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聊上等人如何名正言順地滿足欲望時,沒聊完的話題。
這篇是七年前寫的了。
關于本文标題,我有兩種解釋方法。
一種冠冕堂皇。
一種有點邪惡。
冠冕堂皇的解釋是:
希臘地氣溫暖,人穿衣服少,多裸體;加上古希臘公民都得上陣打仗,有個好身體,大家都喜歡,所以雕塑多以裸體為美。
羅馬承希臘;連衆神都照搬了希臘;希臘羅馬與其對裸體的審美,乃是歐洲文明源頭;之後歐洲文藝複興,又是承襲希臘羅馬之風,于是一把子繼承了對人體美的愛好。
18世紀末,法國新古典主義,就又把對裸體美的愛好重演了一遍;進入19世紀,對人體的美已成一種标準符号學審美,于是一直沿襲下來了。
邪惡的解釋,則複雜一些。
首先,源頭還是希臘和羅馬的審美。
比如這尊阿波羅,是很地道的希臘式審美。堂堂正正。
之後文藝複興,米開朗琪羅也确實照着這種審美,堂堂正正的做出了大衛像。
這裡還是很地道的人體審美,就是追求人體完美構圖。
如果想追求神性,是可以塑造出這種姿态的。像這尊阿芙洛狄忑,也不太搔首弄姿吧?
但是,就在大衛雕出後幾年,在1510年,威尼斯的喬爾喬内畫了這幅《沉睡的維納斯》。
這是當時歐洲範圍内,罕見的,大尺度的,裸女像,而且頗有柔媚之緻。
而喬爾喬内的師弟提香,畫了《烏爾比諾的維納斯》。
這幅太有名,後來馬奈的《奧林匹亞》也是仿此——嗯跑題了。
在喬爾喬内之前二十五年,佛羅倫薩的波提切利畫了《維納斯的誕生》。
大家都說這是一種純粹之美,但無法掩蓋的事實是:這個比起真正的古典風格,要秀雅柔媚得多。
而佛羅倫薩和威尼斯,是當時商業繁盛、相對開放的地界。
要裸,當然得有模特。當時男裸模許多是畫家的實習生,女裸模多是著名藝伎。比如給提香做裸模的是當時威尼斯的名妓莫洛。
妙在像《烏爾比諾的維納斯》這幅畫,是某爵爺的私人約稿,為了慶祝新婚——那會兒還沒如今這麼發達的公共博物館,人買了也不是拿來當藝術品挂在大庭廣衆的,而是私人收藏。
您大概感覺出一點什麼來了。
實際上,當時歐洲畫家做裸女像,大多要假托是維納斯。
因為惟其如此,才能名正言順畫裸體。
所以,才有提香和魯本斯,不斷的畫維納斯。
雖然這些千姿百态的姑娘,神情并不都像女神,但他們說是維納斯,就是維納斯咯:
以及委拉斯凱茲著名的《鏡中維納斯》:
很容易發現,這些其實都是典型裸女像。
我們都看得出,這些畫裡,已經不再強調神性,而在強調女性的形體之美——不再是純粹精神,而帶有荷爾蒙味道了。
為什麼不肯承認這些其實是女人,而非女神?
因為你畫個女神來欣賞,是你趣味高雅;你畫個裸女看,很容易讓人覺得是流氓……
18世紀的洛可可弗朗索瓦·布歇,給宮廷貴族畫了不少維納斯。
您看這些畫,感受一下:他究竟是想畫擦邊球豔情場面,還是想畫女神的神性?
到18世紀末19世紀初,新古典主義興起,法國乃至歐洲,再度流行起畫古代裸體。
學院派宗匠安格爾很聰明,他畫裸女,就假托是東方宮廷的宮女。
比如著名的《大宮女》和《宮女與奴隸》,還有《土耳其浴室》:
“我畫的裸女不是法國人哦!是東方風韻哦!”
許多人都認得這幅《裸體的馬哈》——但當初西班牙首相問戈雅訂購這幅畫,是為了藏在一個私人藏櫃裡呢……
所以咯……
名義上,人體非常美,這點毋庸置疑,米開朗琪羅、韋羅吉奧們終其一生在描繪之。
但在18世紀之前,作畫者多是和委托者單線聯系的,委托者也通常不是為了館藏,而是私人欣賞,或當裝飾用。
法國名家勒布倫自己承認過,對許多訂畫者而言,他們也并不總是抱着純粹的藝術愛好。
真相是,16世紀的威尼斯、18世紀的法國,有些委托人隻是想要裸像。他們甚至不需要畫裡表現出純美的神性,而需要一些帶有感官刺激的畫面——簡單說,就是裸女。
當然,為了對外的政确,委托者也隻好訂購各類神話題材,所以維納斯被畫了一遍又一遍,因為隻有她(和月神狄安娜)是最光明正大,可以随意裸的。
實際上,一直到19世紀末,在歐洲,裸體模特這職業都倍受歧視。做裸女像也有傷風化。
非得假托為女神或異族宮女,才能畫出來。
就像之前提過的:為什麼他們愛畫古希臘題材?
因為隻有提到古希臘,才能名正言順搞這類作品嘛:
所以希臘與羅馬的人體美傳統非常理想而完美,為歐洲近古美術史裡裸體像的存在提供了靈感,以及很重要的:
借口。
這借口讓16-19世紀的歐洲有錢委托人,喜歡古典藝術的可以訂購古典題材藝術;而也有些人,可以可以名正言順地訂裸女像。
這就像現在有些少年翻着《金瓶梅》,然後念叨“我就是觀摩一下古典名著,學習一下古代小說技巧”。
有些少年翻看丁度巴拉斯的電影,然後念叨“我就是想觀摩一下大師的電影拍攝手法”。
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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