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書之名#

1 本回導讀

《紅樓夢》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彩斑衣”主要講的是賈府熱熱鬧鬧過大年。賈母在看戲時發表的關于“才子佳人”的言論，側面給薛姨媽重重的一擊。

賈母說現在戲曲裡所謂的大家閨秀，身邊隻有一個丫鬟，看到年輕帥氣的男性就想起終身大事，甚至私奔，丫鬟在其中牽線搭橋，成就良緣。這全身是瞎編亂造的，真正的豪門千金，身邊丫鬟無數，不可能這麼輕浮。很多人解讀為是對薛寶钗的羞辱，因為薛家傳出的金玉良緣口風，和寶钗隻帶一個丫鬟在賈府中居住，跟“佳人”非常類似。此佳人，在賈母的眼裡，并非真正的大家閨秀。

王熙鳳是賈母跟前的活寶，除了管理榮國府三百多人的飲食起居，最顯眼的成就就是捧賈母。老太太非常喜歡與子女們親近，但由于禮教的束縛，隻有鳳姐有膽量逗賈母開心。

阖家上下歡度新春的時候，鴛鴦和襲人卻笑不出來。他們的母親剛過世。鴛鴦的父母在南京，因為賈母離不開她，不能回家奔喪。襲人運氣好些，回家見了母親最後一面。鴛鴦的家人不在身邊，又受到賈赦的威脅，将來的生活危機重重。

一邊是熱鬧非凡的慶祝新年，一邊是親人離世的哀傷，喜與悲的對照，也暗示着賈府将由盛轉衰。

2 為什麼王夫人在賈母跟前不讨喜

王夫人、薛姨媽、鳳姐的父親、王子騰是親的兄弟姐妹。王夫人嫁給賈政，後跳過賈赦那房得到了管理榮國府的權利。鳳姐嫁給賈琏後，很快成為了榮國府内務管理上的具體執行人。從表面上看，鳳姐代表的是王夫人，跟賈赦這一支的關系并不親近。實際上，鳳姐的地位很微妙。

她代表着王家的勢力，在賈府獨霸天下。但在王夫人和賈母之間，她站在賈母那邊。在正統儒家思想的約束下，王夫人對賈母是百依百順的，有想法不能說，有意見更不能提。心裡有怨恨，嘴巴沒鳳姐那麼甜，時常在賈母跟前吃苦頭。

比如這一回，大家在賈母跟前熱鬧，賈母發現襲人沒有跟着寶玉，就說襲人現在大拿了，不懂規矩，王夫人說襲人的母親前幾天去世了，在戴孝，不方便來。

這下賈母不高興了。丫鬟賣進府裡，就該跟家裡斷了關系，事事以主人為重。别說家人去世去奔喪，就是自己的命都是主人的，這喜慶的日子，因為家人讨主人的晦氣，這是什麼規矩。

賈母最講究等級秩序，一下子就把事情說重了。王熙鳳看賈母生氣，馬上來解圍。說襲人看家是為了寶玉待會兒回去有熱乎的茶水和被褥，天氣冷，待會兒散場了寶玉不會凍着。

聽鳳姐這麼說，賈母就轉怒為喜了。王夫人、鳳姐在面對賈母的時候，考慮的點不同，說出來的話效果也大相徑庭。也隻有鳳姐，全方位無死角地照顧到賈母的情緒。

賈母寵鳳姐和寶玉，大家看在眼裡。不患寡而患不均，難免有人會覺得賈母偏心。比如趙姨娘，時常覺得賈母偏心寶玉，賈赦、邢夫人等，覺得賈母偏心賈政這一支。

賈母擊鼓傳花的遊戲中，講了個關于一碗水端平的笑話。說從前一戶人家有十個兒媳婦，有一個口角伶俐的媳婦，公婆很喜歡，成日說另外九個媳婦不孝順。那九個就去求閻王，希望自己也能像那個受寵的媳婦一樣能說會道。孫悟空知道了，就跟她們說，這還不簡單，那個受寵的人喝了我的尿才那麼會說話，你們如果想要的話，也喝我的尿就能像她一樣了。

