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魯迅,又讀到了關于走狗的一句妙語。這句妙語在上高中時也讀到過,這次又見,憑添了幾分親切。妙語曰:
大凡做走狗的都是想讨主子的歡心因而得到一點恩惠。魯迅就是魯迅,大文豪就是大文豪。筆下的句子,讓人一讀就入心入骨,就在靈魂的豎琴上撥出一陣抖音,在心靈的池塘裡泛起一圈波光!
比如這句妙語,一下就說到老槐心裡去了,把老槐二十多年前寵愛過的那條走狗說得活蹦亂跳的了。
(一)
老槐這一輩子,最寵愛過的就是那條愛犬。因為,它特别能讨好人,千方百計讨人開心,其目的就是能多得到點恩惠!
它是條京巴狗,品種不名貴,個頭也不大。四十多公分長,三十來公分高,體重也就十多斤。
它長一身漆黑的油光光的絨絨毛,兩隻大耳朵,倒下來能蓋住眼睛。嘴巴短小,但牙長而雪白,舌頭一伸老長,粉紅粉紅,細滑滑的。我叫它“小黑子”。
小黑子非常聰明,非常靈光。它讨好我,那可真是絞盡腦汁,挖空心思,不惜代價,不擇手段,不要尊嚴,不要狗格,不怕喪盡狗德,不怕丢盡狗臉!
“搖尾巴”,是它讨好我的第一個絕活兒。每當遠遠地看見我,那小尾巴就一下子立起來,意思是:我在這等你呢!
接着是左擺一下,右甩一下,上翹一下,下壓一下;緊跟着是上下左右加快搖擺晃動;再下來是呼啦啦地直轉圈兒,攪起一陣小小的黑漩風!
每當看到它如此舍命地搖尾乞愛,我心裡就很滋潤。我就趕緊雙手拍個巴掌,喊它:“小黑子,你真乖!”
“扭屁股”是第二個絕活兒。它明白,我不拍巴掌叫它,就是沒空搭理它,搖完尾巴就自己玩兒去了。
隻要我拍巴掌叫它,它就趕緊小碎步往我面前跑,頭微微擡起,眼睛看着我,嘴稍稍張開,伸出點點小舌頭,好像微笑一樣。
到我面前剩幾步時,便停下不跑了,開始扭屁股。四隻小腳走十字步,前半身向左扭,後半身向右扭,然後又交換,來來回回反複扭。那黑光光的小屁股扭起來,更讓我心裡增添幾分舒坦。
“撲懷裡”是第三個絕活兒。等它扭完屁股,我就向前揮揮手。它明白這是回家,便掉轉頭,屁股擦着我的腿肚子,小碎步跟我回家。
進到客廳了,它就趕緊後腳直立,全身豎起,兩隻前腳撲到我胸前,頭在我小腹間又拱又撞又擦又蹭,還不斷哼哼唧唧地叫喚,跟孩子撒嬌似的。把人弄得癢舒舒美滋滋的,更是喜歡!
這時,我就放下工作包,打開專給它盛肉的小罐兒,掏幾塊肉喂它。它特愛吃鹵豬頭肉,我每次都給買一滿罐兒。
“舔屁股”是它最絕的活兒。我每次洗澡前,都用它的專用澡盆兒,給它先洗。洗盡擦幹後放客廳裡自己玩兒,我再進浴缸洗澡。
有一次,我剛洗盡擦幹身子,它推開門進來了。一進來就立起來撲到我腿上,伸出粉紅的長舌頭在我腿上一口一口舔,舔得我麻麻的。
我把它撥弄下去,叫它去客廳玩兒,它不願意,又立起身子撲上來,還咿咿呀呀叫喚。我說,好好好,舔幾下就出去。
沒想到,它得寸進尺,直接轉到我背後舔開了屁股,弄得我背上涼絲絲的。
我把它抱起來說:“小黑子,不至于這樣呀,你一點兒自尊也不要嘛!”
