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開闊的時空,那筆簡神完的造型,那點線面的對比與交織,那潑墨、積墨、濃淡幹濕的變幻與滲融,那光影明滅的動人,那畫龍點睛的細節刻畫,都反映了畫家“千難一易”的藝術苦功,有效地加強了藝術的表現力與感染力。這樣就畫好了一頭牛。
李可染在《五牛圖》上寫道:“牛也,力大無窮,俯首孺子而不逞強,終生勞瘁,事農而安不居功。純良溫馴,時亦強犟,穩步向前,足不踏空,皮毛骨角無不有用,形容無華,氣宇軒宏。吾崇其性,愛其形,故屢屢不倦寫之。”牛兒如此好,那麼如何畫好一頭牛呢?
▲李可染 《五牛圖》 水墨紙本 67×136cm
第一步:胸有全牛為了“胸有全牛”而“以牛為師”。以“穩步向前,足不踏空”的精神觀察對象,用中國畫特有的筆墨語言提煉對象,苦練藝術基本功。可染畫中的水牛之所以能夠千姿百态,形具神生,或行或止,或卧或立,或正或側。或老或幼,或耕或憩,或浮于水,或眠于草,或動或靜,首先在于他反複全面的觀察;其次也在于他藝術表現的恰到好處,筆墨既服從于結構質感,又自成韻律。多不可減,少不可逾。墨的濃淡幹濕,筆觸的闊狹整碎,都已一再實驗,反複錘煉。
——薛永年《師牛堂的牧牛圖》
▲李可染 《水牛圖》 水墨紙本 26.5×35 cm 1986年
第二步:進入“境界”據我所知,中國畫家有兩種習慣:一種是喜歡在别人面前作畫,畫案旁的評論聲和喝彩聲,可以起到助興的作用;另一種則是喜在安靜的環境裡,一面思考一面畫畫,不願他人打擾。李可染屬于後一種畫家。他感到,要進入“境界”才能畫出有意境的作品來,如有人在旁觀看,反而分散了精力,可能得不到理想的效果。
——黎朗《畫家李可染》
▲50年代李可染在畫室作畫
第三步:下筆定型隻見他面對宣紙,上下左右凝視很久,再三用手展平紙,壓上鎮紙,似乎一切景象已在他的畫面上出現。他用不停打顫的手,握着蘸滿濃墨的筆,從牧童草帽頂部開始畫起,沿着草編的紋理一層層畫上去。我以為可能因年老而手打顫,後見畫其他部分并非如此,才使我理解到這是筆法變化中求得趣味的一種手法,而且也是為表現草帽的質感而運用的技法。畫草帽的線,并不是平均對待。他在不規則中求規則,上半部分都是筆斷意連的方法,使人充分感到受光的兩度。
——黎朗《畫家李可染》
▲李可染在師牛堂畫畫
第四步:描繪牛頭接着畫牧童的背和坐勢。他用目測了一下,再畫老牛的左角,待牛角的輪廓完成後,像寫“心”字的中間一點一樣,使筆點點兒向上一提就畫好了牛眼。之後,他換了一支較大的筆,蘸着淡墨,皴擦牛頭,其畫法是按牛毛的生長規律而運筆的,墨色中有變化,以求得氣韻生動。牛頭畫好後,換用一支小筆,以濃墨畫牛的鼻、唇、嘴。
——黎朗《畫家李可染》
▲李可染畫作中的牛頭局部
第五步:補全牛身再換用另支筆,以筆中的不同墨色,從牛頭後開始,畫頸和背,這一條線橫牧童下側而過,但中間的筆法多有變化,在運筆的頓挫中,既表現了牛頸的皺紋,又畫出粗糙牛皮的厚度。他仍用原來的一支筆,調整了筆中的墨色與水分,再畫牛身,下筆時,以雷霆萬鈞之勢,在牛前腿上部打轉,有如書寫狂草,力透紙背;畫到一定程度後,畫筆突然向下左方一甩,好像天空中的龍卷風柱一樣,畫出了一條牛的前左上腿,接着再一筆,畫好了小腿。這時為了不讓腿部過多的水分擴散,立即用另張紙在腿部上壓了一下,吸去多餘的水分,确保其準确腿型。
——黎朗《畫家李可染》
▲李可染畫作中的牛身局部
▲李可染 《牧牛圖》 水墨紙本 34×34 cm
第六步:細摹腿臀随後,他又用筆皴擦牛的臀部,像寫字那樣,向下接連兩筆畫出後腿的上下兩部分,同樣又用紙輕壓,吸去墨色中多餘的水分。至此,牛身已基本畫定,再用淡墨補染牛背,使其色調銜接,在整體感中表現陰陽背向的關系。
▲李可染畫作中的牛腿局部
他補畫牛的右側兩腿時,為了使水分能有滲透的時間,暫不向下接畫。換一支小筆蘸濃墨,先畫牛的右腳,再畫牛的四蹄。最使我出神的是,他畫牛腿各關節時,像寫字一樣,運筆的起落、轉折,沒有任何猶豫,準确地表現了牛各部分的解剖關系,而又看不到生硬的筆觸。至于用筆的方法,也都是根據不同質感,施以不同筆法。
——黎朗《畫家李可染》
▲李可染 《牧牛圖》(齊白石題畫) 76×49cm
第七步:加色完成他把牧童和牛的墨色畫好後稍息片刻。這時牛身的水分基本上已被畫紙吸完,逐漸變幹,而墨色的層次已顯得更為鮮明,有不足處亦可略加調整。然後補上牛尾,隻簡單一筆,就表現了形和勢,充滿趣味。稍事休息,他以赭石為主的顔料,開始畫牧童的皮膚和草帽。這時,整個畫面的下部已全部完成。畫遠景的群山,因要表現其空間與深度,以及雨後山中的水分,所以用墨較淡,在多變的皴染筆法中,畫出山的層次和體積感。由于山的墨色仍有很多水分,因此,不宜即刻着色,所以先題款,題上了“雨勢驟晴山又綠”和署名。
▲李可染 《牛背閑話》 設色紙本 70.5×47cm 1984年
随後着遠山的淡綠色,因為這幅畫是在“綠”字上做文章,所以在極淡的綠調中,表現出其霧氣與空氣中的濕度。畫家對于裱畫後的效果,也了如指掌,因此,在顔色的運用上是十分準确的。到此,加蓋圖章及閑章,全畫完成。
——黎朗《畫家李可染》
▲李可染 《鬥牛圖》
▲韓滉 《五牛圖》 黃麻紙本 20.8×139.8cm 唐朝
李可染畫過《鬥牛圖》,但不是為了像戴嵩那樣“窮其野性”,而是視幼牛為孩提,表現“核子重如牛,對撞生新态”的天趣。他也畫過《五牛圖》,但無意像韓滉那樣諷喻銜環者的失去自我,而是歌頌“給予人者多,取與人者寡”的奉獻精神。牧牛圖的意匠也是耐人尋味的,那開闊的時空,那筆簡神完的造型,那點線面的對比與交織,那潑墨、積墨、濃淡幹濕的變幻與滲融,那光影明滅的動人,那畫龍點睛的細節刻畫,都反映了畫家“千難一易”的藝術苦功,有效地加強了藝術的表現力與感染力。這樣就畫好了一頭牛。
本文根據黎朗《畫家李可染》和薛永年《師牛堂的牧牛圖》編輯而成,題目為編者自拟
文字編輯:鴻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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