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好像一直在忙碌，一直在奔波。她沒吃過肯德基，不懂得流行歌曲，甚至，連電腦開關機也得我手把手地教。我說她不懂得品味生活，不懂得品味生活的滋味。

我們家族有胃病史，爸爸的胃不太好。很多年前，媽媽得到了個偏方，每天早晨喝一碗開水沖的雞蛋湯，可以治療這種胃病。多少年來，媽媽每天早晨要早起20分鐘，悄悄地到廚房，輕手輕腳地沖上一碗雞蛋湯，再端到爸爸的床頭，搖醒他，讓他喝。

早上，沖一碗雞蛋湯，喝一碗雞蛋湯，分别是媽媽和爸爸的習慣，已經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

從我記事起，就總會聽見早晨媽媽燒水的聲音。我見過媽媽沖雞蛋水，那蛋清和蛋黃瞬間交融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離，就像是爸爸和媽媽的生命彼此融合一起。雞蛋湯很漂亮，像一朵百合花開在碗裡。我争着搶着要先喝一口，唉，那滋味竟是腥澀的。

不過，爸爸的笑容，似乎總是在驗證，那碗雞蛋湯味道很好。我想不明白，一碗雞蛋湯，怎麼會讓爸爸露出滿意的笑容呢？我才不喜歡那種腥澀的滋味呢。

五一假期，我早晨醒來，又聽見了廚房裡媽媽的燒水聲。我一怔，那是媽媽在沖雞蛋湯。我來到客廳，隻見茶幾上那碗雞蛋湯依然如花開放。我悄悄地啜了一口，不禁一怔——味道變了！媽媽笑着說：“我加了蜂蜜。”

媽媽端着湯，蹲在床邊，凝視着爸爸滿意地喝完雞蛋湯。霎時，我好像懂了，那雞蛋不論是腥澀還是香甜，在父親那裡都是幸福的滋味。二十年的堅持，二十年的體貼，二十年的凝視，一碗雞蛋湯蘊含着關于他們何等濃郁的愛的滋味啊！

那一刻，我才明白媽媽不是不懂得品味生活的滋味。她所追求的幸福滋味全都在她對家人的付出裡，她所品味的生活滋味，就像是那碗加蜜的雞蛋湯——唇齒留香。

歲月無痕，一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消逝了。但總有一段記憶會在生命中留下痕迹，每當想起時，心中感慨萬千，那便是感動。

那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樣醒來，卻看到窗外風雪交加，大樹在狂風中搖晃，一根根樹枝就像揮動着的鞭子在空中狂舞，似乎預示着汽車限号日的麻煩。待我匆匆忙忙地洗漱完，爸爸就一把拉起我的手沖下樓等出租車。寒風刺骨，雪花在風中亂舞，撲在臉上，沖進眼裡。陰霾中，爸爸用雙手緊緊地握住我，感覺寬厚有力。

我們在路口徘徊，卻始終不見出租車的影子。焦急和失落中，爸爸推着他的自行車走到了我面前，用紙巾輕輕擦去後座上的泥水，他的手指觸及到一顆顆小冰粒，體熱将它們瞬間融化。這雙溫暖的手，随着時光流逝皺紋越來越多，也變得粗糙起來。

自行車緩緩向前，北風吹翻了爸爸防寒服的帽子，我才發現，不知何時爸爸的青絲中多了幾绺白發，歲月留下了痕迹，幾道皺紋悄無聲息地爬上了爸爸原本圓潤的臉頰，曾經明亮的眼睛經曆了風霜也變得暗淡了……小時候的情景還曆曆在目，瞬間，酸楚從心裡湧上了鼻尖……

“冷嗎？”

“還行。”

“戴手套了嗎？”

“沒……”

自行車一下子停在了路邊，爸爸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給我套上，又用圍巾圍住了我的臉，隻露出我的眼。透過唯一露出來的雙眼，我看見爸爸的臉上不知是雪還是汗，全濕了，還沒來得及說話，車子又繼續前行了。坐在後座上的我，隐約聽到了爸爸的喘息聲，路邊的樹木後退得也越來越慢了，我知道爸爸累了。

注視着爸爸的背影，内心充滿愧疚，原先的焦急漸漸被那一陣陣心疼和感動代替。

“爸，您歇會兒吧。”

“不用，馬上就到學校了。你冷不冷？”

此時我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滑過鼻梁，流到嘴裡，鹹鹹的。

“不冷。”

此刻周圍的景物都已模糊，隻剩下爸爸高大的背影，還是那麼清晰。

感動，回蕩在心間……

​

回憶如快速剪輯的電影片段，那一抹醇厚的豆香，一直在我的心頭萦繞。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再看看奶奶做一次豆漿。

奶奶家蝸居在村頭一間淡雅溫馨的小瓦房裡。天氣寒冷的時候，那些慕名而來的遊客，便會伴随着客車的鳴笛聲擁擠在這座普通的村莊中，趕趟兒似的欣賞那令人神往的雪鄉風情。隻要逢年過節，奶奶就會親自在大鍋中熬煮一些新鮮的豆漿。那個時候，奶奶便會呼喚我們姐弟二人：“走，賣豆漿去。”隻消一會兒工夫，那溢滿清香的豆漿，就被遊客們搶光。

奶奶做的豆漿好喝，人們搶着買，那是奶奶精心制作的結果。

奶奶在買豆子的時候，總是那麼細細地挑選，仿佛其中有寶石一般。别人在旁插手，她會連忙制止。那認真的樣子真是無話可說，全神貫注的樣子更令我欽佩不已。奶奶每每挑完豆站起來的時候，都會有眩暈的感覺。我勸奶奶不必那麼認真，而奶奶卻從未改變。

精心挑選好豆子之後，就要用水浸泡，還要親自用石磨磨制。奶奶整日不間斷地在磨前轉動着，有時累到胳膊都擡不起來。我勸奶奶說幹脆用電動的鋼磨會省些力氣，可奶奶卻說，那樣會失去了醇厚的豆香味道。

奶奶的豆漿不貴，天氣寒冷時，人們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豆漿，便覺得周身暖暖的，整個人頓時有了精神，那被風雪凍紅的手和臉也漸漸地恢複了本色。每到這時，奶奶的豆漿就會賺得客人心滿意足的笑聲。

也許是奶奶知曉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财的道理，所以她總是把精心做的豆漿，便宜出售，似乎并不為賺得幾多收入。奶奶善良，這是她生活的樂趣。

奶奶熬出的豆漿沁人心脾，散發着鄉間淳樸濃郁的鄉土氣息。

很多年後的今天，我最想做的事兒，是希望乘坐鄉間的旅遊大巴車，來到奶奶的身邊，和奶奶一起挑豆子、磨豆漿，讓那鄉村間的淳樸與善良成為我成長中不竭的力量。

多少年後，你也許會看到有這樣一幅畫面，一個老婆婆在石磨前忙碌着，她的面前擺放着一碗碗香氣四溢的豆漿。但願，那是幾十年後的我，享受着豆漿的甜美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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