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柔然，國人一般都很少知道，實際它是公元四世紀後期至六世紀中葉，在蒙古草原上繼匈奴汗國、鮮卑汗國等之後崛起的部落制汗國，最高統治部落（可汗郁久闾氏本部）為鮮卑别部的一支，與中國南北朝的北魏一直對壘。

關于柔然人的來源，由于史籍記載歧異且簡略，有東胡、鮮卑、匈奴、塞外雜胡等諸多的說法。比如《魏書·蠕蠕傳》當中，說它是東胡和匈奴的後裔，還說它“先世源由，出于大魏”，也就是說柔然是鮮卑的一支。《宋書·索虜傳》和《梁書·芮芮傳》也認為柔然是匈奴别種，而《南齊書·芮芮虜傳》則認為柔然是“塞外雜胡”。

“柔然”一詞起源于阿爾泰語，意思是聰敏、賢明和禮義、法則。柔然國每年要向北魏進貢許多牲畜和名貴動物的皮毛。柔然汗國正式建國是在北魏天興五年，即公元402年，社侖建号為丘豆伐可汗。柔然汗國是一個雄踞大漠南北、流沙東西的強大遊牧奴隸制國家，國家前後共經曆了十九位君王，持續152年。

一個奴隸開創的王國

柔然建國的始祖是木骨闾，幼年曾經被鮮卑拓跋部擒獲，淪為奴隸。他後來成長為一個身材健壯、足智多謀的并懷有遠大志向的青年，并因此而免去奴隸身份，又因為骁勇善戰而被升為騎兵。後來，木骨闾因犯了過錯應受到斬刑的處罰而被迫出逃，并在逃亡途中因自己的名望而積聚的了一百多人的力量。他逃到到陰山之北一帶，投靠了統治那裡的少數民族，并在那裡不斷的擴充着自己的勢力。後世子孫因“郁久闾”是“木骨闾”的變聲，故以“郁久闾”為姓，是柔然王族的姓氏。木骨闾死後，他的兒子車鹿會比他更加彪勇善戰，不斷兼并其他部落，勢力大增，擁有不少部衆和财富。車鹿會覺得自己部落的勢力已經足夠強大，就自稱為柔然，附屬于北魏，部落首領稱為大人。

柔然的政治制度與中原王朝的政治制度很相似，最高統治者稱可汗，可汗下面設置輔佐可汗官吏國家事務。每一任可汗都有專門的稱呼，即國号。

如可汗社侖為柔然的開國之主，号為“丘豆伐”，就是駕馭開張的意思，暗喻一國的開國君主。不僅如此，柔然國的大臣也都具有自己的号，如“莫弗”是勇健者、酋長的意思，“莫緣”是聖人的意思。柔然國設置了不同的官職來管理全國事務，比如國相、國師、俟力發、吐豆發、俟利、吐豆登、俟斤等等。國相主要掌管行政、外交，是文官的首領，與漢族政權中的丞相作用基本相同。

國師具有一定的宗教色彩，一般都有德高望重的僧人擔任其職，主管宗教事務。由于柔然國是一個十分信奉宗教的古國，因此國師的地位在國家中很高，所擁有的财富也很多。《大藏經•高僧傳》記載，法愛曾經做過國師，他懂得經文并會一定的法術，得到的俸祿有三千戶之多。俟利發在社會中的地位也很高，必須是可汗皇族的人才可以擔任，是掌管一方軍權的武官，比較有實權。吐豆發是僅次于俟力發的官職，也必須要王族成員才能擔任。在《北史》中記載，阿那瓌可汗将自己的女兒嫁給高歡的兒子時，派土豆發郁久闾汗拔護送。郁久闾是王室成員的姓氏，可以看出土豆發也是一個不小的官職。

國家最為強大時，疆域北到貝加爾湖畔，南到陰山南麓，東北到達大興安嶺，西部與準噶爾盆地。487年，原屬柔然的敕勒副伏羅部阿伏至羅率10餘萬落西遷，脫離柔然的統治。他率部到達車師前部西北，建立高車國，自立為王。北魏采取了保存柔然以牽制周邊日益強盛的高車國的政策，将柔然國分而治之。

阿那瓌被安置于懷朔鎮北的吐若奚泉，婆羅門被安置于居延海附近的故西海郡。555年，突厥大舉進攻西部柔然，鄧叔子領餘衆數千投奔西魏。反被西魏殺死在長安青門外，柔然汗國滅亡。

《大藏經•高僧傳》

在柔然的官吏中，除了國相、國師主管行政、宗教外，其他的官吏都是軍事、與民政的官職。在柔然國的國民中，幾乎所有的男性成年壯丁都被編為騎兵，閑時在草原上放牧牲畜、牛羊，一旦出現戰争，則全部要奔赴戰場作戰。

