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時的縣城有三大商業巨頭,一曰百貨大樓,二曰麗華商廈,三便是供銷社了。
百貨大樓真的有樓,在一衆平凡林立的縣城中蔚為壯觀,雖然其樓層僅有三層,可在人們眼裡,已經能稱得上“大”了。百貨大樓在十字街北口,是理所當然的繁華之地,隻是不知是它繁華了十字街,還是十字街成全了它。圍繞百貨大樓生活的人很多,以小商販為主,他們占據了百貨大樓的前後左右所有空地,賣水果的、賣瓜子雜貨的,擺書攤的,夏天還有賣茶水的。
其實百貨大樓内部空間不大,隻逛不買的話十分鐘走完全場。它的櫃台分工明确,賣布匹衣服的,賣鞋的,賣玩具的,賣雜貨的,兩層樓,一層兩個櫃台,三樓是庫房。無論是進城的鄉人還是在縣城生活的縣人,均把這裡視為高大上的消費場所,來的人多,買的人少。
麗華商廈一點也不像商廈,它屬于百貨大樓延伸的一部分,僅占據一層,以賣煙酒副食零食為主,這裡的買賣不好,可卻是孩子們心中的聖地,零食,是吃不厭的。無奈家長們囊中羞澀,帶孩子來此的機會不多。
供銷社就厲害了,它遍布全縣城的範圍。東南西北門,一門一個,東南西北關,一關一個,鄉下一鄉一個或兩個,依照人口而定。供銷社什麼都賣,隻要貨物合法,它幾乎都有,當然,僅限于人們的吃穿住用行範疇。
相比百貨大樓和麗華商廈,供銷社裡的貨物無論是價格還是種類均屬親民,唯一的不好之處是常常斷貨,尤其是緊俏之物,如帶魚、好煙好酒、農資等。供小于求的年代,怕是全國的縣城都這樣吧。
商品的斷貨,造成了供銷社的牛氣哄哄。那時候,誰家閨女小夥要是嫁了、娶了供銷社的員工,在街坊鄰居間都能挺直腰杆,成為那炙手可熱人人吹捧之人。我曾親身感受過。
有一次,祖父母自鄉間來家居住,想吃帶魚。母親二話不說帶着我去東門口的供銷社購買,到了商店,售貨員頭都沒擡:“帶魚沒了。”母親看了眼櫃台下成箱成捆的帶魚,頓時氣樂了,你睜眼說瞎話不要這麼明顯好不?母親與售貨員争論了幾句,人家一句:“這是預定的。”輕描淡寫地結束了此次談話。
母親沒辦法,折返回家,本來答應我的雞蛋餅幹也泡了湯。我看着怒氣沖沖的母親,亦不敢提。
回家路上,母親突然想起了什麼,路過家門不停,直奔房後的二大爺家。二大爺是鄰居,排行老二,閨女正在供銷社上班,不過是在南門口的那一家。
進了二大爺家門,母親說明來意,原本熱情的二大爺畫風突變,慢悠悠地坐到沙發上,緩緩地點了支煙說道:“哎呀,這事可不好辦。你不知道,現在帶魚緊缺,好多人都求着我想買呢。”母親一看有戲,把我叫到身邊,讓我出去買了兩盒煙,待到我們出門時,帶魚的事情已經定好,晚上家裡的餐桌上多了道紅燒帶魚。
如此牛氣哄哄的供銷社,沒過幾年突然牛不起來了,導緻這一情況發生的,是小賣部的崛起。
小賣部一直都有,我家附近就有兩家。可惜的是,剛開始的小賣部完全和供銷社不在一個等級上,開小賣部的人家,也隻把它當作兼職,能掙錢就掙,掙不到拉倒。這樣糊弄的态度造成的直接後果是小賣部裡貨物寥寥無幾且質量堪憂。這麼說吧,從供銷社打的散酒,我父親喝一斤便進入微醺,在小賣部打的,他能一直喝到不想喝為止。
随着人們收入的增加,小賣部的老闆們看到了商機。曾經的兼職漸漸變為全職,裡面的貨物也多了起來,為了挽回口碑,貨物的質量直接上升,父親在喝多一次後感慨:“小賣部的酒,有勁兒了。”
有了競争,供銷社的貨物出現了滞銷,時常緊缺的那幾樣,也想方設法地盡快補貨來滿足大家的需求。再去供銷社買東西,售貨員的冷臉消失不見,一個個洋溢着真誠的微笑。你還别說,老百姓在慣性消費思維之下,還是願意到供銷社買東西的,這回去了也不用受氣,供銷社的買賣一度出現反彈,門庭若市不敢說,車水馬龍絕不過分。
在供銷社的帶動下,曾經高大上的百貨大樓和麗華商廈也發生了改變。它們開始了多種經營,估計也對員工施行了多勞多得,這下好了,百貨和麗華的售貨員,隻要看到你逛,張嘴就是大爺大媽大哥大姐,熱情的不得了,如我等孩童,一律聰明機靈無比,誇的我去了一趟還想去下一趟。此等變化,真的出乎人們意料。
供銷社改觀之後,原本放學隻敢在門口張望的孩子們終于能鼓足勇氣走進去,趴在櫃台上看那些糖果餅幹。過去,這些東西是不零賣的,要論斤稱,現在好了,酸三色一毛錢兩塊兒,麻糖一毛錢三塊兒,餅幹兩毛錢五塊……
在我印象裡,父母給我零花錢的開始,便是此時,而我把零花錢全部消費在了供銷社裡面。
九十年代初,我家搬離了縣城來到市區,購物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我甚至不知道市裡有沒有供銷社的門市,仿佛是沒有的吧。
到了今天,兒時的供銷社門市早已成為了記憶的一部分,回頭想想,不管喜怒如何,那會買東西的心情是真的好,買到什麼都激動無比,不像現在,買個什麼都波瀾不驚,隻剩下了購物發洩的欲望,少了樂趣。果然,輕易得來的東西,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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