它不管,跑下去,鑽到我身後繼續舔。沒幾下,我就感覺它舔得真是舒服。那舌頭又長又嫰,細細的,柔柔的,滑滑的,溫溫的……
從那以後,每次我洗完澡,它就要鑽進來舔一陣。待把它送進客廳後,我又重新打沐浴露淋浴。
(二)
有一晚,我躺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與媳婦聊天,突然聽到“撲撲撲”輕輕打門。我下床開門一看,是它:小黑子!
它後腳立起,全身豎直,用兩隻前腳敲門。我問:“想做什麼呀,小家夥?”
它鑽進來,一蹦就上了床。我驚奇地問:“你想跟我睡?”
媳婦馬上反對:“不行不行,小黑子快回窩兒去!”
我問媳婦:“你不喜歡它呀?”
媳婦答道:“喜歡呀!再喜歡它也是狗呀,咋能跟人睡。”
我無語,不作答。
媳婦又說:“老公呀,你要記住,狗天生奴性,它挖空心思讨好你,都是想讓你給它肉吃。它再讨好你,再巴結你,再舔你屁股,也是一條狗。狗是沒有尊嚴的!”“好好好!”我回答媳婦,隻好抱起小黑子送回它窩裡。
小黑子最讓我喜歡的,還不光是聰明,靈光,絕活兒多,更主要的是它對我的忠心!
它對我,那是絕對的忠誠!它讨好隻對我一個人,對其他任何人都目不邪視。對我媳婦,丈母娘等家庭其他成員,喂東西它照吃,抱它它讓抱,可就是不親不近,保持距離。
對我的指令,它是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執行。并且是立即馬上,完完整整,全心全意,毫不含糊,毫不馬糊。沒有半點敷衍,不來絲毫虛假。
我讓它蹲下,它屁股“咚”的就落地;我讓它請安,它馬上頭和前爪着地,趴在我腳邊,屁股朝天蹶得老高。
我指着誰叫它咬,它龇開牙就撲過去;我手向前揮,喊它沖,它“唰”地就射出去,好像我卯足勁兒踢出去的一隻黑皮球!
有一次,天氣熱,我帶它去小河邊玩兒。河裡的水潭中凫着幾隻野鴨,我手一揮:“小黑子,抓去!”
它“唰”地沖出去,“撲通”紮進水裡向前遊,野鴨全飛了,它還猛追不放。
我趕緊把它抱上來,為它擦毛。它頭偎着我,嘴張開,伸出長長的舌頭,眼晴看着我,很得意!
對于家庭以外的人,一律不予理睬。喂食一概不吃;叫它一律不聽;摸它抱它,立馬翻臉,龇牙咧嘴,露出一副兇相!
我的樓上住着校長一家。一個周末下午,校長夫人來我家與丈母娘聊天。她看“小黑子”挺乖,便叫它過來。“小黑子”充耳不聞,不張不睬。
校長夫人去抱它,它一下就龇開嘴,露出一嘴白牙,讓她自重點兒。
校長夫人惱了,說:“看你那醜樣兒,我還不要你呢!”
沒想到,它“汪汪”兩聲大叫,箭一樣蹿上去,一嘴咬住校長夫人的長裙直撕,吓得校長夫人一聲尖叫,臉色煞白!
從那以後,不管是在校園的路上,還是操場上,隻要碰上校長夫人,它就追着咬,弄得校長夫人見它就躲。
(三)
“小黑子”跟了我五年多。後來,我被派往新彊出差兩個月,臨走前,我将它交給丈母娘代養。
沒想到,一個月後,媳婦來信說:“小黑子是不是病了?已連續兩三天不吃不喝,把家裡誰都不理,整天整夜趴在門邊,也不進窩睡覺。”
難道是想我了,不可能吧。一隻狗,能有這情感?
那時沒有手機,打長途電話都要去郵局。媳婦的信已在路上走了一個星期。
我抽下午專門去郵局給媳婦打長途,問小黑子咋樣了。媳婦為難地告訴我,已經沒了!埋在小河邊兒呢!
我心裡咯噔一下,好久說不出話。那麼可愛的小黑子,我一走,突然就沒了!
