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有人問我:你怎麼叫“劉從良”這麼奇怪的名字?
往大了說,這個名字,可以看作中國教育一個階段的縮影。
這名字,是我小學第一位老師趙老師給我起的。
他是“民師”——這個說法年齡大的人應該有印象——就是 “代課教師”。
開學第一天,鄉村該上學并且得到家長允許的孩子,就自己(穿鞋或光腳)跑到學校去了。
趙老師是一年級的老師,登記。
輪到我了。
叫什麼名字?
XX(我報了小名)
學名呢?
還沒起。
好,我來給你起一個。你叫“劉從剛”吧(鄉土社會是熟人社會,趙老師知道我爸是“學”字輩,我自然就是“從”字輩)。
我們村有人叫了。
那叫“劉從磊”。
我們村有人叫了。
那叫“劉從亮”。
也有人叫了。
那,你叫“劉從良”吧。
然後老師就填在了表上。
後來每次看到《西遊記》第一集都非常感動:
孫悟空邊跑邊喊大喊:俺老孫有名字啦!
那天放學,我大概就是那種狀态,想告訴所有人,我有學名啦,我叫“劉從良”!
到了初中,我轉到黑龍江桦川縣二姨家。
二姨夫是四馬架中學的老師,他翻着字典說,我來給你改個名字。
我當時還不太樂意。
他說:你知道“從良”是什麼意思嗎?……
那天晚上,難過得到半夜都沒睡着。
過了兩年,回安徽參加中考,學籍上名字還是“劉從良”,我名字又改回了劉從良。
同事和學生多叫我“從良”,可能覺得這樣更有娛樂感。
名字就是一個代号,現在已經不覺得有什麼遺憾了。
到一個新單位,點名時,就會有人笑出聲來。在酒桌上,也常有人拿我名字開玩笑,活躍氣氛。這些都很習慣了,自己名字能給大家帶來一點快樂,“不亦樂乎”。
今天回憶這件事,主要是想起趙老師,想起中國教育曾經的一個群體——“民師”(代課教師)。
他們既做農民,又做教師,支撐起中國的鄉村教育。
那時“代課教師”數量龐大,我記得小學時全校八九位教師,幾乎全是民辦教師,或是民辦“轉正”的。大概是我上四年級的時候,小學才來了第一位正式的“中師”畢業生,教了我們一年,被調到鄉上的中學去了。
我對趙老師的印象有幾點:
1、 趙老師年輕時很帥,他曾經擔任大隊組織的“掃盲班”的老師,因為那個班裡基本上都是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我們在窗外看到趙老師被大家盯着,羞澀的笑了。
2、 趙老師主要帶小學一年級,他腰帶上挂着一串鑰匙,上面有一個蝦形刀,經常給我們削鉛筆。有時,給班裡同學擦鼻涕。
3、還記得他上課故意讀錯課文,讓我們修改,教室裡充滿了笑聲。
4、趙老師在我外婆家在的那個集上旁邊的村子,論輩分是要叫他“太姥爺”的,有一次外婆讓我坐他的自行車把我帶到學校。
5、印象中有一次,下大雨了,鄉村都是泥路,趙老師沒辦法回家吃飯,就安排我回家帶點東西,他和另一位老師在辦公室用爐子做點吃的。
6、記不清什麼時候,趙老師“轉正”了。後來我四處奔波,回老家很少,一起吃過幾次飯,趙老師總還是習慣叫我的小名。他總是面帶微笑,也沒有太多客套的話。
7、最近的一次吃飯,十多年前了,桌上大多是村裡小學的老師,我二叔組織的。(二叔做過很多年那個小學的校長,他也曾經是個“民師”,後來到縣裡的師範進修,轉了正,現在已經退休了。)當二叔向大家介紹他侄子“現在在合肥很不錯”時,趙老師很開心地說,不錯不錯。後來,我很少回老家,又聽說趙老師退休後到外地兒子那邊,沒有再見過了。
小學五年級時,班裡來了一位年輕的代課教師,大概是初中剛畢業,教我們《自然》《社會》,他很活潑,他在的時候,我們敢到辦公室裡去,他上課給我們唱《牡丹之歌》。不過,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他不代了,可能是家裡需要他這個“勞力”吧。
三年後,我在集鎮上見到他,頭發長了,有點亂,整個人已經沒有了當教師的英姿,一個褲腿挽着,鞋子上有泥點,我非常激動地和他打招呼,他從自行車上下來,也沒特别的熱情,甚至有點漠然,隻簡單說了一句“小孩媽讓我帶豬秧子到街上賣”的話,他已經純乎是個農民了。
多年以後,我常想起這個場景,非常失落和傷感。
師恩永難忘
又是一年教師節臨近,記下這些事,分享給大家。思念并感謝我的小學老師,也提醒下大家别忘了,中國曾經有“民師”這樣一個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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