這笑話本不好笑，但鳳姐接了梗，就好笑了。鳳姐聽完，笑道：“好的，幸而我們都笨嘴笨腮的，不然也就吃了猴兒尿了。”尤氏、婁氏都看着李纨說，‘咱們這裡誰是吃過猴兒尿的，别裝沒事人兒。’李纨是長孫媳婦，按理地位比鳳姐高，但在大家看來，鳳姐更得寵，鳳姐就是那個“喝了猴尿”的人。

賈母知道大家都妒忌鳳姐，才講了這個笑話，說不是你們不孝順，而是嘴巴不夠甜。王夫人如此，李纨也如此。孝順不孝順，她老人家看在眼裡。

王夫人不讨喜，敗在她不會說話。李纨的處境，為了保全賈蘭，她隻能“不會說話”，低調做人。

3 賈母眼裡的“才子佳人”論，打了薛姨媽一家的臉

聽戲的時候，賈母通過戲曲《鳳求凰》表達了對現世“才子佳人”論的批判，表示這類作品全是胡編亂造，真正的大家閨秀，不可能也沒機會自由戀愛，甚至私奔。

《鳳求凰》說的是一個書生追求一個老爺家的千金，兩人私定終身的故事。在當時所處的社會環境了，婚姻全靠長輩做主，《西廂記》、《牡丹亭》都是才子佳人自由戀愛的故事，所以被列為禁書，大戶人家的孩子是不能看的。

賈母說，（千金小姐）隻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了，父母也忘了，羞恥也沒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這是非常嚴重的批評。

故事裡的小情侶，一般都有個紅娘牽線搭橋，讓兩人可以互相贈送禮物、寫信。賈母說着都是胡扯，整正的貴族千金，身邊乳母母、丫環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隻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環？你們白想想，那些都是管什麼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

從賈母自身的經曆來講，這一輩子從來就沒有隻帶一個丫頭出過門，什麼時候都是一大堆丫頭跟在身邊，哪裡能有跟那些男人寫詩、傳信的機會。這番話，是說給薛姨媽一家聽的。因為從寶钗的口中，傳出了金玉良緣，而且，寶钗身邊隻有一個丫鬟，有這樣的機會去為自己謀幸福，與賈府的女孩子們不同。

賈母說自己老了，聽聽這樣的戲也無妨，但大觀園的孩子們，是不能聽的。

薛姨媽帶着兒女住進賈府後，寶钗金項圈帶來的金玉良緣的傳說，很快在賈府流傳開來。明面上長輩們都不說話，實際上，王夫人和賈母在暗自較勁。

賈珠死了，元春進宮了，隻留下寶玉在身邊，就算自己再疼兒子，中間還隔了個賈母。别說婚姻大事，就算日常起居，王夫人在賈母跟前，也說不上話。王夫人對賈母“奪子”，有怨恨，卻無法阻擋。

薛寶钗的存在，成了王夫人抗衡賈母的棋子。畢竟連下人都知道，寶玉将來的媳婦，是黛玉無疑。黛玉也是賈母的心頭寶。如此發展下去，王夫人将徹底失去寶玉。

于是王夫人早早地收了襲人成為自己的心腹，慢慢地把寶钗引入到賈府的家務中，清繳了寶玉身邊她不信任的人。後來賈府敗落，黛玉病重，賈母不得已同意了寶钗進門。

寶玉和黛玉惺惺相惜，互通心意，但在長輩看來，私定終身是貴族所不允許的。寶玉的地位，決定了他将來的伴侶除了開枝散葉，還需要擔負起新一代當家主母的重任。黛玉的身體承擔不了這樣的壓力。元妃去世後，賈府成了政治争鬥的犧牲品。

樹倒猢狲散，寶玉在婚姻市場上的競争力已大不如前。才子佳人追求的自由戀愛，成了遙不可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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