那天晚上,我難受得睡不了覺,與同事聊了小半夜小黑子的職明,乖巧,忠誠等等等。
沒想到,同事淡談地回我一句:“你至于嘛?一條狗嘛!死了就死了嘛,有什麼可心疼的!狗的命值啥錢?”我心裡很不爽,差點與他翻臉。
出差歸來,我專門到埋小黑子的地方給它壘了個小墳堆,在墳前的空地上,用手指給它題寫了一幅挽聯:
忠心永存,一見主人必搖尾;
善惡常辯,每逢仇家準龇牙!
現在想起來,小黑子對我那麼忠心,我沒有很好地創造條件,讓它更好地讨好我,巴結我,把它的奴才本性淋漓盡緻地發揮出來,确實對不住它。
好比說,我應該教它識字,不一定很多,達到小學水平,能為我發官宣就行。如果我撒野發飙,把别人欺負了,它在寵物界可以發個我的官宣,把我的惡行醜态遮蓋住。
比如:我打了人家一拳,它可以寫成兩人發生了摩擦;我踹了别人一腳,它可以寫成我不小心腳碰上了人家。這樣,我就不那麼丒惡。它也就比奴才更奴才了。
又比如說,我該給它多多地喂飯喂肉,把它養得狗高馬大,身強體壯,能搬運大件物品。
這樣,我那年買的冰箱,洗衣機,沙發,櫃子等幾大件家俱就不用花錢顧人搬了,都由它一件一件給搬上樓多好!這樣,它不就成了貨真價實的奴才了?
唉,天下哪有後悔藥呀!那時年輕,想不到這些,讓我白白務了一條好狗的奴性!
(四)
又讀到魯迅先生的一段妙語:
“凡走狗,雖或為一個資本家所豢養,其實是屬于所有的資本家的,所以它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不知道誰是它的主子。”
魯迅先生是我國的文學巨匠,上世紀三十年代中國革命文學的旗手。這段對走狗的描寫更是入木三分。
不過,今天的中國跟魯迅時的中國大不一樣了。
今天的中國是富強的,開放的中國。全中國到處可見的是兩種人:國人與外國人!
老槐以為,今天的狗也與八九十年前的狗大不大一樣了!
魯迅先生所處時代的狗都喜歡肉香味兒,綢緞味兒。誰穿戴闊氣,屁股肥大,它就喜歡誰。哪怕穿着厚厚的棉褲,它也會一見就撲上去舔屁股!
今天有許多走狗好像都不認主人了,比起我的“小黑子”,它們連做狗都不配!
因為,它們生在長在中國的土地上,卻不喜歡,反而厭棄中國的味道。它們隻喜歡海外的洋人洋味兒。
見到海外飄來的洋人洋味兒,它們魂兒都丢了,脊梁彎了,腿也不直了,狗格,狗德,狗臉,都不要了。恨不得把尾巴搖落,隻求跪腿一舔為快!
它們認為,海外洋人扔給一條臭魚爛蝦,要比自己主子喂給它的雞鴨肥肉香甜可口。
因此,它們一見洋人就跟患了腦血栓一樣,渾身哆嗦,哈拉子直流。
洋人捏一把臭蝦,讓它先回頭咬主子,它就毫不猶豫,轉過身撲上去瘋咬!
老槐猜測,這樣的走狗不會有好的下場。
因為,它們着迷洋人洋味兒,洋人賞它們臭魚爛蝦并不是真的寵愛它們,隻不過是要它們反身瘋咬主子而已。
等它們把主子咬完了,洋人目的達到了就拍屁股走了。到那時,洋味兒沒了,主子也不喜歡了,它們就可能成為流浪狗!
流浪狗死在荒地,路邊,不會有人去掩埋。更不可能有人像我給“小黑子”一樣壘墳堆,寫挽聯。因為它們迷洋,對主子不忠誠!
說到底,我還是喜歡我的小黑子。因為,它對我忠誠,始終隻認得我是它的主子,從不亂認主子,更不認賊子為主子。
因比,我懷念它,專門寫這篇文章紀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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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創,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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