綜上所述，柔然大官号及等級比較簡略，除了國相、國師主要是掌行政、宗教事務外，其餘官職皆主管軍事兼民政。由于柔然是一個遊牧民族，所以在行軍打仗時，與士兵同行的還有自己的牲畜、财物、妻兒等，就是書中記載的“戰則與家産并至，奔則與畜牧俱逃”。

柔然是一個以軍事戰争為主要政治活動的國家，可汗、大臣、平民都是按軍事制度來進行編制的。通過大規模的軍事戰争，柔然成為一個橫跨漠北、西域，繼匈奴、鮮卑之後的又一個強大政權，對中原的北魏造成嚴重威脅，從而引發了雙方之間長達八十多年的戰争。柔然國可以說是一個軍事與民事融合的政權。在各個統領地方部隊的大人之下，編制為統領千人的軍将官職，下面還有統領白人的幢帥官職。柔然國的各個部落首領發揮着重要的政治作用，經常在敦煌等地商讨重要的事情。可汗一旦不能臣服衆人，或是可汗的繼承上出現問題，各部落首領有權罷免可汗或推舉新的可汗作為首領。在柔然的發展過程中，中原漢族的政治制度逐漸傳入，并為柔然統治者所接受。對柔然的政治制度影響最大的就是曾經是柔然宗主國的北魏的典章制度。

柔然被視為蟲，滅蟲之戰的柔然從此消失

發家緻富的柔然人忘不了當初“老東家”拓跋家對他們的“厚愛”，經常來“拜訪”，也不經東家同意，走的時候都沒忘帶上大量土特産和人口回去開發大漠。北魏邊境的雲中以及北魏的都城平城都經常受到柔然人的光顧。

雖然北魏武帝拓跋焘很不屑地稱柔然人為“蠕蠕”，意思是智力低下不會思考的低等級昆蟲，但事實證明柔然人的智商并不低。

柔然騎兵

他們的騎兵作戰能力相當強，不僅作戰英勇，而且戰術靈活，來無影去無蹤，敵進我退、敵追我跑的遊擊戰術打得相當娴熟，北魏人對柔然人的這種戰術相當頭疼。“蟲患”成為了北魏政權北邊最大的邊患，也成了南邊劉宋朝最好的政治盟友。每次北魏征伐劉宋王朝，前腳走，後腳“蟲子”們又來搶劫了。北魏人首尾不能相顧。

為了集中力量對付北魏，柔然采取近攻遠交的戰略，跟後秦、北燕等結成抗魏聯盟。公元407年，柔然丘豆伐可汗的弟弟斛律與北燕皇帝馮跋聯姻，聘其女樂浪公主為妻。

魏明元帝時期修築的長城抵禦柔然

北魏泰常八年 (423年)十一月，年輕的北魏新當家拓跋焘上台後，柔然纥升蓋可汗又帶上了六萬人馬，來慶祝北魏新老大上任，并攻下了北魏盛樂宮（今内蒙古和林格爾西北）。拓跋焘僅率少量部隊前往雲中反擊柔然。在雲中，柔然人把拓跋焘裡裡外外圍了五十層，幸虧魏軍在戰鬥中射殺了纥升蓋可汗的兒子於陟斤，柔然人方退兵。拓跋焘有驚無險。

對于年輕的拓跋焘來說，統一北方、平定南方——這些偉大的使命都得先擺到腦後。

拓跋焘要做的第一件大事——滅“蟲”。

在對付柔然人之前，拓跋焘先對南方劉宋示好，派出龍骧将軍步堆、谒者仆射胡觀出使劉宋，說我們打這麼多年也該歇息一陣了。安撫好劉宋王朝後，在始光二年（425年）十月，拓跋焘親率五路大軍，帶上十五日的糧食，向柔然人發動了突然襲擊。

柔然人不愧為“蟲子”的稱号，在北魏大軍的眼皮子底下，一下全跑得無蹤無影了，拓跋焘帶的軍糧有限，無功而返。

之後，北方的大夏國赫連勃勃大王死後國内大亂，拓跋焘當然不會放棄這種吃軟柿子的機會，将柔然人放在一邊，先滅大夏。

始光四年（427年），拓跋焘攻克了大夏國的國都統萬城，俘獲大夏王公卿妃萬餘人、馬三十萬匹、牛羊數千萬頭，金銀珍玉、車旗器物不可勝計，大大地發了一筆橫财，大夏國主赫連昌也随後被俘，大夏方面戰事暫告一段落。

