在一個非常先進的鞋類制造廠，每雙鞋仍需經手150到200人才能走完一條生産線。它基本上是一個高度優化版的中世紀鞋匠工作台與福特T型車生産線的融合。這很瘋狂。”相比之下，在“燈塔”，該公司可以對精簡、靈敏、以科技為中心的生産線進行測試，這種生産線可能隻需要十幾位工人。如果它們被證明可行，該公司可能在全美範圍的銷售點附近設立這樣的生産設施。

當普蘭克談到Port Covington、“燈塔”、巴爾的摩以及“本地為本地制造”時，顯然是期待所有的計劃都能相輔相成。普蘭克出資創建了一個名叫Foundery的創客空間，使用Foundery設備的初創公司将提出一些創意，“燈塔”将把這些創意融入安德瑪的産品中去。其他走在技術前沿的公司将遷移到巴爾的摩，以期充分利用所有這些新能量。這些公司的員工将搬到Port Covington，在這裡生活消費，為這座城市提供迫切需要的稅收基礎。“本地為本地”制造活動甚至可能将制造業重新帶回到這座城市。

所有這一切究竟是願景還是幻景還有待觀察。當普蘭克和哈利以及負責先進材料和制造業務的高級副總裁蘭迪· 哈沃德(Randy Harward)坐在一起讨論“燈塔”的最新情況時，他似乎急于展現自己對細節的關注。普蘭克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他說，“我們不僅僅要追求新奇，還要超越這種新奇。人們總是說，他們願意為美國制造的東西支付更高的價格，但實際上他們不會這麼做。” 哈沃德說，“他們不會因為這個東西新奇就去買它，隻有在他們需要的時候，我們又恰好有适當的尺寸、恰好的顔色和合适的設計，他們才會購買。”

安德瑪的管理人士表示，在利用這輪快速發展的行業浪潮方面，他們處于更有利的位置。哈利說，“安德瑪的規模非常完美，我們既足夠大到可以去投資數百萬美元來開展諸如此類的項目，同時我們也足夠小，沒有一條虎視眈眈地盯着我們的、價值300億美元的供應鍊，俗話說，船小好調頭。”

對普蘭克來說，這個複興項目不僅限于安德瑪。他說：“在任何指定時刻，都有25萬人在為安德瑪制造産品。在未來3年内，我們還将增加20多萬個職位。但其中沒有一個職位會回到美國，因為我們都在馬來西亞和地球的另一端尋找便宜的勞動力。這是一種犯罪。我們不能找到讓1000個、5000個甚至10000個職位重返本地的方法嗎？我們需要工作，我們把所有的工作機會都甩給了其他地方。如何把這些工作機會帶回來，才是我們要費心思量的大主意。”

即使是增加1000個工作崗位，也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到今年年底，“燈塔”也将隻有100個全職員工，其中一半的人從事制造活動。今年秋天，安德瑪打算向更大範圍的零售市場提供其3D打印球鞋；這款球鞋将由新罕布什爾州的一處生産設施負責制造，那裡隻有十幾位員工。

同時，普蘭克将繼續大大小小的争論，去支持他那個将安德瑪和巴爾的摩命運交織的夢想。他說，“這真是一項艱巨的工作，一項危險的投資，而且耗資巨大，但它同時也是一個真正的大創意——但我認為這是我們該做的事。我生命中真正想做的事就是打造地球上最出色的品牌。我想在做這件事的同時把這個品牌植根于一個真正能擁抱它的城市裡。”

最近，普蘭克在收看早間新聞時發現，美國全國性的電視台會播放華盛頓、費城和紐約的天氣預報，但卻沒有巴爾的摩。因此，他要求安德瑪的公關團隊給這些電視網打電話，要求他們把這座魅力之城也加進去。他說，“這是為了确保巴爾的摩不被人遺忘。讓我們很容易被人想起，讓我們成為人們的談資。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提升這個品牌。”

編輯：馬珊珊、馮豔彬、張丹雨

翻譯：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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