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堂

戰國時期的墨子,不僅是一位學顯天下的思想巨子,還是一位聲震諸侯的卓越政治家、軍事家、科學家和社會活動家；其創立的墨家學派在先秦時期與儒學并稱“顯學”。到了孟子時代,依然是“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孟子·滕文公下》)然而,就是這位“中國曆史中一甚大人物”,正史中記載甚少,《史記》中也沒有為墨子立傳,僅在《孟子荀卿列傳》末附有寥寥數語:“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并孔子時,或曰在其後。”就是這語焉不詳的24個字,給後人研究墨子帶來了極大困惑。

與曆史典籍中墨子的記述少之又少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現存墨家經典《墨子》一書中,有關泰山的記載則多處可見。據統計,在今本《墨子》中出現過兩次“大山”、兩次“太山”、四次“泰山”。清代學者畢沅考證的《墨子佚文》中亦出現過一次“太山”。“大山”即“太山”,亦即泰山。也就是說,“泰山”至少在《墨子》書中出現過九次,這在先秦典籍中極為罕見；泰山在墨子及墨家弟子心目中的地位之崇由此可見一斑。

泰山作為地名在《墨子》中出現過四次。第一次提及泰山與戰争有關:“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齊,舍于汶上,戰于艾陵,大敗齊人,而葆之大山。”(《墨子·非攻》)講的是齊國被吳國的軍隊打敗,退守泰山的情形。後來,吳國“退不能賞孤,施舍群萌,自恃其力,伐其功,譽其志,怠于教”,最終“吳國以亡”。第二次是墨子在泰山之上“樵禽子”:“禽滑厘子事子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役身給使,不敢問欲。子墨子其哀之,乃管酒塊脯,寄于大山,昧葇坐之,以樵禽子。”(《墨子·備梯》)禽滑厘是墨子的得意門生,曾率三百人持“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墨子·公輸》)。這次墨子“管酒塊脯,寄于大山,昧葇坐之,以樵禽子”,一個以自苦為極而又有血有肉、重情重義的墨者形象躍然紙上。第三次則是周武王祭祀泰山的記載:“昔者武王将事泰山隧,傳曰:泰山,有道曾孫周王有事,大事既獲,仁人尚作,以祗商夏蠻夷醜貉。”(《墨子·兼愛中》)意在說明武王“雖有周親,不若仁人。萬方有罪,維予一人”的兼愛情懷和擔當精神,對“今天下之士君子”認為兼愛是“不可行之物”進行了有理有據有力的駁斥。

墨子

在墨子看來,泰山不僅僅是一座山,而且是神聖、雄偉和力量的象征。如《墨子·兼愛中》記載:“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則善矣。雖然,不可行之物也,譬若挈太山越河濟也。子墨子言:是非其譬也。夫挈太山而越河濟,可謂畢劫有力矣。自古及今,未有能行之者也；況乎兼相愛、交相利,則與此異,古者聖王行之。”

再如《墨子·兼愛下》記載:“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也,猶未止也。曰:兼即仁矣,義矣。雖然,豈可為哉?吾譬兼之不可為也,猶挈泰山以超江河也。故兼者直願之也,夫豈可為之物哉?子墨子曰:夫挈泰山以超江河,自古之及今,生民而來,未嘗有也。今若夫兼相愛、交相利,此自先聖六王者親行之。”“挈太山越河濟”與“挈泰山以超江河”是一個意思,比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天下之士君子”認為推行墨家兼愛學說“譬若挈太山越河濟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墨子則理直氣壯地反唇相譏:“挈太山越河濟”“挈泰山以超江河”是不可能做到,但“兼相愛、交相利”與“挈太山越河濟”“挈泰山以超江河”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并且都是古代聖王親自實行過的。無論是“挈太山越河濟”,還是“挈泰山以超江河”,強調的都是泰山之大而難以挈動。

曆史上的墨家非常重視對大自然的觀察。據《墨子·佚文》記載:“禽子問:‘天與地孰仁?’墨子曰:‘翟以地為仁。太山之上則封禅焉。培塿之側則生松柏,下生黍苗莞蒲,水生鼋鼍龜魚,民衣焉,食焉,死焉,地終不責德焉。故翟以地為仁。’”墨子尊天事鬼,又認為“地仁于天”,體現了對大自然的敬畏。在這裡,墨子重在強調泰山的神聖與神奇。有研究者據“昔者武王将事泰山隧”“太山之上則封禅焉”等詞句,推測泰山封禅源于墨家或與墨家有關,值得做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另外,《墨子》書中還先後三次出現過“泰颠”二字:“文王舉闳夭、泰颠于置罔之中”(《墨子·尚賢上》)、“武王有闳夭、泰颠”(《墨子·尚賢下》)、“泰颠來賓,河出綠圖,地出乘黃”(《墨子·非攻下》)。

有人便望文生義地把“泰颠”解釋為泰山之巅,更有學者把“泰颠來賓”說成是“地外文明曾經光臨泰山”,這些都是極其荒謬的。這裡的“泰颠”又作“太颠”、“大颠”,是人名而非地名。“泰颠”是周文王手下的一位賢臣,與南宮括、散宜生、闳夭一起并稱“文王四友”,曾用計解救被殷纣王囚禁的文王,輔佐武王伐纣,與泰山無關。

長期以來,墨子的裡籍問題一直争論不休,至今沒有定論。有魯國(今山東滕州)說、魯陽(今河南魯山)說、宋人說、齊人說,甚至還有離奇的印度人說、阿拉伯人說,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中國大地名山衆多,墨子唯有對泰山情有獨鐘。通過對墨子與泰山的研究,或許能為“墨子是魯國人”說提供更多的佐證與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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