拓跋焘将北伐柔然的事宜再次提上議事日程。

這一次卻在朝中聽到了反對的聲音，而且是很多反對的聲音。事實上，除了他最重用和信任的崔浩，其他人基本持反對意見，原因其實很簡單，派往劉宋方面的卧底不斷傳來南邊劉宋皇帝劉義隆正在大規模備戰準備北伐；大夏國的赫連昌的弟弟駐兵平城，有一定實力；北燕、北涼等國也可能會趁火打劫。此時北魏如果遠征柔然，劉宋方面大舉北上，必然腹背受敵甚至幾面受敵，很容易陷入全面被動。

大臣們的借口衆多，有的說是今年的天象不利于出征，出征必敗；有的說柔然之地不生兔子不長草，他們還推出當年力谏前秦符堅不要南征的赫連昌的太史張瀾，說今年大王如若出征，必會收獲和當年符堅一樣的下場。

此時崔浩站了出來，成為拓跋焘的堅定擁護者，力辯群臣，對群臣的意見一一進行反駁。他說北魏與劉宋之間的大戰不可避免，現在就是要在戰争開始前，盡全力将柔然人打垮打怕，才能避免在宋、魏大戰時腹背受敵。

北魏具裝騎兵複原圖

崔浩的支持堅定了拓跋焘的決心，他決定再度北伐柔然。

公元429年四月二十九日，太武帝命太尉長孫嵩、衛尉樓伏留守平城，兵分兩路北伐柔然，一路由平陽王長孫翰從西道趨大娥山（今内蒙古托克托一帶），另一路由拓跋焘本人親自率領，由東道逼黑山（今内蒙古和林格爾附近），兩路大軍成夾擊态勢。

五月，拓跋焘的大軍抵達漠南，拓跋焘明白與他作戰的其實不是柔然人，而是時間，他放棄了所有的辎重，輕騎深入，奔襲柔然。

當拓跋焘的輕騎軍到達了纥升蓋的大本營栗水（今蒙古烏蘭巴托西南數百裡）時，纥升蓋正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沒有準備的柔然人大敗，依然像蟲子一樣地四處逃竄，留給了鮮卑人滿山的牛羊。纥升蓋的弟弟匹黎所率的東柔然主力也被另一路長孫翰尋找到，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這一次拓跋焘有了足夠的耐心，他分兵搜索追擊柔然人。東至瀚海（今貝加爾湖）、西至張掖水（今甘肅張掖西北）、北到燕然山（今蒙古杭愛山），東西進軍五千餘裡，南北三千餘裡，在大漠裡進行了一場殘酷的“滅蟲”行動。

此次北伐，北魏取得巨大的成功，俘獲柔然部衆近三十萬、戰馬百萬匹，給予柔然帝國的不僅是軍事打擊，還是緻命的經濟打擊。

阿爾瓦人士兵

至此，柔然帝國開始走向了沒落和衰亡，迫于北魏的軍事壓力，開始了遷徒，沿着歐亞草原之路，遷到了西亞、東歐定居。有西方學者認為，匈牙利的阿爾瓦人就是柔然人的後代；還有西方考古學者認為，正是柔然人将馬镫從中國北方傳播到了歐洲，因此馬镫也被稱為“中國靴子”。

歐洲武士

輾轉遷移後他們的後裔今天的德國巴伐利亞地區建立了阿瓦爾汗國，阿瓦爾汗國後來西征法國，生擒了法國國王西格伯特，導緻墨洛溫王朝的衰微和加洛林王朝的興起，又吞并了格皮德王國，并迫使倫巴第人向南方遷徙。後者在意大利北部一直居住至今，當地因此得名為“倫巴第”。崛起的阿瓦爾汗國将整個中歐地區吞并，重新在中歐建立了柔然帝國，并成為歐洲第一強權。橫霸整個中歐二百多年。一直到公元798年才被法蘭克國王查理率兵打敗。

可以說北魏太武帝的這次滅蟲行動，影響和改變了整個世界曆史的進程。

而北魏太武帝的這次遠征，則讓後來一百多年的時間使草原的遊牧民族對中原政權基本失去了的威脅。

北擊柔然，不僅是中原政權對草原遊牧部落的一次重大勝利，而且也影響了随後北魏與劉宋王朝的決戰。如果不是拓跋焘關鍵時刻的出手，在之後宋、魏争霸戰中柔然人大兵南下與劉宋政權遙相呼應的話，拓跋焘未必能絕地反擊殺到長江。

作為一個沒有自己文字的部族，柔然在對外的交往之中，他們和鮮卑一樣學會用漢字，逐漸被漢化。現在，在河南洛陽和山西雁門這些地方都能夠找到闾氏、郁久闾氏、茹茹氏、茹氏等這樣一些姓氏，這也證實了他們的祖先确實是當時在柔然部落消失的時候遷居内地的柔然人。

參考資料：《魏書》《資治通鑒》《敕勒與柔然》《歐洲民族大遷徙史話》《法蘭克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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